原標題:拜登執政一週年,美國回來了嗎?

一年前的今天(2021年1月20日),時年78週歲的拜登將佈滿皺紋的手置於《聖經》之上,在剛剛被騷亂洗禮過的國會山宣誓就任美國第46任總統。

第三次參選的拜登,從特朗普手中接管了一個“四分五裂”的國家,美國政治與社會極化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拜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在就職演說中呼籲“紅藍之間、城鄉之間、保守派與自由派之間”團結一致,對內請求美國國民“結束這場野蠻的戰爭”(end this uncivil war),對外向盟友承諾“美國已經回來了”。同時,他堅信美國“會戰勝這該死的新冠病毒”……

一年過去了,美國種族、階級、黨派間的鴻溝依舊深不見底;拉攏盟友顯得愈發艱難;疫情不僅沒有結束,還因爲奧密克戎變異毒株肆虐而更加嚴重,累計帶走85萬條生命。

美國政壇有句名言:“以詩文競選,以散文執政(Campaign in poetry, govern in prose)。”諷刺那些競選時吹得天花亂墜,上臺後卻政績平平的官員。拜登似乎成了此中典型?

至少在選民支持率方面,執政一年後的拜登,已經成爲同期美國曆史第二差總統。

拿出2021年的幾個重要“切片”:蔓延的疫情、高企的通脹、難產的法案、倉惶的撤軍……這麼看,拜登在對於美國總統來說最重要的第一年,難以交出一份令人滿意的“答卷”。

四大承諾落空

一年前的1月20日,拜登在國會山發表就職演說。他強調美國目前面臨4大危機:新冠疫情、氣候、經濟和種族問題。但美聯社1月16日提到,不知爲何,他沒有提及第5大危機:“分裂的國家和搖搖欲墜的民主”。

就職兩週前,被民主黨人稱爲“暴徒”的特朗普支持者們衝擊了國會山,希望奪回特朗普口中“被竊取的勝利”。

一年過去了,拜登在這些重點議題上表現如何?

抗擊疫情方面,拜登一度取得突破性進展,但事實證明,美國防不住德爾塔,也止不住奧密克戎的瘋狂擴散。無一例外,兩種變異毒株先後成爲美國的優勢感染病毒。疫情結束還遠遠看不到盡頭。

1月10日,美國日新增確診病例數達到驚人的148萬例,再次創造紀錄。

去年夏天,美國全國疫苗接種率迅速提高,經濟開始復甦。拜登在獨立日宣佈,美國“前所未有地接近宣告戰勝病毒的那一天”。

接下來,德爾塔和奧密克戎先後成爲主流毒株,新增確診數和住院人數屢破紀錄。

各檢測點大排場龍以及“快篩”試劑盒的短缺,引發民衆對於白宮工作的質疑。防疫規則屢次修改,衛生官員反覆改變口徑也弄得美國人疲憊不堪。疫情並沒有因爲拜登上臺而變好,民衆對於拜登政府的信心也逐漸喪失。

氣候問題方面,拜登在就職演講中承諾對氣候危機採取前所未有的措施,以傾聽地球的“求生呼救”。

拜登上任之初,就利用總統行政令,迅速扭轉了特朗普的許多能源和環境政策,例如迅速重返巴黎氣候協定。

但民主黨雄心勃勃的氣候計劃在兩黨幾乎“勢均力敵”的參議院屢屢受挫。

2021年底的格拉斯哥氣候峯會(COP26)上,拜登承諾,美國將在10年內將其溫室氣體排放量減少到2005年水平的一半。然而,拜登的“重建與發展”(Build Back Better)計劃卻遭到黨內參議員喬·曼欽的“致命一擊”,讓這個目標幾乎不可能達成。

更致命的是,如果共和黨人在今年的中期選舉中控制了議會,那麼應對氣候變化的行動可能會停滯數年。

在經濟方面,拜登上臺後,全美一共增加了640萬個工作崗位,失業率在今年1月的第一週來到3.9%,是疫情暴發以來的最好數據。股市“繁榮”,2021年全年,標普500指數70次刷新紀錄,最終漲幅爲29%。

但另一面,全美工作崗位仍比疫情前流失掉360萬個,許多企業招不到人,同時又有許多人拒絕返回工作崗位。令人擔憂的是,2021年底,通脹數據上漲至7%,創40年來最高漲幅。同時,供應鏈問題使得許多超市貨架空空如也。加之奧密克戎引發的市場憂慮,儘管美國2021全年經濟數據還沒出爐,彭博社和《華爾街日報》則已經下調美國2022年一季度GDP增長率至3%,高盛更是將其砍至2%。

