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風起。

也許很多人已經看過了,《說英雄誰是英雄》。

首播六集,行或不行,一句話:有人說很行,有人說很不行。

至少,播放數據是行的,首播網絡播放量奪冠。

溫瑞安名作改編,融合了以王小石爲主角的《說英雄》系列四部半的故事:《溫柔一刀》《一怒拔劍》《驚豔一槍》《傷心小箭》《朝天一棍》。

主演曾舜晞、劉宇寧、楊超越、孟子義等流量明星,導演是《司藤》《東宮》導演李木戈。這搭配,早該想到,會有今日的局面。

十年江湖風雨,又有幾部武俠劇,能再獲衆口一詞的肯定?

這部呢?

一方面,肉眼可見的誠意——水墨風格,畫風精美,一鏡一幀,光影和意境,絕非廉價古偶的粗製濫造。

六集下來,終於再不用經歷無盡慢鏡頭的折磨。

幾位主演,談不上演技多超塵脫俗,起碼演技管夠,孟子義出場驚豔,楊超越靈動自然。

但,另一方面,武打場面固然不再濫用慢鏡,但快速的切換依然令人眼花繚亂。

李木戈的鏡頭裏有江湖氣,有對溫瑞安先生的敬意,但武俠味還是不夠濃。

而隨着劇集首播,許多的爭議,都撲面而來:“故事性不太行”、“感情轉折略生硬”、“武俠味沒了。”

《說英雄》到底是不是拯救武俠劇的英雄?今日到底還能不能產出新一屆武俠劇爆款?

今夜月色正好,正適合——《說英雄》。

1、 入戲:開場一段《說英雄》,卻暗示所有主角結局,我入戲了

彈幕裏最高頻的好評詞——質感。

什麼是質感?

就是劇情還沒正式開始,你已經上頭。

李木戈的武俠主打三個字:“江湖意”。

追完六集,我最偏愛的,偏偏是劇集開頭的一場戲——水墨風格,古樸淡雅。

夜色、繁星、篝火,梅花樹樹下一位鬚髮皆白的說書人。

遠方,一人、一馬、一劍,一匣,由遠而近,踏夜色而來。

濃烈的江湖風,有了。

這開場,其實是一段倒敘,是請觀衆用三分鐘左右的時間,和男主一起聽完整部《說英雄》前四部主要人物的結局。

一起聽一聽這段書—— “快慢訣,攬六分江山,扁舟四海,神龍低首,驍然波瀾驚,青衫磊落,童叟無欺,劍膽照無邪,生死十三限,血河應笑看。”

此時劍客已來到樹下,正是第二次從京城出走、浪跡江湖的王小石。

昔日無邪少年郎,如今已經一臉風霜模樣。

王小石對老先生感嘆:“你唱詞裏的人,有的是我的故人,有的是我的敵人,他們如今都化作了飛灰。”

老者指向年輕人揹負的匣子:“你那匣子裏,放的是故人,還是敵人?”

王小石回:“是對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我走了很多路,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把匣子埋起來。”

老者:“風霜越千里,萬山尋骨地,有意思”。

此時夜色正濃,篝火、老者、俠客,與一棵梅花樹,填滿天地間。

王小石最後問:“十年前在細柳,就聽過先生的曲子,不知曲子叫什麼名字。“

“說英雄。”

說英雄,但英雄俱往矣。

只留下王小石,一人一馬。

這個開場,應該也是整部劇的結局。自然,令許多人心頭一驚。

王小石這一輩子有三個最重要的人:對他義氣深重的大哥蘇夢枕,背叛他最深的白愁飛,這兩個人,在原著中,此時都已死去。

但還有一人,在書中,並沒有死,那就是他最心愛的女子溫柔,但奇怪就奇怪在這裏,若是溫柔還在,豈能讓王小石一人江湖漂泊。

就算是分路而走,王小石的神色,又怎會落寞至此。

難道,深諳BE美學的李木戈,改寫了書中的結局?

