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線選妃、低俗表演……快手直播涉嫌誘導情色交易

新黃河記者：郭吉剛  

午夜時分，寂靜中醞釀着躁動，流轉在每一個“老鐵”的手機裏。此時的快手直播間，也變得熱鬧起來。相比白天的安靜，到了晚上，一些女主播更加活躍，穿着也更“清涼”，上身吊帶裹胸，下身黑色絲襪，伴着舞曲節奏，跳起性感熱舞，言行中盡顯挑逗。如果說這些多少帶點“性暗示”的直播，還只是在瘋狂打着“擦邊球”，那麼，部分直播間正在進行的一場場“在線選妃”遊戲，則處處充斥着性的慾望和誘惑。“一人只能選一個妹妹”“贏的哥們兒，可以去妹妹的祕密花園”“同城的哥哥，直接過來把人接走”……大膽露骨的對白，赤裸裸的低俗交易，讓參與者們儼然置身“紅燈區”內。

近日，根據網友提供的線索，新黃河記者對此展開了調查。

午夜瘋狂，直播間充滿“荷爾蒙”

“每天晚上，快手都有涉黃直播，希望能引起重視，淨化一下直播平臺，營造良好的直播環境。”日前，有不少網友向新黃河記者反映。根據網友們提供的線索，記者註冊了一個快手賬號，“潛伏”進入直播平臺數日。快手直播平臺類型豐富，分爲顏值、才藝、遊戲、賣貨、聊天室、情感、教學等不同頻道。記者首先進入顏值和才藝頻道，隨機關注了幾位女主播的賬號，然後返回快手主頁後發現，在“發現”和“同城”頻道中，幾乎全部被各種美女直播及短視頻佔滿，其中不少封面配圖大膽刺激，短上衣、超短裙、黑絲襪，有的甚至還露出底褲，並標有“深夜福利”“爲你留門”“一塊布遮不住”“520免費出租”等帶有明顯挑逗性、暗示性字眼。白天點進去一看，這些直播間裏還算正常，大多是唱歌、跳舞或者聊聊天，並未有太多惹火的舉動，頗有點“照騙”的意味。然而，當夜深人靜後，有些直播間就開始漸漸露出它們的“真面目”。

臨近午夜，快手直播間裏處處散發着“荷爾蒙”氣息。記者隨機進入十個女主播的房間，有五六個都身穿吊帶、裹胸或肚兜，黑絲襪、熱褲或睡裙，在鏡頭前跳起熱舞，抖胸、撫摸、扭臀幾乎隨處看見。那些沒有什麼才藝的主播，索性將鏡頭對準自己胸部或者大腿，甚至牀頭，時不時用挑逗的言語，撩撥着每一位看客的心絃。

午夜12點，一位名爲“煙店XX”的女主播上線了。直播間刻意沒有開燈，顯得黑漆漆一片，女主播用曖昧的口吻表示，接下來要給直播間的粉絲”走活動”，只要有人能送出兩個煙花（1煙花=208快幣，10快幣=1元），就能讓大家“開心”。“臺上做戲，臺下做人。主播平時開播給大家唱歌，連情感麥。晚上這個點才能給大家走活動，讓大家開心。活動絕對能達到你想要的效果。”這位女主播聲稱。不到五分鐘時間，直播間就湧入了幾百人。當下面有留言問到“什麼活動”時，主播表示“那個字不能說，說了要封號”。在主播的一再撩撥下，終於有粉絲送出兩個煙花，此時主播表示“大家把眼睛睜大了，一閃就過哦。”在該主播“3、2、1”的倒數下，直播間燈光變亮，鏡頭疑似對準大腿內側數秒鐘後，整場直播迅速結束。

正當網友們感到“一臉蒙”“意猶未盡”之際，凌晨1點左右，該主播又再次上線了，依舊是同樣的話語，同樣的“路數”……

在線選妃，一場遊戲一場夢

“在線選妃，是深夜直播間的一大特色，涉嫌情色交易，隱蔽性強，平臺屢禁不止。”根據網友提供的線索，記者關注了一位名爲“魚魚XX”的快手賬號，該賬號擁有2193名粉絲。在三個月內，該賬號不定期進行了81場的直播，有時每天直播五到六場，幾乎全部選在深夜11點至凌晨3點的時間段。5月19日00：18，該賬號上線了。直播鏡頭對準一位女孩胸部來回晃動着，女孩沒有露臉，此時一位男子低聲詢問：“妹妹，你多大？”該女孩回應道：“22。”該男子緊接着表示：“不是問你年齡。”女孩則繼續回應：“你猜，C、D還是E。”一番挑逗過後，直播正式進入“選妃”環節。