種族問題表面上向好,但仍有頑疾難以解決。

拜登打造了一個非常多元化的政府,包括史上首位進入內閣的原住民——內政部長德布·哈蘭德(Deb Haaland)、第一位擔任副總統的有色人種女性哈里斯等等。

然而,弗洛伊德被“跪殺”引起的“黑命貴”遊行餘波未平,美國警務體系改革的努力卻已停滯不前。拜登曾承諾在頭一百天裏建立一個國家警察監督委員會,但他早已食言。

另外,議會就《喬治·弗洛伊德警察執法公正法案》(George Floyd Justice in Policing Act)的談判於去年9月破裂,弗洛伊德基金會執行董事賈卡里·哈里斯(Jacari Harris)將其描述爲 “毀滅性的挫折”。

至於國家的分裂與極化,拜登上臺一年後這些問題仍沒有改善。他在就職演說中反覆呼籲的“團結”(Unity)仍然如同鏡中之月。

作爲一個民主黨中間派,拜登難以滿足黨內極端左翼的要求,或成功回應關鍵投票團體的呼聲,特別是非裔美國人羣體。

他在過去一年時常承諾要改變美國的“槍支成癮”並對警察暴力進行改革,卻幾乎沒有得到任何支持。拜登力推的投票權改革旨在防止對黑人投票權的限制,但在參議院遭到挫敗——只因兩名民主黨人的反對。參議院中,民主黨和共和黨幾乎平分秋色,因此一點點“反常”就會讓拜登的野心泡湯。

在治癒國家政治分歧等更廣泛的問題上,拜登也表現平平——儘管這不全是他的錯。拜登承諾“團結美國”,摒棄特朗普煽動分裂與仇恨的行爲,但隨着特朗普的意識形態主導着整個共和黨,且他很可能會在2024年尋求連任,拜登正在進一步向左靠攏,中間派的土壤越來越少。

舉步維艱背後:“難產”的法案

3萬億、1.9萬億、1萬億……執政1年,拜登拋出多個“天文數字”的援助計劃。執政首年,“撒錢”成了拜登應對國內議程的“法寶”。然而由於共和黨和黨內激進派人士的掣肘,3大重點法案無不“難產”,其中一個到現在也沒有落地。

2021年初,拜登公佈價值1.9萬億的“美國救援計劃”(American Rescue Plan),旨在扭轉新冠疫情造成的經濟困境,加快疫苗接種速度,其中包括向每個美國家庭寄送每人1400美元的刺激經濟支票,直接提供住房和營養援助等。這項計劃在3月通過。

第二個重點法案——“基建法案”在歷經數月拉鋸後,終於在2021年11月15日正式簽署,價值1.2萬億美元。

早在今年3月,拜登就提出了這項規模龐大的基建計劃,當時的投資規模高達4萬億美元。但在之後的數個月裏,各方一直未就在基礎設施上花費多少資金,以及如何支付投資達成一致。雙方在國會一番拉鋸後,白宮先是把方案縮水到2.3萬億美元,又被迫縮減到1萬億美元左右。

去年9月,參議院罕見地69比30的壓倒性結果通過了該法案。但由於民主黨內部派別分歧,這項法案在衆議院受阻。最終,法案在共和黨的合作下才得以通過。在投票中,有13名共和黨衆議員投了支持票,但有6名民主黨進步派人士反對。

拜登政府的“重建與發展”(Build Back Better)法案,則更加艱難。去年12月,參議員喬·曼欽表示反對這項拜登的標誌性國內議程。曼欽擔憂,鉅額的支出會導致政府負債太高,加劇通貨膨脹。

拜登執政之初,就開始推進這項涉及醫療、養老、兒童、應對氣候變化等各個議題的綜合性法案。有美媒稱,該法案是美國最具雄心和變革性的國內政策之一。然而,這項耗資巨大的法案遭到共和黨全體反對。

荷蘭萊頓大學歷史和國際研究講師安德魯·高索普稱,曼欽“背刺”了美國左翼,他的“背叛”對民主黨內部的信任與合作是毀滅性的。

法案將不得不拖到今年年初再議,而2022是中期選舉年,這更加劇了民主黨在選舉中的不確定性。目前,拜登仍在與曼欽交涉中。美媒爆料稱,拜登將把法案拆分成更細碎的部分,分次謀求通過。

對於盟友,“美國沒有回來”

