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財商俠客行

文 黃衫女俠 

在“519”行情二十週年的時候,我採訪了幾位市場中資歷最深的投資人,他們都親歷過那場驚心動魄的行情,甚至於有一些場景,已經成爲了他們投資記憶的一部分,當時寫了一篇報道《還懷念“519行情”嗎?親歷者講述暴漲背後的傷痛》,在前幾天“519”二十三週年的時候,還有朋友轉給我,感嘆借鑑意義仍在。

從硬盤裏找回了當時的採訪筆記,與這幾位投資人的對話再次浮現在了眼前,包括林園、董寶珍、餘軍和張英彪,如今,他們仍然活躍在A股的投資一線,他們的珍貴記憶,也已經成爲了A股歷史的一部分,一起來看看,23年前的A股投資者,是如何迎接“大奇蹟日”的洗禮的?

1

“牛市也殺人”

@林園

林園投資董事長,1989年入市,創造了從8000元到億萬富翁的A股神話,有“民間股神”的稱號,在管公開業績記錄最長的產品深國投-林園證券投資,2007年2月28日至今,任期收益率爲756.79%,年化收益15.33%(數據來源:私募排排網,截至20220420)

採訪時間:2019年5月

以下爲林園講述: “牛市也殺人。”(有刪減)

519”以前A股是比較波動的,到2000年我都有印象,當時市場就是以“盤大盤小”來定價。

那時候有一個朋友來找我討論股票,他說他發現了A股的一個投資規律,就是以“盤大盤小來定價”,買小盤股就能賺錢。我當時就特別不認同。

炒股那時候就是我的工作,我的感受就是有一些股票特別熱

519”之前我買深發展、四川長虹賺了不少錢。當時買了很多股票,交易比較頻繁。杉杉股份、寶商集團、英格實業……買了一大堆股票。

519之後跌幅很大,漲上來之後又跌到1000點,特別慘烈,所以我說“牛市也殺人”。519之後跌到1000多點的時候,我已經開始買入茅臺了。

那波行情我沒有參與網絡股的投資。

那時候也賺錢了,亞洲金融危機後到2003年,我的投資翻了6倍左右。

(主要因素是)政策推動,此前股市相當低迷,98年洪災、亞洲金融危機,多重因素之下,股市跌得特別低。

另外,當時營業部還是有融資,融資利率達到20%。做莊也很盛行,很多大戶、證券公司因爲做莊倒閉。

今年(2019年)的行情跟“519行情”都不一樣,基本面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具體到公司的情況還是不一樣的,那個時候我不認爲公司是便宜的,當時的公司都不一定是有業績的,現在公司選擇更多了,很多公司也是有實質業績的,也更爲便宜。

近期A股的調整就是牛市初期的調整,我認爲是非常正常,牛市當中出現40%左右的回撤都是很正常的。現在還是主要持有醫藥股爲主。

2

“後續的痛苦是非常慘烈的”

@董寶珍

北京凌通盛泰投資管理中心(有限合夥)董事長,1994年進入證券公司工作,曾經投資貴州茅臺獲得12倍收益,一戰成名,著有《茅臺大博弈》等書

採訪時間:2019年5月

以下爲董寶珍講述:“519是一場人造牛……後續的痛苦是非常慘烈的。(有刪減)

519”已經20年了,很多記憶都模糊了,但有一些我還能想起來。

有幾個現象我印象特別深刻。

第一,我當時所在證券營業部是當地很大的一個營業部,場內一次能夠容納上千人,在“519”行情爆發之後,上千人湧到營業部裏,營業大廳一下子變得特別的熱。我們連夜加班,當時還沒有中央空調,於是營業部加裝了一個大型的促進空氣流通的抽風機,每一次抽風機啓動的時候,就會發出飛機起飛的轟鳴聲,但要是不啓動這個設備,大熱天裏,營業廳裏上千人都會呼吸困難。

當時我負責管理設備,由於行情過熱,有時候會出現電子顯示屏突然黑屏了,或者交易設備突然間死機了,這時候營業廳就會發出巨大的抗議聲,非常震撼。所以我當時感到很有壓力,非常擔心一旦設備出問題,股民們會一擁而上。

第二,股價變化太快了。

有一次,我在證券營業部裏面才走了15米,還沒有超過1分鐘,有一隻股票就上漲了10%。很直觀地感受到股價的快速上漲。

第三,當時民間借貸橫行。很多人在營業部櫃檯旁邊從事民間借貸業務,不少大戶開始借錢炒股。

在我看來,“519行情”是功利主義的結果,人民日報發佈了《股市出現了恢復性的上漲》,營業部的股民們看到這份報道,心情爲之振奮,爲市場的瘋狂“加了一把火”,其實是有強烈的推動作用。

當時的中國需要股市的上漲,來服務某些社會經濟問題。

今天回想“519”有反思的作用,股市應該爲什麼服務?股市就像一個“菜市場”,在制定好的規則下,更好地爲市場中的商販和消費者服務,而不是說某個快餐店出問題了,讓這個“菜市場”去服務快餐店。

回頭看“519”,功利色彩太強,也是一場“人造牛”。

當時很多網絡大牛股,都是沒有實際回報的,億安科技就會跟樂視網的性質差不了多少,並沒有業績支撐,是流動性推動下的炒作行情。

“519”之後,2000年的網絡股行情啓動,之後又走出一波上漲行情,但在那波上漲過後,市場一路跌到了998點,走過一波漫長而痛苦的熊市。所以我認爲對“519行情”不能獨立看待,應該把它與後面熊市的下跌相結合來看,後續的痛苦是非常慘烈的。

