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沒有人看過一個電影，十幾年前的好萊塢電影，《革命之路》，主演是凱特·溫斯萊特和萊昂納多，也有人稱爲結婚後的捷克和露絲。

這個片子很好，但看的過程會讓人很壓抑，很致鬱。故事不是很複雜，就是一對中產夫婦，妻子是一個過氣的不入流女演員，丈夫是一個公司的小白領，住在市郊很遠的地方，丈夫每天一早趕火車進城上班，妻子在家看孩子。妻子對這樣的生活很不滿，希望能活得更自由、自在一些。

兩人關係不好，經常吵架，丈夫甚至在盛怒之下都舉起了拳頭，最終還是沒有砸下去，妻子也經常歇斯底里的發作。好不容易兩個人都同意，全家搬到巴黎去生活，而且還和隔壁的鄰居告別了，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們，鄰居投來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但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妻子發現自己又懷孕了。

妻子不想再生孩子了，希望打掉這個孩子，實施他們原來的計劃，去巴黎生活。但丈夫剛好踩中了狗屎，鴻運當頭，公司給他升職加薪了，他不想走。有了這個孩子，他更加理直氣壯，希望能先生完孩子再說。兩個人又吵了架，還是沒有結果。丈夫上班，妻子讓孩子們去鄰居家玩一會兒，她吻了每個孩子，告訴她們媽媽愛你。

孩子都走了，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工具，想要自己墮胎，打掉肚子裏的孩子。最終因爲失血過多，暈過去了，鄰居發現後趕緊送醫院，卻沒有搶救過來。丈夫很後悔，連趕來探望的隔壁老王都哭了，因爲她和女主也有過魚水之歡。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麼？

首先是故事設定的背景是美國五六十年代，否則也不太可能一個人在公司裏做電話銷售，全家還能在郊區住別墅，妻子不上班，一家人也能過得輕鬆舒坦。要是到七十年代之後，美國的產業外遷，這個可能性就越來越小了，尤其是像男主這樣除了會撩妹之外，一無所長的小混混，更加不可能。

也是在這個時期，美國女性的勞動參與率非常低，大多數普通美國婦女的日常生活就是在家裏做家務，相夫教子，照顧孩子，並不出來工作。而且，在當時的美國絕大多數地方，墮胎都是禁止的。在有墮胎權之前，女性確實是受到大量的家務勞動和照顧子女的拖累，無法出去工作。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沒有工作，沒有收入在家庭的地位就低。

一直到1968年席捲全球的進步運動之後，美國一些地方纔開始逐步允許女性墮胎，女性才逐步從家務勞動和照顧孩子的勞煩中解脫出來，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收入，社會地位才提高。這也是女權運動在歐美的重要進步。之後墮胎問題就成了美國兩黨政治鬥爭的一個重要議題。大體上就是民主黨一直把墮胎權當作自己的重要政治議題，

美國是聯邦制國家，大家都知道，每個州都有一定程度的立法權。而且，美國還是個普通法國家，判例可以作爲法律被之後的判決提供合法性。所以，美國在墮胎問題上可以採取的辦法有兩個，一個是通過判例來允許女性墮胎，另一個是像美國的很多問題一樣，在古老的憲法上打補丁，搞一個司法解釋。

從效力的角度來說，司法解釋的效力當然更高，但程序上更復雜，需要在美國參衆兩院進行辯論，兩黨之間需要長期的鬥爭，才能逐步推動。而搞個判決就簡便多了，所以，在自由派在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人數佔據多數的時期，就形成了一個判例，聯邦法院禁止各州禁止墮胎，從而等於在事實上允許女性墮胎。這就是羅伊訴韋德案的判決。

現在美國最高法院推翻了這個判決，等於取消了聯邦對各州的這個禁止性規定，也就是允許各州自己決定是否給女性墮胎權。這當然是非常大的倒退，這一點沒有問題。

但這個問題是不是已經嚴重到了動搖美國國本、讓美國馬上就分崩離析的程度呢？那也不至於。權利只是意味着你可以這樣做，並不等於你就會這樣做。允許你這樣做和會這樣做是兩回事，這一點在美國也是一樣的。即便是在共和黨佔優勢的州，也不可能馬上就全部都徹底禁止女性墮胎，讓婦女都回家做家務抱孩子，不出來工作，因爲這意味着會失去大量的女性選票，共和黨不會這麼蠢。

而且，這個鬥爭也還是仍然存在，而且會長期存在。歐美國家的性犯罪率是比較高的，如果出現性犯罪之後女性懷孕的情況，如果仍然禁止墮胎，強制要求女性受害者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這酒太不近人情了。愛爾蘭也是天主國家，之所以最終也允許墮胎，就是因爲一個強姦案引起的軒然大波，最後允許女性墮胎。所以說，翻盤的可能性還是存在。

這個問題背後的深層次原因則是，美國雖然是兩黨制，但雙方之前還是很默契的，在很多關鍵問題上都心照不宣，保持着基本的體面。特朗普時期，打破了這個默契，最糟糕的是他的政策幾乎只考慮自己的支持者，而不考慮民主黨的支持者，讓兩黨之間陷入了惡鬥。也是在他的任期裏，保守派在最高法院佔據優勢，才導致現在這樣的結果。

墮胎權這樣的問題，在新中國其實從來都不是問題，至少在法律層面，女性是一直是有這個權利的。但在過去的很多年裏，首先是經濟發展水平低，社會發展程度也不高，所以到現在，很多基層的地方仍然不能完全尊重女性自己的意願和訴求，而是要取得家屬同意。比如在縣鄉的醫院裏，如果一個婦女要墮胎，都是要得到丈夫同意的。如果丈夫不同意，醫院就不敢做這個手術，因爲大家的法制觀念都不強，醫院也怕家屬來鬧。

我國的另一個問題是，在放開二胎之前，基層長期機械執行計劃生育政策，強制一胎化，禁止生二胎，在基層執行層面一直存在強制墮胎的問題，尤其是在許多經濟社會欠發達的地區，執行起來非常粗暴。八九十年代在農村生活過的人，可能對此都有比較深的印象。當時的問題是怕人口太多，而現在中國又出現了出生率比較低的問題，有些地方已經出現了鼓勵生育二胎和三胎的政策，那麼是不是會在墮胎問題上設置障礙呢？也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