特朗普時期肆意“退羣毀約”、堅守孤立主義、並在貿易問題上“掃射”隊友,使得美國盟友關係出現裂痕。拜登上臺後,有意批評特朗普的外交政策“不專業”,自己的團隊則“已經準備好領導世界,而不是撤退,已經準備好面對敵人,而不是排擠盟友”。

隨後,拜登宣佈美國重返《巴黎氣候協定》,出席聯合國氣候變化格拉斯哥峯會,出席七國集團峯會、北約峯會、美國-歐盟峯會……檯面上,美國似乎重返國際舞臺“C位”,拜登所謂“國際領導力”得以體現,然而細看這一年美國外交表現,拜登的承諾也只是張“空頭支票”。

這一年美國基於所謂“國際規則秩序多邊主義”,與盟友的頻繁互動,依舊侷限於拉幫結派式的“冷戰同盟”,利用自己殘存的“實力地位”,強迫盟友對美國盟友以外的國家進行圍堵,有時甚至不擇手段向盟友開刀。

譬如,拉攏澳大利亞、印度、日本組建“四方安全對話”,炒作“中國威脅論”;率領“五眼聯盟”大肆炒作涉疆涉港議題,對中國內政指手畫腳;拉攏韓國、日本,承諾採取和特朗普政府時期不一樣的策略來應對朝核問題,但又單獨對朝採取制裁措施;和北約國家在烏克蘭向俄羅斯施壓,導致地區局勢不斷升溫;美國重返伊核協定的談判又陷入僵局。

而如今的美國,已經和拜登擔任參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時期的美國不可同日而語,世界局勢也發生巨大變動。拜登錯誤估測“美國的實力地位”,一些重大外交決策反而打擊了美國的國際聲譽。

最飽受詬病的,是拜登以一種最不體面的方式“解決”了阿富汗撤軍問題。

2021年8月15日,塔利班武裝進入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當天美國大使館已開始撤離外交官,同時總統拜登宣佈,將保障美國及其盟友民衆撤離的士兵增至5000人,以及保證美國軍事人員“有序、安全地”撤出阿富汗。

然而,實際的撤退場景則透露出慌亂。

美軍”直升機飛臨喀布爾的美國使館,撤離美方人員,部分人員則開始“處理後事”,燒燬機密文件,大使館上方出現縷縷煙霧。國外社交網絡、媒體,甚至美國參議院共和黨領袖麥康奈爾,都已經將本次美軍的撤離,比作最新版的“西貢時刻”。

此後,喀布爾機場大門口又發生自殺式炸彈襲擊,造成13名美軍死亡。整個撤離過程中,至少169名阿富汗人死亡。同時,美軍爲了嚴守8月31日的“紅線”,將數十名美國人和上萬名阿富汗“盟友”拋在身後。

其次,在盟友法國不知情的情況下,美國去年9月主導建立美英澳三邊安全夥伴關係(AUKUS),促使澳大利亞撕毀向法國採購常規潛艇的鉅額訂單,轉而尋求在美英支持下建造核潛艇。此事令法國大爲不滿,一度召回駐美大使和駐澳大使。

最後,民主峯會變成“民主鬧劇”。2021年12月9日,美國造勢已久的所謂“民主峯會”正式召開。然而諷刺的是,就在拜登在華盛頓開着視頻會議大談民主的同一天,紐約聯合國總部外,抗議人羣正抬着寫有“美國民主”的棺材,爲“美國民主”舉行葬禮。

拜登在開幕式上發表講話,稱全球民主正在“倒退”,然後使出美國慣用的招——撒錢。他說,在未來1年內,美國將提供高達4.244億美元的所謂“對外援助”資金,“在全球範圍內支持民主和捍衛人權”。

雖然拜登擺出民主引領者的姿態,但美國自身的民主似乎“岌岌可危”。聯合國總部外,活動人士正對美國國內的“投票權”問題進行抗議。

臨近北京冬奧會召開,拜登政府又四處遊說,拉攏盟友集體“不向北京派遣外交人士”。此舉不僅沒有在美國盟友圈內得到一致響應,法德兩國還明確反對,韓國等亞洲國家相繼跟進,阿根廷、蒙古國等國表示將派遣政府首腦赴會,波蘭總統更是表示,不會爲“取悅”美國而持續攻擊中國。

截至目前,據觀察者網統計,僅有加拿大、英國、日本、澳大利亞等7個國家不派遣外交人士。而美國將“口謙體正直”的本質發揮得淋漓盡致,嘴上說不排官員參加奧運會,實際上中國外交部證實有多位美國官員早已拿到了簽證。美國主導的“抵制”戲碼成爲“真香”喜劇。

