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劉半農,在歷史上的評價,在新文化運動中的評價,本文暫不討論。

魯迅在《憶劉半農君》評價到:我願以憤火照出他的戰績,免使一羣陷沙鬼將他先前的光榮和死屍一同拖入爛泥的深淵。

魯迅也說過劉半農衝鋒陷陣,愣頭愣腦。陳獨秀和胡適二位讓人佩服,劉半農卻讓人感到親近……

劉半農治學半生,身爲北大著名教授,採訪一個名聲不佳的妓女賽金花,新聞熱度不減,劉始終不爲所動。劉半農去世後,賽金花一襲黑衣,專門前往追悼,一時傳爲奇談。


有後人評論:“……五四那一輩,認真者往往認真過分,只認死理;瀟灑者又往往難有所成。像劉半農這樣的人物,實在教人無比懷念。”

但是如果我知道他是這麼有趣的一個人,歷史成績會不會好一點?

讀時人回憶劉半農的各類文章,其性格之詼諧幽默、不拘小節躍然紙上。

一、關於罵人。

歸國後,劉半農從事民間文學研究。他在報上刊出啓事,廣泛徵求方言中各種罵人的話,首先到的是語言學家趙元任。(1920年,英國哲學家羅素來華巡迴講演,趙元任當翻譯,他在途中向湖南人學長沙話,等到了長沙,就能講方言了。講演結束後,竟有人跑來和他攀老鄉。)

據說趙能用33種方言罵人,劉半農聽完後還哈哈大笑。後來周作人也趕來了,用紹興話再把劉半農“罵”了一頓。這件事情章太炎也聽說了,在一次拜會過程中,先是用漢代的罵人話“罵他”,着用唐朝罵人的話“罵”他,你還別不服氣,罵完之後還必然告訴他,這句罵人話是誰說的、典出何處,討論了一早上,同行之人紛紛告辭。

不僅如此,他還向學生們徵集“罵語”,可想而知,劉半農有多慘!

不知道是不是被罵多了,罵人也厲害。

一首《擡槓》詩,送給大家欣賞下。

聞說槓堪抬,無人不擡槓。

有槓必須抬,不抬何用槓。

抬自猶他抬,槓還是我槓。

請看擡槓人,人亦抬其槓。

時任《世界日報》總編輯的成舍我向劉半農約稿。

對話如下:

劉半農:

問我寫的都是罵人的,你敢登嗎?

成舍我回道:“只要你敢寫我就敢登”。

劉半農便寫了一篇《南無阿彌陀佛戴傳賢》,直斥考試院院長只念佛不做事。

啓請:赫赫院長,婆盧羯帝!胡說亂道,上天下地!瘋頭瘋腦,不可一世!那顧旁人,皺眉嘆氣!南無古老世尊戴傳賢菩薩!南無不慚世尊戴傳賢菩薩!南無寶貝世尊戴傳賢菩薩!

結果是:《世界日報》停刊3天。

民國七年(1918年)3月,《新青年》雜誌上,錢玄同化名“王敬軒”,發表了《文學革命的反響》,劉半農以記着的身份,發表了《答王敬軒》的長篇文章,進行逐條反駁。

《答王敬軒》裏面兩條特別有意思:

先生所說“陀思小說”,不知是否指敝志所登“陀思妥夫斯奇之小說”而言?如其然也,先生又鬧了笑話了。因爲陀思妥夫斯奇,是此人的姓,在俄文只有一個字;並不是他尊性是陀,雅篆是思;也不是複姓陀思,大名妥夫,表字斯奇,照譯名的通例,應該把這“陀思妥夫斯奇”的姓完全寫出,或簡作“陀氏”,也還勉強可以;象先生這種橫路,便是林琴南先生,也未必贊成。

記得從前有一部小說,說有位撫臺,因爲要辦古巴國的交涉,命某幕友翻查約章;可笑這位“老夫子”,腦筋簡單,記不清“古巴”二字,卻照英吉利簡稱日英,法蘭西簡稱日法的辦法,單記了一個古字;翻遍了衙裏所有的通商書,約章書,竟翻不出一個古國來:先生與這位老夫子,可稱無獨有偶!--《復王敬軒書》

二、他和她

1913年夏天,劉半農先是投稿《中華小說界》,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新鴛鴦蝴蝶派”。

1916年,遇到了陳獨秀,忽然發現前面有點low,於是正式筆名爲“半農”,從支持舊文學轉向推崇新文學。

出國留學前,昔日上海灘文友在酒家宴送,席間對詩,滿是卿卿我我的詞藻。他無法忍受,諷刺道“真是一羣鴛鴦蝴蝶”。酒宴遂不歡而散。

白話文興起後,就用“他”作爲第三人稱代詞,古代用之,不僅指男人,還能指女人乃至一切事物。後來,外國作品被翻譯成中文,“she”就很尷尬啊,常被翻譯成“他女”、“那女的”,畢竟中文裏面沒有這個詞啊

即使是魯迅等人寫文章,用“伊”字來指女性,依然有點兒奇怪。

於是劉半農提出了他 她 它(牠,它,ta,象形字,蛇的本字,蛇,蟲也。從蟲而長,象冤曲垂尾形。上古草居患它,故相問“無它乎?”——《說文》)。

當時他也解釋了,畢竟社會輿論影響太大,很多人以爲是歧視女性,所以罵他,劉半農說:“‘社’的形式與‘和’字很相似,容易辨認,但有明顯區別,不會弄錯,所以可以儘量使用。”

爲此,劉半農還創作了一首白話詩《教我如何不想她》,後來做成了歌曲,趙元任譜曲,很快就成爲了金曲排行榜的榜首,是上世紀30年代最爲流行的歌曲。

天上飄着些微雲,地上吹着些微風。


啊!微風吹動了我的頭髮,教我如何不想她?月光戀愛着海洋,海洋戀愛着月光。


啊!這般蜜也似的銀夜。教我如何不想她?水面落花慢慢流,水底魚兒慢慢遊。


啊!燕子你說些什麼話?教我如何不想她?枯樹在冷風裏搖,野火在暮色中燒。


啊!西天還有些兒殘霞,教我如何不想她?---------劉半農 1920.9.4

三、自黑

劉半農寫過一首詩《自題畫像》,尾句是“藍布大衫偏竊喜,笑看猴子沐而冠”。

後來胡適看到這首詩,就寫了一首《和半農的 〈自題畫像〉》,繼續黑到,“方頭真博士,小胖似儒醫”。

一日,小青年們偶遇到劉半農,簡直不敢相信他就是劉半農,幻滅了希望。

劉半農便當場作了首打油詩,道:“教我如何不想他,可否相共喫杯茶?原來這樣一老朽,教我如何再想他?”

舉報/反饋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