“我這個號黑粉太多，只能用右邊的小號直播，只允許兩百名‘老鐵’進入，大家拼手速時候到了。”畫面隨後一轉，另一個名爲“雷霆嘎巴XX”的賬號出現在屏幕右側，與“魚魚XX”進行PK遊戲。在該男主持人的引導下，網友們瞬間全部湧入“雷霆嘎巴XX”的直播間。直播間內，有五個妙齡女性站成一排，分別被標註成1至5號。遊戲開始前，主持人首先強調了3條“規矩”：第一，這五個妹妹都是從學校接過來的，年齡都比較小，都是XX城市的，只有同城的“老鐵”才能玩，離得太遠玩不了，因爲沒法線下接走；第二，直播全程不允許轉發或者分享直播間，以防止被人舉報；第三，真心想玩的“老鐵”，首先得刷5瓶啤酒（1瓶啤酒=10快幣=1元）的門票才能留在直播間，不刷的人全部踢出直播間。

一分鐘之後，直播間只剩下了6個購買了“門票”的網友。“留下的人，每人能挑選一個妹妹，按照編號選好妹妹後，咱們先在直播間玩兒一會兒遊戲，之後妹妹就能帶你去她的‘祕密花園’，給你單獨安排了。”主持人隨後介紹起“遊戲環節”：遊戲名爲“女神保衛戰”，五個妹妹打一場PK賽，由留下的6人分別給自己支持的妹妹刷分，只有一人能夠獲勝，勝者可以前來把妹妹接走，輸掉的妹妹則要接受懲罰。在主持人的“言語誘惑”下，直播間的6位網友開始不斷刷起禮物，最終在一位網友的“慷慨解囊”下，4號美女贏得比賽了。然而，就當該網友以爲遊戲就此結束之際，該男子又緊接着表示：“你才總共刷幾十塊錢，不可能讓妹妹陪你玩一晚上，得突破3000分才能繼續玩。”不過，該網友拒絕了繼續刷禮物的要求，整場直播隨即結束。

不斷套路，誘導粉絲狂刷禮物

在另外一個名爲“XX公主”的直播間，幾乎一模一樣的“劇情”正在上演。同樣的五位美女站成一排，等待着刷完門票的網友精心“挑選”。記者在送出6瓶“啤酒”的門票後，隨即收到了其中一位美女加好友的私信請求。雙方通過好友申請之後，美女稱只要幫她打贏接下來的PK賽，就可以“線下見面，答應對方所有請求，想幹啥就幹啥”，然後發來穿着十分暴露的照片和視頻，並聲稱線下的活動就不收費了。

隨後，又一場“女神保衛戰”正式上演了。多名網友在主持人不斷刺激下，不斷給心儀的女生刷着禮物。位居“榜一”的網友在刷完3888分（月球之旅+私人飛機）的要求後，贏得了女神的“最終指揮權”。然而，這位“榜一大哥”以爲即將“大功告成”之時，又被主持人要求刷夠13140分（需花費1313元），才能最終跟心儀女神“線下見面回家”。“榜一大哥”表示錢包只剩3000快幣了，主持人表示可以先刷完，剩下的“賒賬”，等明天再次直播付完“尾款”後就能達成最終心願。最終，在主持人的鼓動下，“榜一大哥”錢包被掏空了，整場直播也隨之結束。次日深夜，記者再次登錄快手，卻並未發現“X公主”的賬號繼續直播。

“我看過很多場這種‘選妃’直播，基本上都是‘套路’，就是不斷誘導着網友刷禮物、打賞，有點像網絡詐騙。當然，如果真正安排線下碰面，那麼就涉嫌嫖娼了。”一名網友告訴記者，這種直播白天也經常出現，相對比較保守些，晚上則“畫風一變”，充斥着各種“性暗示”和“誘導線下性交易”。如果網友無意中打開一次，接下來每天都能“刷”出不少類似的直播。

