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應該成爲一個獨立國家嗎？”

2014年9月18日蘇格蘭舉行獨立公投時，選票上印的就是這句話。但第一次獨立公投失敗了——結果顯示，55%的蘇格蘭人民希望留在英國，僅45%的蘇格蘭人民希望獨立。

8年之後，蘇格蘭政府正式提出希望舉行第二次獨立公投。

據央視新聞報道，當地時間6月28日，英國蘇格蘭政府首席大臣斯特金在蘇格蘭議會闡述了第二次獨立公投計劃。她在議會提議，於2023年10月19日舉行第二次獨立公投。公投問題與2014年公投的問題相同，即“蘇格蘭應該成爲一個獨立國家嗎？”

蘇格蘭歷史上曾經是一個獨立王國，後被英格蘭佔領並統治了數百年。1707年，蘇格蘭和英格蘭合併爲大不列顛王國，自此成爲英國的一部分。此後300餘年，蘇格蘭要求獨立的聲音一直未曾消失。

據新華社報道，按照英國政府此前表態，其顯然不願授權蘇格蘭舉行第二次獨立公投。而若是蘇格蘭在未獲授權時強行舉行公投，其結果的合法性必將遭到反對“脫英”者質疑，英國中央政府與蘇格蘭地方政府關係將受到嚴峻考驗。

第二次公投能如期舉行嗎？

對於此次獨立公投，斯特金顯得非常堅定。

據《衛報》報道，斯特金6月28日給蘇格蘭民族黨大約11.9萬黨員發送了一封私人信件，闡明瞭希望於明年舉行二次公投的計劃，呼籲黨內成員開始爲此展開活動。

當地時間2022年6月28日，英國蘇格蘭政府首席大臣斯特金在蘇格蘭議會闡述了第二次獨立公投計劃。圖/澎湃影像

但要舉行公投並非易事，尤其是要舉行一場合乎法律、廣受認可的公投。爲此，斯特金已經致信首相鮑里斯·約翰遜，要求其正式同意舉行蘇格蘭第二次獨立公投。

根據英國議會1998年通過的蘇格蘭法令第30條，若是英國政府同意，可以暫時將舉行公投的權力轉移給蘇格蘭政府——這正是2014年蘇格蘭第一次舉行獨立公投時的做法，也是斯特金的第一選擇。但若是約翰遜政府不同意，斯特金表示，她也將採取行動持續推進她的計劃。

約翰遜政府的態度很鮮明。據報道，約翰遜6月28日表示，將仔細研究斯特金的提議並作出恰當回應，但他認爲，目前英國的重心應該放在“打造一個更強勁的經濟”上。

據路透社報道，約翰遜早在2020年1月就拒絕斯特金關於舉行二次公投的提議，稱2014年的公投已經給此事畫上了句號。此後，他也多次表示，拒絕授權蘇格蘭舉行二次公投。英國政府發言人6月28日也強調，關於“目前並非再次舉行獨立公投的時機”這一立場並未改變。

也因此，在英國政府反對的情況下，蘇格蘭能否合法舉行第二次獨立公投成爲輿論焦點。

“雖然獨立公投這個話題再次成爲焦點，但蘇格蘭的獨立之路前面還有很多障礙。”中國社科院歐洲問題專家田德文對新京報記者表示，首先就是蘇格蘭的獨立公投能否順利舉行，以及公投的合法性能否得到廣泛認可。

對於這一問題，斯特金此前強調，任何公投都必須完全合法合憲，否則反對派人士將質疑程序合法性。但是，“我永遠不會允許蘇格蘭民主成爲鮑里斯·約翰遜或任何一位英國首相的囚犯”。

據BBC報道，蘇格蘭檢察總長Lord Advocate已經將蘇格蘭舉行二次公投的案件遞交英國最高法院。最高法院將判定，在沒有英國政府授權的情況下，蘇格蘭政府是否有權舉行公投。

斯特金稱，她希望最高法院能夠及時作出清晰的、具有法律確定性的判決，而不是讓蘇格蘭議會通過公投法案後再面臨反對派的法律挑戰。

若是最高法院判定蘇格蘭政府有權舉行公投，斯特金稱，她將快速推動蘇格蘭議會通過公投法案。而若是最高法院判定蘇格蘭政府無權舉行公投，斯特金表示，下一次英國大選將成爲一場“真正的公投”，蘇格蘭民族黨將聚焦唯一一個議題——獨立。但憲法專家表示，斯特金這一言論只是“競選言論”，因爲選舉和公投的含義並不一樣。

據路透社報道，斯特金稱她不會舉行一場未經授權的公投，因爲這樣的公投沒有效果，且結果也不會得到國際社會的認可。

據新華社報道，斯特金表示有新的理由再次公投：兩個支持獨立的政黨蘇格蘭民族黨和蘇格蘭綠黨在蘇格蘭地方議會合計佔有多數席位。

但英國內閣蘇格蘭事務大臣阿利斯特·傑克回應說，他不認爲蘇格蘭議會中支持獨立者佔多數是舉行公投的合法理由，因爲去年選舉中“只有不到三分之一選民”把票投給了主張獨立的蘇格蘭民族黨。