此時鏡頭一轉。

回到10年前,少年王小石,受師傅之命,

護送決定金風細雨樓傳承的玉匣趕赴自己的命運之地——不是別處,正是細柳鎮。

在那裏,他會聽到說書人的一首曲子,未及問曲名,就匆匆離去,還是在那裏,他會遇到一生中,最重要的三個人。

這個開場,真是妙極。

劇情大概、人物命運,到所有人的結局,娓娓道來,絲絲入扣,又步步驚心。

夜色中,天朗星稀,夜風漸起。王小石踏馬而去,而那江湖的風一吹,就是十年江湖夜雨。

2、 破局:“江湖”只是一個殼,編劇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與金庸小說不同,溫瑞安筆下的江湖,處處都透露着一種冷峻質感。

而打從王小石踏入江湖,江湖已經早早爲他準備好了一個局。

破了局,纔算入江湖,破不了,那就一輩子不用入江湖了。

前六集的故事,將這個局,分成了三場棋局。

第一場棋局,送匣。

這個信,就是江湖人人想要得到的匣子。

孟子義飾演的六分半堂雷家大小姐趕到王小石預定的渡口,對等待已久的江湖人士放話:誰爲六分半堂得到此匣,誰就是六分半堂的朋友。

要是有人不服呢?一刀斷命。

江湖人士,莫敢不從。

但船上沒人。

沒人,但王小石終究在客棧與衆人相遇。“兄弟有點面生啊,從哪兒來啊?“”海上。“

下一秒,所有人舞動兵器,衝着男主而來。

唯有兩個人,一個紋絲不動,坐下喝酒。一個從天而降,打抱不平。

喝酒喫花生米的,白愁飛,從天而降的,”溫柔,溫女俠”。

這個開場,我喜歡。

看起來的,劇的開端是“奪寶”——人人都想要爭奪玉匣,引起江湖大亂。這看似是武俠劇裏司空見慣的橋段。

但編劇真正要的,卻是讓所有主角入局。

武林的險惡人心、貪慾和陰謀,與一諾千金、俠義千秋激烈碰撞後,發酵到最高點時,必然爆發。

果然,白愁飛出手,爲王小石擋住了雷家的大隊人馬,而王小石擺脫了一羣烏合之衆,爲溫柔亮劍,奪回玉匣,又將匣子裏的祕密,妥妥地送到他人生第三位重要的人手裏——金風細雨樓少樓主,蘇夢枕。

主角到齊,可以開始第二場棋局了:破伏。

故事開場,已經交代出盤根錯節的江湖勢力——

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旗鼓相當,平分天下武林,但金風細雨樓樓主命懸一線,正面臨一場傳承危機。

蘇夢枕從邊塞回趕,而金風細雨樓香主纔是真正的實力派,後面還有六分半堂與他狼狽爲奸。

紛亂的世道中,江湖中人要如何自處,選哪一邊站?

進一步,故事其實想說的是——王小石和白愁飛,要跟誰闖蕩江湖?

武俠劇,當然要開打。

一場雨中的埋伏戲,蘇夢枕僅帶一人,在苦酒鋪遭遇金風細雨樓四大堂主合力偷襲。

王小石問白愁飛:出手嗎?答:不必,他可是蘇夢枕。

果然,在他的紅袖刀面前,三大堂主,不堪一擊。

但強攻勁弩趕到,蘇深陷重圍,神仙難救。

神仙難救的人,王小石和白愁飛,可以救。這一救,三人就成了兄弟。

這一戰,三人也各自都施展了本事——白愁飛,輕功了得,刀鋒銳利,遇神殺神。王小石,挽留劍但凡不出鞘,出鞘就“帶着三分驚豔,三分惆悵,三分瀟灑,外加一分不可一世”。

這一戰,打得驚天動地,也打出了江湖的殘酷:要守護人,就只能殺人。因爲你不殺人,會有人來殺你。

接連破陣後,最後一局棋,也鋪開了:定局。

四人兵分兩路,溫柔和王小石一路,假冒蘇夢枕,吸引金風細雨樓不臣的力量,

白愁飛殺出一條血路,護送沈見到樓主父親,接到象徵權力移交的玉扳指。

這場戲,戲劇張力十足,所有角色彷彿就是工具棋子一般,雙方對弈,起手不悔。有棋子合圍,有棋子破局,有棋子觀棋不語。

最終勝出的,當然是上京小分隊。

也是從六分半堂狄飛驚說出那句“京城,不太平了“開始,江湖的風向,變了。

從金風細雨樓的內鬥,轉向更殘忍,更混沌的“全員對決”: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早晚必有生死一戰。

