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了潤了。”
最近上海松動了許多,能回家的人都在跑路。
羣裏一個山東小夥兒,落地被隔離十四天,喫着家鄉的盒飯,開開心心。
還有個安徽的,到合肥下了車,跟當地管事兒了懟了一頓,最後還是給安排了隔離的酒店。
有些人靠步行,從松江走到虹橋火車站,走了二十多公里。
前幾天我爸還給我發消息,說是村裏要覈查上海回來的人,問我回不回。
回嗎?
這個念頭在我腦海裏只閃過了一秒。
還是不回去,給家鄉父老添亂了。
我最近覺得自己腦子出了問題。
總感覺時時刻刻都有人拿着大喇叭,在我腦子裏唸叨:
“14號樓下來做核酸14號樓下來做核酸14號樓下來做核酸14號樓下來做核酸14號樓下來做核酸14號樓下來做核酸14號樓下來做核酸14號樓下來做核酸14號樓下來做核酸14號樓下來做核酸14號樓下來做核酸”
你就感覺這個聲音,它不是通過耳廓收集,然後經由外耳道,中耳,傳至耳蝸,最後再進入中樞神經。
像是有個小人,穿了一身白,在你的腦子裏360°無死角地擴音。
那不是魔音入耳,那是魔音入腦。
早上七八點,喇叭聲準時響起,彷彿像是衝鋒的號角,整座小區都沸騰了起來。
我這種資深夜貓子,這個點兒睡的正香。
但這個喇叭,穿透力太強了。
錄入一句話,無線循環,而且中間還沒有任何間隔和停頓,聽得讓人窒息,
居家兩個月,我對喇叭產生了PTSD。
就是以前農村趕大集,擺攤車上用的那種,裏面的內容一般都是“褲頭五塊錢三個,襪子五塊錢十雙”(這裏自動切換河南話),或者“蘋果十塊錢一兜”之類的,聽起來富裕而親切。
而現在,裏面的內容一般是“XX號樓趕緊下來做核酸”或者“XX樓出現一例陽性,請大家足不出戶,做好防範”。
早上在半夢半醒之間,隱隱約約聽到喇叭刺刺拉拉開始錄音。
身體還在睡着,腦子裏卻突然一激靈:
“完了。”
下一秒,洪亮的喇叭聲響起,“26號樓下樓做核酸”。
我們小區單數一排雙數一排,一般是從雙數靠後的樓開始叫,26號是最後一棟。
好死不死的是,26號樓就在我後面這一排,我聽得比他們樓裏的人還要清楚。
所以就算沒有叫到我們樓,我也得在一遍一遍的喇叭聲中,頭痛欲裂。
上週五到週日,接到通知說到了“關鍵時刻”,要連着做三天核酸。
咱也不知道這個時刻,關鍵在哪兒了。
但既然都這麼說了,不給社會添麻煩,咱也就老老實實跟着做。
明明是週末,就因爲做核酸,我過得比工作日還累。
好不容易這三天挺過去了,我想着該關鍵的都關鍵過了,我能過幾天消停日子了吧。
就週一隔了一天,今天早上,又開始了。
大概唯一的慶幸是,今天給我做核酸的那位大白,捅的淺一點兒。
我說的是嗓子眼。
前天那個,好懸沒給我隔夜飯捅出來。
擱19年以前,誰能想到,嗓子不光是用來唱歌的,也能用來捅。
但習慣是個好東西。
人們習慣了張嘴喫飯,習慣了張嘴唱歌,自然也能習慣張嘴測核酸。
有的人離開了,去另一個環境裏,開始新的生活,然後慢慢接受另一種習慣。
曾經再荒誕的事兒,只要習慣了,它就能變得合理起來。
也只有習慣了,你的生活,才能繼續下去。
離開當然是一種選擇。
但更多的人,並沒有辦法拔腿就走。
工作還要不要?
尤其那種已經工作了幾年,有一定積累的人。
很明顯的情況是,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不好過的,工作也越發難找。
能夠在疫情當下,還維持着正常運轉,還能讓你在家辦公並且工資照常發的公司,就證明是有一定抵禦風險的能力的。
畢竟封了兩個月還沒倒閉,多少有點東西。
你這邊說辭就辭,真的就能找到更合適的工作了嗎?
雖然都在唱衰上海,但至少,那些本來有的機會,很多人不願意放手。
離開的人不願留戀,留下的人捨不得離開。
說到底,還是習慣。
習慣是人安全感的來源,也是人的鎖鏈。
大事是養不成習慣的,都是一件件一樁樁的小事。
工作怎麼樣,生活怎麼樣,房租漲沒漲,中午喫什麼。
人生,也就是這一件件小事造就的。
平凡,庸俗,碌碌無爲。
扶個老奶奶過馬路就算行善積德,被上司罵兩句就算今日黴運,房東又漲房租了就五雷轟頂。
大家都是凡人,誰也不是什麼孤勇者。
多數人,都只能蛄蛹着。
回不去,離不開,死不了,活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