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聯社5月23日訊（編輯 瀟湘）美聯儲的激進加息是否會導致美國經濟遭遇“硬着陸”，一直是近來華爾街熱議的焦點。然而，對於美聯儲主席鮑威爾而言，眼下需要頭疼的地方，可能還不只有這些——爲抗擊高通脹而大舉加息的緊縮計劃，還可能會給美聯儲帶來一大容易被忽視的卻又不得不防的“後果”：資本損失！

美聯儲的加息行動可能導致自身虧錢？千萬別以爲這一幕不會發生。

事實上，儘管美聯儲近年來時常“標榜”自己不僅沒有花財政資金來救濟金融機構，並反過來能爲美國財政每年上繳千億美元的利潤，但那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低利率的基礎之上。而接下來美聯儲即將採取的激進加息，可能會令美聯儲“躺着賺錢”的好日子一去不復返。

美聯儲也會虧錢？

具體的潛在收益和損失，其實取決於美聯儲的資產負債結構。美聯儲當前持有近9萬億美元的投資組合，亦被稱爲資產負債表，大部分是以有息資產的形式存在——以系統公開市場賬戶（SOMA）所持有的各類有息證券（如美國國債、MBS等）爲主，目前的平均收益率約爲2.3%。

而在資產負債表上的負債端，則大多是存放在美聯儲的銀行存款，即所謂的銀行準備金。這些準備金和流通中的貨幣一樣，也需要支付利息。

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前，美聯儲的資產組合規模相對較小，不到1萬億美元。它的主要負債是流通中的貨幣數量。如果美聯儲想降低或提高短期利率，其可以用增加量的方式上調或下調準備金規模即可。當時，美聯儲不必爲其準備金賬戶支付利息，因此美聯儲的負債端成本接近於零，息差收入穩定。

然而，那場金融危機改變了一切。美聯儲將利率降至零，併購買了大量債券，向銀行系統注入了大量現金儲備，以支持經濟。美聯儲還徹底改變了管理利率的方式——隨着資產組合變得日益龐大，美聯儲令銀行系統充斥着更多的準備金，並轉向了一個通過向這些準備金支付利息來控制短期利率的新體系。

在2020年初新冠疫情爆發時，美聯儲再次積極加大了這種QE形式的經濟援助。今年3月，當官員們結束最新一輪的資產購買時，美聯儲的資產負債表幾乎翻了一番。

在過去的十年裏，美聯儲上述控制利率的新體系造成的一個結果是：由於相對較低的短期利率，美聯儲從有息證券組合上賺的錢比支付給銀行的準備金利息要多。

每年，美聯儲最終都會把這部分盈餘移交給美國財政部。今年3月，美聯儲從2021年度的收益中匯出了1090億美元至美國政府。

但是，接下來的局面可能就將顛覆美聯儲的歷史了：加息行動伴將伴隨着準備金利率的上調，即負債端成本的上調，並帶來息差收入的收窄。目前，在經歷了兩次3月和5月的兩次加息後，美聯儲準備金餘額利率（IORB）已升至了0.9%。

前美聯儲資深經濟學家、現爲耶魯大學管理學院教授的William English表示，如果美聯儲現在必須大幅升息以對抗通脹，他們可能將蒙受損失。

這種情況究竟何時發生，取決於利率水平和資產負債表的規模——具體來說，就是該聯儲爲其3.4萬億美元準備金支付的利息，高於其所擁有的8.5萬億美元有息證券收益的那個時刻。

據德意志銀行和摩根士丹利的經濟學家預測，就目前而言，美聯儲基準利率的盈虧平衡水平——即美聯儲支付的利息將超過其收入的臨界點約爲3.5%。聯邦基金利率區間目前在0.75%至1%之間，而利率期貨市場的投資者眼下預計，利率將在大約一年後升至3%以上。

華創證券在今年2月的研報中曾表示，由於美聯儲更快的加息，負債端成本與市場長端利率或將更快上行，但2020-2021年擴張的資產端利息率卻在歷史低位，這可能帶來美聯儲資產、負債收益率出現歷史上最接近倒掛的可能性，並帶來美聯儲持有資產的大額浮虧。

一旦虧錢了會怎樣？

美聯儲下週將開始縮減其資產組合，允許更多證券到期後不再將收益再投資於新的證券。摩根士丹利全球首席經濟學家Seth Carpenter表示，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將有助於將損失的可能性降至最低，因爲這將減少美聯儲的計息準備金。

不過，如果美聯儲依然遭遇了虧損會發生什麼呢？

美聯儲不會缺錢，這一獨立機構也不必畢恭畢敬地向美國國會求助。相反，美聯儲將通過在資產負債表上創建一個名爲“遞延資產”（deferred asset）的新條目來重新標記這寫損失。在美聯儲再次出現盈餘的年份，其將無需再把這些盈餘交給財政部，直到它首先償還了自身的債務，抹去了這些“遞延資產”。

那麼，這是否又會對美聯儲的貨幣政策決策產生影響？德意志銀行的首席美國經濟學家Matthew Luzzetti認爲，這些損失不會對貨幣政策帶來直接影響。

然而，即便如此，這依然可能會給美聯儲帶來一個政治難題——尤其是在人們對美聯儲越來越不滿，例如通脹居高不下，抑或美聯儲遏制物價上漲的努力導致經濟陷入衰退之時。

資本損失的前景也可能會令美聯儲在一些決策方面變得更是“投鼠忌器”。一個例子就是，美聯儲官員們早在3月就討論了未來出售MBS的可能性，以更快地實現資產負債表上主要持有美國國債的目標。但任何此類出售都可能招致損失，因爲這些債券的價值已經隨着美聯儲暗示加息而下跌。

克利夫蘭聯儲主席梅斯特在本月稍早的一次會議上表示，這些損失“不會帶來任何操作上的挑戰”，但“會帶來溝通上的挑戰”。

Carpenter指出，央行官員不太可能“爲了避免損失而故意做出糟糕的政策決定”。但他表示，“當被迫在兩種經濟結果大致相當的政策選項中做出選擇時，你可能就會選擇那個不必頭疼地解釋爲何會出現虧損的選項。”

此外，從較長期來看，資本損失也可能凸顯出美聯儲購買資產的風險，一些批評人士認爲，這應該會讓美聯儲今後在購買資產時更爲慎重。如果美聯儲因收入下降而感到不安，或國會威脅到其操作的獨立性，那麼美聯儲官員未來可能不太願意再像過去那樣積極地使用這些政策工具。

有意思的是，在美聯儲十年前開始實施當時規模最大的債券購買刺激計劃時，其政策會議的簡要備忘錄和紀要文本便顯示，就有關如何管理美聯儲資產負債表的爭論中，對潛在損失可能帶來的政治影響的擔憂便曾是一個焦點。

在2012年12月的一次會議上，時任美聯儲理事的鮑威爾曾指出了這樣一個風險：美聯儲可能最終會“在財政緊縮時期，向我們最大的金融機構支付數十億美元的利息，而納稅人則一無所有，”他當時表示，“對我來說，這不僅僅是溝通問題。”

在同一場會議上，時任美聯儲副主席、現任美國財長的耶倫也承認存在風險，但她指出，如果美聯儲未能實現其經濟目標，將造成更大的傷害。她表示，央行資產負債表上的虧損可能會讓政界人士和公衆對央行的表現產生質疑。但長期不履行央行的職責，也同樣會損害其聲譽和獨立性。

而鑑於目前的通脹率遠高於美聯儲2%的目標，鮑威爾及其同事可能會採取與耶倫十年前相同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