那些企圖控制風雨的人,絕大多數,終將被風雨反噬。

李木戈的武俠劇,的確不同於當年黃金時代的武俠劇,但,江湖味,拍出來了。

3、 演技:楊超越生動、孟子義絕美,“慕容復”戲太少

江湖之所以精彩,正因爲有各色人等在江湖裏。

而江湖不是一個人的江湖,是一羣人的江湖。

這羣流量明星的演繹,到底如何?我的答案是:有得,有失。

曾舜晞之得,是演出了王小石的少年感和純真感,但卻少了一份俠氣。

王小石純直、良善,彷彿一顆平凡的小石頭,做喜歡的事,愛值得愛的人,是少年英雄,但其實並不適合江湖,所以最終的結局,也是浪跡天涯。

曾舜晞演技的優缺點依然如昨,好在這張臉已經有相當的說服力,弱在缺乏豐富表情和更深層次的表演。

而劉宇寧之得,在於演出了人物的型,一襲白衣,長身玉立,衣袂飄飄,不愧爲白愁飛。

缺點是表演有點端着,不夠放開,角色複雜內心,還表現地不夠,目前還看不到角色深藏的萬千慾望溝壑縱橫。

希望接下來,劉宇寧能演出白愁飛性格中的“黑暗面”:在看似隨性不羈的行爲背後,隱藏着的天真的殘忍。

相比之下,前六集中,兩位女角,更出彩。

楊超越飾演的溫柔,外號“小寒山燕”,父親極有權勢,沒人敢惹,所以她任性、刁蠻,卻心地善良。

楊超越確實還不具備詮釋複雜人物的紮實演技,但勝在本人夠靈,只要演出自己,角色就足夠生動鮮活,不會有扮可愛的感覺。

尤其燭火中出場的戲,堪稱驚豔。

但更精彩的是孟子義。李木戈果然是最會拍女演員的美的導演,劇中的孟子義,好在一個藏字。

故事裏的雷純,藏着愛蘇夢枕的一顆心。劇中的孟子義,藏好了演技中的拙。

拙藏好了,拍出的,就是那份驚鴻一瞥的美。

不過以演技論,前六集最有印象的人物不是主角,而是一個令人不齒的叛徒配角。

當年的“慕容復”,今日金風細雨樓玉匣的接頭人薛西神。

接到玉匣,本該送給蘇夢枕,他卻想將玉匣送給六分半堂,只因家人受其威脅。

可他半途被王小石聽出端倪,拆穿僞裝,最終死於江湖羣氓手下。

修慶的身手,宛如當年,但最妙的是角色死前的一場戲,聽完王小石最後一句話,說出一句“很好”,然後揮刀自刎,保全最後的尊嚴。

修慶的表演好就好在,雖然演的是個令人不齒的叛徒,但也演出了俠客的風采,與命運的飄搖,還有人物悲劇命運中,藏着的“人味”。

這種人味,同樣出現在一票老戲骨飾演的雷損、花無錯等身上。

江湖分崩,風急天高。打動觀衆的不再是那些傳說中呼風喚雨的“大英雄”。

而是每一個身不由己,懸在半空的“小人物”。

這些配角哪怕寥寥幾筆,也都有血有肉。相比之下,幾位主角可以說演技及格,也有靈光一瞬的亮點,但真要演出俠客風骨,還有20多集,別急。

4、 爭議:畫風拍出江湖感,武打戲卻少了靈魂?

那麼李木戈到底有沒有拍出他的江湖?

同樣是有得,有失。

最讚的,是李木戈的鏡頭、服化道和置景的細節,呈現出詩意的東方武俠美學,那股濃濃的.江湖氛圍感,打從第一場戲開始,就有了。

李木戈最大的長項,在於善用鏡頭配樂,拍出一個絢麗多彩的江湖,有血有刀,有山有水,有快意恩仇,也有唏噓感嘆。

完美嗎?並不完美。但就江湖氛圍感營造來說,可以說是“近年武俠劇最佳”。武俠感從何而來?

