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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道總

來源:道總有理(ID:daotmt)

茨威格在《斷頭王后》裏有一段描述:“她意識到,命運對自己過於偏愛。她一路順境,好運接踵而至。直到需要運用才智和能力來挽救自己和孩子的生命時,她才發現自己的生活一直空虛蒼白,她不曾積攢任何與逆境爭鬥的力量。”

“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命運贈送給瑪麗王后顯赫的身份和美麗的外貌,路易十六甘願爲其提供紙醉金迷的生活,這是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但人性貪婪,終以死亡爲之付出代價。

秀場直播,同樣紙醉金迷,主播使出渾身解數,榜一大哥一擲千金。只是在這個直播江湖逐漸裹挾了更多的利益和慾望,雙方的關係開始失控,尤其是在將這種關係延續到社交平臺甚至是現實生活之後,悲劇往往由此而生。

5月6日,臨沂一位34歲女主播被榜一大哥刺殺身亡,隨後榜一大哥也自殺成爲當日熱門話題。而這已經不是第一起由粉絲和網紅糾紛引發的慘劇。

5月7日,四部委聯合發佈了《關於規範網絡直播打賞加強未成年人保護的意見》。文件指出,網絡平臺應在本意見發佈1個月內全部取消打賞榜單,禁止以打賞額度爲唯一依據對網絡主播排名、引流、推薦,禁止以打賞額度爲標準對用戶進行排名。

不論巧合與否,隨着這項新規的出臺,取消打賞榜單已經提上日程,榜一大哥或將沉寂於直播江湖。但在此之前,很多網紅和榜一都已經走向了最壞的結局。

“捧”“殺”一念間

直播行業向來不缺榜一大哥的傳說。

幾年前,辛巴還沒大火,一位自稱“蔣爺”的人在他的直播間裏一晚上刷了50萬元禮物,幾個月下來,累積刷了200多萬元,自此拿下了“榜一大哥”的名銜,被網友稱爲“神豪”。同樣的玩法,辛巴也學會了,初瑞雪開直播的時候,辛巴每天打賞200萬,天天霸佔初瑞雪的榜一,而後兩人漸漸相識,走到了一起。

蔣爺開設“投資理財”,200多萬的禮物換回了超過10億元的“回報”,辛巴抱得美人歸,一場婚禮辦得人盡皆知,風光無限。

頭部主播及支持他們的榜一大哥們,屬於直播這種商業模式的高級玩家,他們清楚規則和玩法,捨得花錢繼而謀取更大的利益,但是直播江湖中更多的是迥異且複雜的普通人。當直播間裏赤裸裸的慾望被放大後,普通人更容易沉淪其中。

臨沂,坐落在山東東南部的一個人口大市,這裏70%以上的人是快手用戶,有近四分之一的人更是每天活躍在快手上。一部分主播靠着這個城市發達的物流體系迅速在快手上經營起自己的電商生意,另一部分主播則通過頗具地方特色的唱歌、跳舞及聊天方式,吸引當地人的關注,也活得風生水起。

快手改變了臨沂,讓它成爲一座網紅之城。但一場緣起於快手直播的血腥殺戮也染在了這片土地上。5月6日,一則警方通報公開,犯罪嫌疑人郭某某將受害人彭某某刺死後,自己選擇自殺身亡。

在直播平臺上,他們有一個更被大家熟知的稱呼:榜一大哥和女網紅。

根據公開信息,“榜一大哥”郭某是當地費縣人,早早結婚生子,靠自己的大貨車維持家庭、存下積蓄。閒暇之餘,他經常刷短視頻,一次偶然看到了長相甜美、同處臨沂的“珊妹”在直播唱歌,在被她吸引之後便關注了對方,隨後開始頻繁在直播間刷禮物。從幾百到幾千到上萬,郭某一次次動用自己的積蓄,獲得了榜一大哥的地位。

在不斷將積蓄花到了女主播身上後,妻子發現了異常,可阻撓無果,郭某仍舊我行我素。據小道消息,郭某不僅把自己的積蓄揮霍一空,還把自己的貨車轉讓,前前後後給主播刷了100多萬的禮物。

直播間裏,粉絲用刷禮物的行爲表達喜愛,主播報之以甜甜的問候和感謝,但捨得花錢的榜一大哥們心思迥異。追求時,有人願意花大把的錢將主播捧上高處,得不到想要的時,喜歡便轉化爲憤恨,被欺騙的情緒由然而起。離了婚的郭某,找到“珊妹”,察覺對方不僅有丈夫還有孩子,或許經過了幾番爭執和衝突,心灰意冷的他走向一條不可挽回的路。

網傳,他刺了女主播13刀,直至她失去聲音,自己毅然喝了農藥。

去年,相似的事情在河南新鄉輝縣發生。“豫北女保安”趙馮馮拍攝短視頻走紅後,私下與榜一大哥見面,榜一大哥發現她已婚,要求退還打賞的十多萬元,爭執之中,趙馮馮被殺死;差不多同一時間,一位名爲“樂樂”的網紅主播,因與榜一大哥的視頻被丈夫發現,丈夫將其殺死繼而藏在冰櫃長達2個月。

女主播與男粉絲,天然充滿曖昧的兩個角色,註定會在直播間的利益和情感之間一直糾纏。

虛幻的流量,真實的惡意

直播這種消費娛樂方式誕生初始,其自身的強互動性在給用戶帶來體驗的變革之外,最大的價值是讓很多普通人找到一個舞臺展示自己,獲取現實生活中可能無法簡單得到的存在感。尤其像遊戲直播這種以興趣爲導向的細分類型,更容易找到一羣志同道合的人,建立起新的聯繫。

