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見習記者 唐婧 北京報道

近日，一條關於俄羅斯盧布的消息反映了外匯市場的新風向。

俄羅斯財政部週一發表聲明稱，鑑於“匯率穩定且國內市場外幣流動性達到足夠水平”，將出口貿易商外匯營收強制結匯的比例從80%降至50%。此前普京2月底簽署的總統令規定，俄羅斯境內企業2022年1月1日以後入賬的出口商品外匯所得收入的80%須強制結匯成盧布。

這條消息釋放出一個新信號，俄羅斯政府部門已經不再擔憂盧布快速貶值，甚至已經開始着手抑制盧布過度升值的預期。

今年2月底至今，俄羅斯盧布上演了一場精彩的V型大反轉，先是從1美元兌75盧布狂瀉至1美元兌120盧布的歷史新低，又從歷史新低一路反彈，現已升破1美元兌60盧布大關，並連續多日徘徊在這一水平附近。

莫斯科交易所24日的交易數據顯示，美元兌俄羅斯盧布匯率已經跌破57，爲2018年3月以來的首次。這意味着盧布不僅收復了今年以來全部失地，年內還上漲超過30%，成爲美聯儲加息週期下逆勢走強的新興市場貨幣，也是2022年上半年全球表現最好的貨幣。

盧布“滿血復活”的深層次原因是什麼？ 

三大制勝因素

5月11日，中國社科院學部委員、前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餘永定在《中國經濟週刊》上發表的《“金融武器化”的啓示》一文中表示，一個國家的貨幣穩定與否，關鍵取決於國際收支狀態。如果國際收支是逆差，不管玩什麼詭計，都頂不住貨幣貶值壓力。相反，如果有非常好的國際收支狀況，在資本管制的條件下，本幣肯定不會貶值。

餘永定指出，由於沒有實現對俄羅斯油氣的全面禁運，給金融制裁留下了巨大的缺口，俄羅斯的國際收支狀況並未惡化，經濟依然維持運轉，戰爭損耗估計也能夠得到相應的補充。大幅加息、資本管制以及要求“不友好國家”用盧布購買石油天然氣是俄羅斯匯率保衛戰的三大制勝因素。

根據餘永定所提出的三大因素，可以回顧當時的情景：美國聯合歐盟禁止俄羅斯的幾家主要銀行使用“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國際結算系統，這相當於將俄羅斯踢出了以美元爲主導的國際貿易體系，俄羅斯不僅會因此喪失出口創匯的能力，還面臨經濟前景惡化帶來的股債匯崩盤。不僅如此，美歐還凍結了俄羅斯約300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這佔到了俄羅斯國際儲備總額的將近一半，又大大削弱了俄羅斯的匯率調節能力。

覆盤來看，俄羅斯推出加息和資本管制的組合拳，抑制了俄羅斯的資本外流，穩住了國際收支的資本與金融賬戶；要求“不友好國家”以盧布購買石油天然氣則穩住了國際收支的經常賬戶，成爲了支撐盧布匯率的有利基礎。

北京時間2月28日，俄羅斯央行緊急加息1050個基點，將關鍵利率從9.5%提高至20%，爲近二十年來的最高水平，前值爲9.5%。俄羅斯央行表示，外部環境發生了巨大變化，有必要加息以增強存款的吸引力。加息是爲了抵消盧布貶值和通脹風險的增加，並且已準備好採取進一步調整利率的措施。

俄羅斯央行此舉可謂是魄力非常，儘管加息短期或將對沖盧布貶值、資本外流風險，但會抑制國內企業融資，打壓俄羅斯經濟增長的前景。

除了大幅加息以提高資產回報率，俄羅斯還採取了一系列的手段阻止投資者拋售盧布和俄羅斯資產，主要包括：

俄羅斯境內企業2022年1月1日以後入賬的出口商品外匯所得收入的80%須強制結匯成盧布；

限制俄羅斯居民從外幣銀行賬戶中提取美元的額度，並限制外國客戶提取特定外幣；

俄羅斯人被禁止將資金轉移到自己的外國銀行賬戶，6個月內可提取的外幣數量也被限制在1萬美元；

俄羅斯的券商也不允許外國客戶出售證券。

俄羅斯的第三個制勝法寶——“盧布結算令”成功的關鍵在於歐洲國家對俄羅斯能源的深度依賴。

中航信託宏觀策略總監吳照銀表示，俄羅斯是石油天然氣出口大國，歐洲國家離開俄羅斯的油氣難以生存，東歐一些國家以及德國進口石油中來自俄羅斯的比例超過50%。

爲應對西方制裁，俄羅斯以石油和天然氣爲武器，要求“不友好國家”在進口俄羅斯油氣時必須以盧布爲結算貨幣，並以“斷氣”相威脅，並且確實對波蘭、保加利亞、芬蘭停止供氣。

吳照銀分析稱，在這種情況下，歐盟很多國家被迫以盧布結算進口俄羅斯油氣，於是盧布的需求大幅上升，盧布對其他貨幣包括美元、歐元等呈現大幅升值趨勢。由於國際局勢持續緊張，國際油價和天然氣價格有繼續上升趨勢，俄羅斯盧布匯率也越發堅挺。

俄羅斯央行上週公佈的數據顯示，俄羅斯1月至4月經常賬戶盈餘達958億美元，得益於石油和天然氣出口價格飆升，以及西方制裁導致進口大幅減少。這一數字是去年同期275億美元的三倍多，並創下1994年以來新高。

俄羅斯開始擔憂盧布過度升值

當前1美元兌60俄羅斯盧布附近的匯率可能並不是俄羅斯政府心目中的理想匯率水平。此前，據中國駐俄羅斯聯邦大使館經濟商務處援引俄新社，俄經濟發展部預測，2022年美元對盧布年均匯率爲1：76.7，年末匯率將爲1：76。盧布貶值趨勢將持續，預計2023年、2024年、2025年美元兌盧布年均匯率將爲1：77、1：78.7、1：81。

俄羅斯經濟發展部週一表示，目前“盧布升值達到峯值水平”，俄羅斯的進口貿易與資本流動將與此相適應，而俄羅斯央行進一步降低基準利率將在這一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俄羅斯央行副行長扎博特金也稱，在2022年年底前俄羅斯存在進一步下調基準利率的空間。

對俄羅斯的預算收入來說，盧布過度升值也不一定好事。因爲俄羅斯預算的很大一部分收入是來自外幣計價的能源稅，但支出是以盧布計價。

俄羅斯“BKS 投資世界”專家馬克西姆·科洛奇科夫告訴衛星社，盧布強勢將遏制通脹，利於國內中小企業，但將嚴重影響預算收入。他提醒道，俄羅斯預算的主要收入來自出口稅收，首先是石油。出口商的收入越少，進入國庫的資金就越薄。

俄羅斯Finam公司分析師馬斯洛夫認爲，1美元兌60俄羅斯盧布的匯率是俄國家預算的關鍵水平。因此，俄央行開始採取措施阻止盧布進一步走強，避免影響出口貿易。

莫斯科高等經濟學院教授葉夫根尼·科根指出，對經濟而言，盧布更“舒適”的匯率應該在1美元兌75-80盧布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