首先,是江湖之大。

只有將世界觀打造得足夠宏大和真切,觀衆纔會有進入其中的衝動。

在前幾集中,陸續展現的場景有——

殺機四伏,人人慾望膨脹的細柳。暗沉、壓抑,武林斑駁,危機四伏,人心彷彿被黑暗吞噬。

有以利謀局,機關處處的六分半堂。危機感幻化成了一種視覺上的陰暗。樓外是熊熊戰火,室內是黑壓壓的人心。

也有王小石和溫柔一行所經歷的那個開闊敞亮,生機處處的少年江湖。

其次,江湖之險。

溫瑞安筆下的江湖,不談情感,多的是利益動物,弱肉強食。

這裏沒有正義,沒有對錯,也沒有兒女情長的容身之處,只有立場、赤裸裸的利益,惡狠狠的撕咬,以及血淋淋的傷口。

江湖如狂風過境,刀劍出,恩怨了。

這些,是本劇好的部分。

但李木戈也有自己的弱項,就是不擅長拍硬氣的武打戲。

我不認爲李木戈不會拍打戲。

實際上,本劇有各種充滿想象力的打戲,剪輯流暢,動作華麗。

那場六分半堂神祕人和王小石的遭遇戰。

神祕人,步步緊逼,王小石,劍拔一半。

戰至中斷,江水被內力蒸發而出,傾盆而下,風雨洗禮間進一步烘托緊張情緒。江水沸騰中的打鬥,已經是不僅僅爲了調動觀衆的荷爾蒙,同時也在製造一種打鬥的意境。

李木戈將動作戲與情境結合,無論是場景,鏡頭設計,都非常細膩、流暢、行雲流水。雖然雙方最後一招未出,但意境全出。

李木戈還爲不同人物設置了不同的動作特色。

特別是一心高飛的白愁飛,打起來就三個字:穩準狠。

不僅是“一擊斃命”那麼簡單,而是帶着一份人物的野心、慾望,一招一式背後,都是不甘於人下的野心。

相比許多國產武俠劇,李木戈的動作戲也避免了過度的慢動作、慢鏡頭。

絕不會刀客出場,走個整整十五秒。白愁飛爲蘇夢枕開路,殺刺客20餘人,總共25秒,平均一人不到一秒。

但,即使如此,劇集的武打場面,還是露怯了。

相對於過往武俠劇動作鏡頭的慢,李木戈最大的特點是:快。

抽刀斷水,只有造型不見招式,剪輯快到觀衆看不清具體動作。

雖然看起來確保了靈動飄逸,瀟灑不凡,但缺乏刀來劍往的實感,終究是不過癮。

這背後,既有導演個人的風格和功力的問題,也有演員實戰能力的問題。

當年的《神鵰俠侶》打戲爲什麼漂亮?因爲練舞出身的劉亦菲底盤穩,動作流暢,光是上繩睡覺的這一片段,一字馬四平八穩,動作戲原地起飛,空中轉體,當然漂亮。

《將夜》中的「春風亭雨夜大戰」爲何過癮,因爲主演安志傑有真功夫,導演只需將重點放在敵我雙方雨中決力,渲染肅殺氣氛,利劍出鞘的事,只管交給演員。

而實事求是地說,今日的國產武俠劇,確實已無當年的條件了。導

演與演員,已經盡力,但對於愛武俠劇的觀衆來說,還是不夠。

5、 武俠:舊武俠,新武俠,說英雄,誰是英雄?

總結一下吧,《說英雄誰是英雄》劇情流暢,畫面質感優秀,演技不算生硬,江湖氣可圈可點。 李木戈駕馭光影獨具風格,確實已經遠遠超出了以往國產武俠劇的水準。

具有豐富古偶劇經驗的他,也拍出了江湖的小情小趣,還有一段官方吐槽更是充滿冷幽默。

但在努力突破的同時,劇集也依然帶着許多國產武俠劇的缺點:動作場面不夠硬,演員演技俠氣不足,整部劇的生命力,更多徒具其形,卻缺乏江湖武林之實。

但,我依然願把《說英雄》稱爲一次“嘗試”與突破。

畢竟,國產武俠劇江湖的風,早就變了。

別裝作,你不知道。如果說當年的武俠劇是一部部上升爲家國天下之大,那麼今日的武俠劇,格局越來越小,越來越轉向兒女情長,是事實。

這背後武俠劇受衆的改變,也是事實。

《說英雄》好就好在,在武俠劇創作的縫隙之間,努力爲觀衆呈現了一個相對完整的溫瑞安筆下的江湖。

也許,很多人還是不滿意,但起碼,它在努力去探索,一條新武俠的路。

相比昔日的武俠作品,這部劇更側重於讓主人公與自我的戰鬥,武功、武林至尊不再是主線,主角的成長變化纔是。

更是最動人的,也是上京小分隊的互相救贖:是王小石和白愁飛、蘇夢枕的結伴而行。

也正因爲觀衆曾爲他們初入江湖,生死相托,少年義氣的情誼感動過,後來的背叛、廝殺、決裂,才愈發令人心痛,溫暖與殘酷相伴,這纔是溫瑞安筆下的江湖。

不能說,李木戈已經做到了,但至少,它在努力展現一種新時代的武俠劇風格,在尋找, 這屆觀衆心目中的“俠”,到底爲何物。

就憑這一點,我願意忽略劇集的種種不足,和王小石一起把這段江湖路,走到底。

我想我不會忘記,上京小分隊初相逢於船上時,前途未卜,兇險異常,但此刻海上陽光正好,四人一個吹簫,一個撫琴,一個高歌,一個跳舞,不管未來江湖是怎樣一片血雨腥風,此刻他們的,真的快活。

那一日,他們到過江湖。

至於你要不要將這條江湖路走到最後,也可以有你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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