“519”是股市當中的一種異常的現象,人們現在懷念“519”,其實那種模式是完全不適應當前的 A股市場的,我們也不應該期待再造一個“519”,那會是更大的悲劇,我希望A股以後不要再出現“519”那樣的人造行情了。

3

見面第一句話,“賺錢了沒有”

@餘軍

深圳格林施通資產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長,1993年入市,2003年後師從林園,走上價值投資的道路,在管公開業績記錄最長的產品大鵬灣-財富(綠寶石)二期,2015年2月3日至今,任期收益率爲304.5%,年化收益20.10%(數據來源:私募排排網,截至20220513)

採訪時間:2019年5月

以下爲餘軍講述: 見面第一句話,“賺錢了沒有”(有刪減)

“519”行情之前,我買的股票都套住了,跌得只剩下一半市值,“519”最直觀的感受就是,股價慢慢回升了,大家又開始談論股票了。

慢慢行情熱起來了,見面第一句話就是“賺錢了沒有”“買了什麼股票”,感覺身邊幾乎每一個炒股的人都賺錢了。

深發展是當時的龍頭,很多人在18塊纔買入,但是20塊錢就見頂了,很多人就在山頂被套住了。

科技股也是當時最熱門的股票,當時有一個很時髦的詞彙,就是“觸網”,某某公司“觸網”,一個與科技不搭邊的公司,一旦“觸網”了,就會得到市場的追捧。

4

“脫離基本面的喊話式調節不可取”

@張英飈

深圳市景泰利豐資產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長,1994年進入證券行業,“老君安”,QFII系私募。

採訪時間:2019年5月

以下爲張英彪講述: “脫離基本面的‘喊話式’調節是不可取的。”(有刪減)

我是1994年進入證券行業,1999年的時候我在君安證券的證券投資部做公司的自營業務。

“519”時候我剛好在深圳。

“519”行情爆發前背景很複雜。1999年5月18日,我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被炸,之後就股市爆發了一波行情。

那時候市場很差,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1998年蔓延到亞洲更多國家,1998年還發生了百年一遇的大洪水,經濟數據非常差,全世界都不相信中國能有7%以上的增長。1999年前5個月,經濟情況並沒有改觀。

市場的上漲其實是政策的行爲,當時上證指數在1000點左右,在兩個月內漲了50%。那時候市場的體量很小,政府想要撬動市場還是相對比較容易的。

人民日報還發表了社論,說“股票會出現一波恢復性的上漲”。

而在我們看來,當時股市的上漲跟經濟基本面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當時國際環境是,美國在97年鎖表,導致了亞洲金融危機,中國當時“硬挺”人民幣匯率,保住了人民幣匯率和港幣的匯率,但匯率和資產價格只能保一頭,在匯率保住的情況下,當時香港和中國的房市都出現了大幅下跌。中國大陸當時商品房市場還很小,內地感受可能不太大,而我當時在深圳,深圳與香港很近,深圳的商品房市場也發展得比較早,所以那時候深圳的投資者感受很強烈,我們的房子價格都出現了很大的下跌。

所以那時候經濟是很差的,也並沒有到拐點。由於缺乏基本面的支持,所以“519”這波政策推動的行情並沒有持續很久,到了7月份市場開始盤整,下半年就一路下跌,回撤幅度達到50%。說明這波行情並非基本面推動的,而是爲了緩解情緒而推動的一波行情。

“519”行情真正放量是在1400點左右,很多股民也是在那個時候才進場的,當時已經到了6月份了,當年5月份市場漲得雖然多但是都是空漲,6月份放量之後就橫盤了,橫盤到9月份就下跌了。

高位橫盤了一個季度,很多股民都套在了這個點位,並在隨後一直跌到12月,直到2000科網股泡沫那波行情才解套。

這波行情在當時其實是沒多少人賺錢的。

當時我們離香港比較近,投資理念方面還是比較國際化的,在“519”行情漲起來的時候,我們就覺得這不是基本面推動的行情,背後是政策推動的,所以對這波行情一直都是持比較謹慎的態度,當時沒有追高,只是原有的倉位漲上來了,所以整體收益還不錯。如果在當時的行情中存在排名、業績壓力去追高,後面虧損就很嚴重了。

“519”行情突破了1500點位置,那是A股很多年都無法逾越的一個點位,所以在很多人看來都是一波大牛市。

大家之所以懷念“519”行情,實際上是因爲現在政府也有一些鼓勵股市的舉措,所以很多人喜歡拿來做對比。

但現在的市場比當年的體量大得多了,很難只依靠政府的力量就推動市場的上漲,而且2015年的行情已經漲過了,當時被稱爲“人造牛市”,那波行情跟“519”更像。

我們當年對“519”行情總結經驗的時候就提出來,依靠政府行爲推動的行情是缺乏持續性的。96年12月12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要給股市降溫,股市當天跌得很深,但97年市場又漲回來了。99年人民日報社論則是要推動股市上漲,《股市出現一波恢復性上漲》,股價上漲了,但後來還是要下跌。

所以脫離了基本面的“喊話式”調節是不可取的,股市還是有自身的運作規律。

投資還是要根據經濟基本面,經濟與股市的相關度還是比較高的。

【最後】

“519”過去了23年,期間A股經歷過很多輪牛熊市場的更迭,但爲什麼幾乎每一年,大家都會對“519”心存懷念?當我們在懷念“519”的時候,我們在懷念些什麼?

毫無疑問,23年過去,A股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歷史並不會簡單地重複,但是,從這些老投資人的回憶當中,我們卻也能夠發現,總有一些東西是不變的,比如人性,比如貪婪和恐懼。

記住這些,纔是懷念“519”的意義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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