但無論是直播還是短視頻,商業化的加速讓它們逐漸被流量所裹挾,發展到現在,直播及短視頻對主播、平臺和用戶而言已經變成了一場流量生意,榜一大哥很大程度上也是流量的產物。在直播間內,很多時候,榜一大哥是作爲一個用來增加話題度,吸引流量和打賞的靶子。

當我們見慣了爲了流量不擇手段的亂象,流量思維也讓很多人成了冷漠的看客。

去年10月,一個年僅20歲左右的女網紅在鏡頭前面容憔悴,眼神空洞,她有氣無力地說道,自己患抑鬱症已經很久了,在醫院住院兩個多月,她的手邊放着一個瓶子,是顯示名爲“某草快”的農藥。

網絡直播自殺的一大特點是“延時性”:人們在發佈自殺訊息之後的幾個小時甚至幾天內,都會難以抉擇生死,出現一邊尋死一邊求助、盼望奇蹟出現的矛盾心理。在這場直播自殺中,女孩不是沒有過猶豫,可是很多網友認爲女孩是在博取流量,直播間中不斷出現“快喝快喝”、“要喝快點喝”的字眼,在這種起鬨的氛圍中,女孩拿起農藥一飲而盡,只留下了一句“有點難喝”。

中科院心理研究所曾發佈了一份關於微博用戶對網絡直播自殺企圖態度的研究,結果顯示,有35%的微博用戶對社交媒體直播自殺企圖現象持有消極的污名化態度。

在這些微博中,用戶傾向認爲實施直播自殺企圖是“虛假的”(22%)、“令人鄙視的”(16%)、“愚蠢的”(15%)。那些揣測自殺動機的用戶,傾向認爲實施直播自殺企圖僅僅是“爲博出名”(57%),有37%的人表示對該現象“不予援救”,而28%的人則表示應該慫恿當事人“繼續完成自殺行爲”。

網紅羣體向來充滿爭議,尤其是女主播,流量在給其帶來利益的同時,也夾雜着質疑、嘲諷甚至是沒由來的不滿。一個初出茅廬的女主播,很可能會不斷在直播間和私信遇到謾罵和騷擾,網友大多是一毛不拔路過的人 ,偶有幾個刷禮物的,往往會直白地問“有沒有福利”。

一位曾在抖音直播過的小姐姐表示,來看直播的幾乎都是男性想滿足自己的淺層次需要罷了,“有個打賞的大哥對我表白,我沒同意,對方就直接翻臉了”。

若單爲利益,直播的確爲網紅們提供了一個絕佳的賺錢工具,可一旦寄託了期待或幻想,直播反而會讓他們看到更冷酷的現實。

與“羅小貓貓子”一樣,B站美食UP主“一食紀”也死於自殺。5日晚,他發佈了最後的視頻,表示,“兜兜轉轉六年,孑然一身,當大家看到這條視頻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這個出生於1996年的男孩,因爲性向問題不被家人接納,他從2019年3月開始做美食博主,想要藉助視頻分享去逃避世俗生活的不美好,可奇蹟同樣沒有發生。

直播或短視頻,它爲個體所帶來的情緒治癒在漸漸消失。

無人爲網紅之死買單

從搶劫到挪用公款再到惡意殺人,由直播間衍生出來的罪行越來越嚴重,這些犯罪的直接實施者固然不是網紅,卻起因於一些網紅。她們或是立單身人設,吊着榜一大哥的胃口,心安理得接受追捧,又或是打色情的擦邊球,不斷地索要打賞,所以,網紅之死,在無法引起共鳴的情況下,充其量只是充當了人們閒聊幾句的飯後談資,甚至無法博得更多的同情。

但是這些個體的命運,本質上是可以追溯到商業規則之上。如果平臺沒有打賞排名機制,主播可能無需過於依附於榜一大哥,形成非正常關係,如果平臺不唯流量是從,譁衆取寵沒了利益可圖,用戶也不至於日漸冷漠。

直播發展到現在,一直在刻意利用人性的弱點,“綁架”主播和粉絲,爲平臺自身創造利益。

比如小時榜的排名,一般情況下,直播平臺會根據直播間當前小時的用戶刷禮物數量對主播進行排名,主播在當前小時獲得的打賞更多,排名更靠前,獲得的平臺流量補貼就更多。爲此,主播們不得不卯足了勁法向粉絲索要打賞,以衝刺排名。

還有主播之間的PK,這個過程就是在爲粉絲灌輸不能輸的理念,粉絲只能狂刷禮物,“保護”我方主播。

和飯圈類似,平臺故意設置各種五花八門的榜單,目的就是刺激消費,讓土豪之間互相攀比,甘願花錢,繼而在他們的帶頭下,激發普通付費用戶的消費慾望。主播雖然是這種規則的既得利益者,可是也決定了她們需要依賴榜一大哥,需要不斷地迎合他們,否則很快將會被直播這個圈子淘汰。

欺騙、糾紛、網暴、惡意、犯罪…這些從直播間裏滋生的負面,帶來了許多無法挽回的惡果,可個體的隕落和警示,依舊無法阻擋網絡直播對大衆生活的滲透,以直播爲載體構建起的無數條關係鏈,仍然在密密麻麻地伸展,影響的人或家庭只會越來越多。

當然,監管的外力正在強制直播走向規範化,取消打賞榜單無疑是一記重錘,只是這並不意味着直播可以告別紙醉金迷。沒有打賞榜單,只要在榜單的維度中加入互動、活躍人數,並保證打賞仍是榜單權重最高的因素,依然可以刺激有錢的金主們。

歷史總是在不斷重複,警示在慾望面前沒有意義,而直播的遊戲終將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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