據報道，蘇格蘭地區的保守黨代表已表示將抵制此類公投，也會努力說服其他反“脫英”派共同抵制。

據央視報道，有分析人士認爲，斯特金爲公投設定了日期，但這個公投可能不會發生，因爲她的計劃會在英國最高法院受到挑戰。

蘇格蘭能實現獨立嗎？

蘇格蘭獨立公投之後一段時間，田德文曾到訪當地。他對新京報記者表示，許多當地民衆當時對他說，是否“脫英”對他們的生活影響並不大，因爲他們對於歐盟的認可度其實要高於對英國的認可度。

“蘇格蘭本身就和英格蘭存在很大的差異性，一直以來都有‘脫英’的聲音存在。在英國‘脫歐’後，英國國內凝聚力不斷下降，不僅是蘇格蘭，北愛爾蘭、威爾士也有獨立意向。”田德文稱。

事實上，從2014年至2022年，英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2014年蘇格蘭舉行獨立公投時，英國首相爲卡梅倫。2016年英國公投決定脫離歐盟，“留歐派”代表卡梅倫辭去首相之位。在他之後，他的繼任者特雷莎·梅堅持3年仍未完成“脫歐”，後無奈辭職。

鮑里斯·約翰遜上臺後，帶領英國完成“脫歐”。但新冠疫情突然暴發並持續近3年，俄烏衝突爆發給歐洲安全帶來新挑戰，目前英國又面臨着四十年一遇的高通脹，生活成本危機加劇，民衆不滿情緒蔓延。

路透社稱，英國“脫歐”、約翰遜政府對新冠疫情的應對，讓蘇格蘭要求舉行第二次獨立公投的聲音再次高漲。在整個英國，支持脫歐的比例和反對脫歐的比例分別爲52%和48%。但在蘇格蘭，希望英國留在歐盟的比例爲62%，僅38%支持脫歐。

蘇格蘭民族黨此前曾指出，英國罔顧蘇格蘭的意願，硬是將其“拖出”歐盟。也因此，蘇格蘭非常有必要再次舉行獨立公投。

除此之外，解釋性新聞網The Conversation指出，新冠疫情的暴發也凸顯，蘇格蘭有自己的議會、政府，可以更加因地制宜制定防疫政策。這讓支持蘇格蘭獨立的人更想要二次公投。

當地時間2022年6月28日，蘇格蘭愛丁堡，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出席活動。圖/澎湃影像

那麼，蘇格蘭若是順利推動第二次公投，能實現其獨立夙願嗎？

多項民調結果顯示，蘇格蘭獨立之路可能仍然比較遠。據BBC報道，英國民調專家約翰·科蒂斯表示，從最近的十餘個民調數據分析可以看出，排除“不確定”的民衆，平均而言支持蘇格蘭獨立的比例爲48%，反對的爲52%。

另據新華社報道，2022年有關蘇格蘭人尋求獨立意願的各項調查顯示，意見仍比較分裂，部分呈現與2014年公投相似結果。

田德文認爲，英國“脫歐”讓蘇格蘭獨立的聲量加大，比之2014年，這一次可能更有機會脫離。“不過，目前還存在很多不確定因素，包括歐盟在蘇格蘭獨立中的表態、蘇格蘭議會中不支持獨立的黨派影響等。”

田德文解釋稱，在2014年蘇格蘭獨立公投中，歐盟是明確反對的，但英國“脫歐”後，歐盟雖未明確支持，但也沒有明確反對。而歐盟在此事中有很大的影響力，因爲若是歐盟反對，那麼可能會影響很多蘇格蘭人的投票意願——蘇格蘭本希望在獨立後加入歐盟。

但是近日，英國和歐盟因爲《北愛爾蘭議定書》鬧僵，還有消息稱英國將切斷通往歐盟的天然氣管道，歐盟在蘇格蘭問題上會作何表態難以判定。“關於蘇格蘭要舉行二次公投，英國政府和蘇格蘭政府、英國和歐盟之間未來一段時期都會產生博弈。”田德文表示。

據報道，若是公投結果顯示，多數民衆支持蘇格蘭獨立，那麼蘇格蘭政府和英國政府將正式開啓相關談判，之後由英國議會和蘇格蘭議會通過獨立的相關法案，至此，蘇格蘭纔算是真正獨立。路透社稱，若是蘇格蘭最終獨立，這將是自一個世紀以前愛爾蘭獨立以來對英國最大的一個衝擊。

“在很多英國學者看來，UK（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解體其實已經開始出現徵兆了。”田德文稱，不僅是蘇格蘭、北愛爾蘭鬧獨立，英格蘭的民族主義情緒也開始高漲，很多英格蘭人認爲這些高度自治的地區除了向英國政府要錢，實際上給國家帶來的貢獻非常小。“這種狀況持續的話，可能UK最後只剩K（王國），沒有了U（聯合）”。

新京報記者 謝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