執政一年,成美國曆史第二差總統

據預測性新聞網“537”統計,過去3個月,拜登支持率差點跌破40%,在歷史上所有美國總統執政1年後的支持率排名中位列倒數第二,僅好於他的前任特朗普。

距離拜登上臺過去正好1年,目前,民衆對他的工作表現滿意度僅有42%,超過一半的人(52%)“不滿意”拜登的政績。

從歷史規律來看,新總統剛上任的支持率往往較高,但隨着時間推移會慢慢走低。

執政一年後支持率最低的總統是特朗普,僅39%。奧巴馬剛上任時支持率達到驚人的68%,但也在一年後跌破50%。

幾件大事嚴重影響了拜登的支持率。2021年8月,美國混亂地從阿富汗撤出以及德爾塔變異株肆虐時期,數字直線下降。去年春天,對於他抗擊疫情工作的滿意度還有60%,但這一數字目前已跌至45%以下。

美國的通貨膨脹達到20世紀80年代來的最高水平,民衆生活成本激增,對未來的擔憂日益加深。德國呂訥堡大學的研究表明,通貨膨脹會導致在任總統支持率下降。

美國昆尼皮亞克大學2022年1月全國民調顯示,58%的人認爲“美國的民主正處於崩潰的危險之中”,其中包括62%的共和黨人、57%的獨立人士和56%的民主黨人。

“最難對付的是美國自己”

“這是充滿挑戰的一年,但也是取得巨大進展的一年,”拜登在上臺第365天罕見地在白宮召開發佈會,總結政府今年的政績。“我們通過了新冠援助計劃和基建法案。美國已接種了超過2億劑新冠疫苗,許多州的失業率創下歷史新低……”

拜登在講話中向民衆傳達樂觀精神:“在過去的一年裏,我們看到了美國人的勇氣和決心……這個國家最好的日子仍在前面。”

但在“向前看”之前,許多人都難以忘記在2020年底,拜登以創造歷史的8128萬張選民票力壓對手,但分析人士指出,相當一部分選民心裏的那個答案,其實是“Not Trump”(只要不是特朗普)。

另一個令人擔憂的數字是,特朗普當時同樣獲得超7400萬張選民票,甚至比2008年“超級巨星”奧巴馬還多500萬張——

最近,特朗普積極爲共和黨中期選舉造勢。他在最近一次競選集會上哀嘆,美國已經失去了“作爲一個國家的偉大”,痛斥拜登政府和民主黨不斷製造騙局、編造謊言。他說,正因爲如此,“對美國來說最難對付的國家並非中俄,而是美國自己”。

一年前,剛剛就任的拜登躊躇滿志,高調向世界宣佈“美國回來了”(America is back),他向選民作出許多承諾:癒合民主傷口、克服疫情、解決根深蒂固的種族與經濟難題,以及在全球恢復美國的信譽。一年後的今天,這些似乎都沒有辦到。

過去的一年中,拜登將美國疫苗接種率拉到63.5%,但仍有相當一部分羣衆持堅定的反疫苗觀點。他力推的1.75萬億美元“重建與發展”(Build Back Better)計劃被黨內人士來了個“毀滅性一擊”;強制疫苗令被最高法院裁定非法;即使是要求修改參議院“冗長議事”規則也沒有得到黨內一致支持……

種族問題和新冠疫情在社會上撕開的口子還未彌合,拜登將帶着這些問題繼續走下去。

“現在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你甚至可以把這一年平均分開,”前奧巴馬媒體祕書羅伯特·吉布斯說,“但對我來說,從八月份阿富汗撤軍開始,白宮就被各種外部事件所支配(shaped),而不是相反。”

喬治華盛頓大學政治學研究生院院長布朗說,鑑於拜登的經驗與學識,選民對他寄予厚望,認爲他能讓美國的一切重上軌道,恢復正常。然而,情況卻非如此。

布朗認爲,拜登團隊滿腦子的理想主義,妄想他可以效仿前總統羅斯福帶領美國走過上世紀30年代大蕭條,也讓美國重新煥發生機。“他們的樂觀主義,加上民衆對他們有信心,認爲可以解決所有問題,使得他們走上狂妄自大的道路。”

1月20日的記者會上,拜登強調,“我要的不是空中樓閣,我而是美國人民長期以來一直要求的實際事務。”

隨後,來自右翼媒體Newsmax的記者提問拜登:爲什麼有些美國人認爲“你的精神狀態已經不適合(mentally unfit)領導這個國家”?

拜登冷冷地回答,“我也不知道(I have no idea)。”

[文/觀察者網 鞠峯]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