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秋葉飄零

多年前,一度諸事不順,內外交困,無所歸依。與深圳的老同學小聚,我在臺上豎根筷子,現在活得就是這樣的處境和心境。

作爲大學教授的才子反問:你不是教西方文學嗎,現代文學不就表現這一點麼?我無語。

想想也是,20世紀存在主義解構主義等現代哲學,都在告訴人們:生存和生活,充滿了無法預測的不確定性,先前確立的三觀,無法解決獨立個體所面臨的特殊“境遇”。有時不得不顛覆傳統的善惡標準,如劉慈欣的科幻小說《三體》。

看過《Nomadland》,想起如煙往事,還有無盡的人生喟嘆。人到中年,四十不惑,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能靠的只有自己。身爲女性,心再苦身再累,也得死撐硬扛。

全片兩個多小時,過來過去,就一個其貌不揚的女人弗恩(奧斯卡影后弗朗西絲.邁克爾曼德主演)。五六十歲吧,孑然一身,開個只能蜷臥的房車,東跑西顛。

短髮,看上去性別模糊;能幹,嘛事都自己搞定;清貧,沒幾件像樣的家當。也沒所謂,反正沒家——通常意義上的固定住所。

背景是2008年金融危機,美國內華達州一個小鎮的石膏廠倒閉,人去樓空,弗恩駕着改裝的廂式貨車,一路打工,開始了現代“遊牧民”的生活。

她風塵僕僕長途行駛的目的,片中不太明確,只爲到亞馬遜流水線打工?似乎並非爲了謀生,這只是離家遠行的理由。

途中,遇到各種人,晚上,在宿營地過夜。她結識了幾位朋友,相互交談中,其生活輪廓浮現:丈夫病故,無兒無女。但她並不急於找到一個溫暖的窩,停下漂泊無定的腳步。

不是沒有可能。到妹妹家借錢修車,那裏的濟濟一堂,襯得她落落寡合。妹妹挽留不住,數落她的性格,一向如此:總愛往外跑,遇到對的人,二話不說就嫁了。

還有一起打工的老帥哥戴夫,當了爺爺,迴歸家園。她去做客,一家人都喜歡。她不會抱孩子,大手握小手時,似乎有戲。半夜睡不着,跑去車裏蝸着,這裏才適合。天亮了,沒打招呼就走人。

不合羣,因爲懷念丈夫?有點兒,時不時掏出照片端詳。不過,思念在於內心,與外部方式沒有必然聯繫,不至於屋檐下都盛放不了。

女友斯萬基,75歲,得了絕症,自知時日不多,想再看看美麗的風景,開車劃皮艇,四處遊逛,不在家裏等待死神。這是一種面對疾病和死亡的積極活法,令人動容。

野營者集會上,弗恩遇到生活導師威爾斯,幾年前他失去兒子。影片最後,這個長得象聖誕老人的智者說,我們每個人都揹負着生活中的傷痛,一直在路上的好處,在於不會跟人永別、訣別,只說“再見”。果真又再見了,走着走着。

片中沒有戲劇化的故事情節,沒有傳奇的人物經歷,仿若平淡生活中的一段,開頭上路,結尾在路上。

表演也自然淡然,人物沒啥明顯的喜怒哀樂,內心情感由觀者品味揣度、聯想思考。看上去,象是喫喝拉撒一地雞毛的生活紀錄片。

瞭解一下現代主義文學和哲學對傳統的解構,不難理解這種淡化情節的冷漠風格和客觀手法。卡夫卡的小說、意識流小說、新小說或黑色幽默小說,差不多,都是這個路數。

現代審美,不再被作者牽着鼻子,滿足於一個完整圓滿的故事,而是直面生活真相的冷酷以至殘酷,激情消退、意義瓦解、理想泯滅。

這部電影的表現主旨,在我看來,不僅是有心理創傷的類似人羣,選擇四處漂泊的生活方式,放棄house,尋找心靈的home。

片中那些貌似經歷特殊的人們,說實在的,和一般人沒多大區別。誰不是帶着故人故事的記憶,揣着內心深處的累累傷痕,一邊腳踏實地操心勞碌,一邊嚮往着衣食住行之外的詩意和遠方。

不同處在於,他們用雙足和四輪,踏上了舟車勞頓浪跡天涯的漫遊之路。我們因了這樣那樣的牽絆,駐足於夢想,遐思着浪漫而自在的人生之旅。可以說,此片喻示了人類本真的生存狀態——人在旅途,或身或心,形單影隻,風雨兼程。

“無依”,少的不是容身的宅基地,而是安頓心靈的棲息地。巧了,今年我貼的春聯首句,即“吾心安處是吾家”,可視爲此片內涵旁註。

她的生活演繹着孤獨,卻對年青人說……

(圖片來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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