根據快手平臺系統算法，每當用戶瀏覽中，注意力大多被哪些視頻吸引，停留時長多久，點贊評論了哪些內容，都會被平臺系統算法記錄下來。爲了“投其所好”，算法會盡量多地給用戶推送同類型的作品。正如該網友所言，記者接連數日登錄快手，每天都能刷到這種“女神保衛戰”的直播。白天，這些直播雖然比較“規矩”，卻也不乏一些“辣眼睛”的畫面。

5月20日下午，在一個名爲“大漁XX”的直播間，正在進行“女神懲罰”的遊戲環節。懲罰項目五花八門，包括“豬八戒背媳婦、聞主持人臭腳、劈叉搖頭、口含檸檬、PP爆氣球、膠帶撕腿毛、喝白酒”等等。其中，一位輸掉遊戲的美女，被給予“打屁股60下”的懲罰。男主持人手持一根充氣棒，對準這名女孩臀部狠狠抽打着，疼得對方吱呀亂叫，畫面聲音不堪入耳目。此時，主持人說道：“心疼的哥哥快來拯救妹妹，10瓶啤酒可以抵消打屁股一下。”整場直播下來，主持人都在不斷引導着粉絲刷送禮物，以此來“拯救”或者“懲罰”直播間的女孩們。

屢禁不止，“低俗直播”如何整治？

視頻時代來襲，網絡直播如火如荼。然而，一些直播間卻成了藏污納垢之地，主播們利用直播傳播淫穢色情低俗信息牟利，造成了惡劣的社會影響。2022年3月，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舉行的“清朗”系列專項行動新聞發佈會，第一項就是針對打擊“網絡直播，短視頻領域亂象”的專項行動，要求全面清理“色、醜、怪、假、俗、賭”等各類違法違規直播和短視頻。

作爲國內短視頻和直播的頭部平臺，過去數年裏，快手也一直在不斷強化內容管控，對色情、軟色情、低俗等各類違法違規內容進行清理，每次專項整治期間，都會封禁相關賬號數千至上萬個。不過，由於快手賬號數量龐大，“涉黃”賬號屢禁不止，一直有相關新聞被媒體曝光。今年4月，忻州網警就接到網民線索，發現快手某主播在直播連麥期間語言內容低俗、淫穢，當日直播在線觀看人數達千人，造成惡劣影響，依法對該主播處以行政罰款的處罰。

5月21日，新黃河記者致電快手官方客服，針對部分直播間在深夜“低俗、涉黃”情況進行反饋。客服人員告訴記者，快手每天24小時都會對所有賬號和直播進行審查，不過由於不少賬號選擇晚上直播，導致直播數量直線上升，可能沒法做到每個賬號在直播時，都能剛好有工作人員覈查到。“如果網友發現直播間內確實存在有不正確價值導向的相關內容，平臺都會給予對應的處罰。網友們可以在發現以後，第一時間進行舉報，方便工作人員及時進行覈實和處理。如果直播期間沒有舉報，也可以事後再進行舉報，工作人員會根據舉報的具體信息進行倒查。每一個賬號只要進行過直播，平臺都會自動保存，便於回放追查。”隨後，根據客服人員的提示，記者將連日來收集到的違規信息，向平臺進行了舉報。

“低俗、涉黃視頻和直播肯定是違規的，但依舊長期存在不少平臺中。用戶一舉報，平臺就會封號，但是一個號被封、換一個號繼續直播的大有人在。”一位MCN機構負責人告訴記者，爲了吸引創作者，短視頻、直播平臺幾乎不會對用戶註冊設置門檻，一部手機加一個賬號就能操作，一些不法分子手握大批平臺賬號，以此降低被封號的成本。此外，一些直播平臺出於逐利目的，瞄準“流量就是收益”的盈利模式，在內容審覈上降低要求，對內容缺乏有效監管，也是低俗內容屢禁不止的關鍵，“優質的內容纔是增加平臺用戶黏性的關鍵，僅靠一時刺激吸引流量，無異於飲鴆止渴，不利於平臺的長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