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西藏的新兵

都子元

1958年的大年初二,告别父母,告别家乡,踏上了从军的征程。

由区武装部领队,到简陽县武装部注册后,安排在刚建好的北门粮库,住宿谷草摆的地铺,吃在县政府的招待所(人民公园)。第二天,由武装部干部带到城内一间澡堂子洗浴、剃光头后,里里外外换上了军装。

头戴船形帽,内穿粗棉白布缝制的衬衣,衬裤,还有一块包袱皮,穿在外面的却是旧的棉军装,个别的还残留着弹痕和血迹没有洗掉。大的大,小的小,短的短,长的长,与每个人的高矮,胖瘦不配套。回到住地,相互调节交换一番后,方才大致合体。

军装虽是旧的,一旦穿上身,由农民而为军人,形体走路都改变了模样:列队,听首长讲话,吃饭,整装岀发,有事要请假,发言先报告。总而言之,自由散漫的习惯必须改掉,吃喝拉撒睡,一切行动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一个星期后的夜晚,就要告别故乡简阳。胸佩红花,观看了精彩的欢送会后,整齐岀发。从北向南的街道两旁,挤满了欢送的父老乡親。前面是戴歌戴舞的秧歌队,两边人群高呼着“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等口号,激励着我们一路向亲人挥手告别,一边向火車站前进!

上火车前,接兵的老班长贾正清给我说:你走后尾,关照一下,如果有事向我报告不要岀问题。我很诧异,我都未出过远门,怎么照顾他们!想归想,却不敢说,毕竟穿上了军装,班长的话就是命令,必须无条件执行。

当晚到成都下车时,天还没亮,步行到将军衙门住了一天,让我们这些从农村岀来的乡巴佬,到城里见见世面。次日一早,徒步经双流吃午饭。这顿饭给我的印象极深,飯粒像一颗一颗的珍珠,晶莹剔透,白的幌眼,馨香扑鼻,口感特别好,这是之前从没享受过的珍馐佳餚。饭后,班长召集开了个团小组会,强调行军的纪律和安全,并指令我作临时付班长,目的是全班顺利到达集训地:大邑县安仁镇。

抵达安仁镇后,我们乡一起入伍的17名新兵,编入新兵师,一团,二营,八连,七班。排长,星德成(60年后转业在山南地区隆子路段的道班当总务),连长姓刘,指导员姓陈,都是上尉军衔,(60年代两人都到了山南分区的桑伊农场,为军队开荒生产),驻在刘文辉公舘。这里条件很好,不仅房屋宽敞集中,食宿方便,还有一个大院坝作训练场地。新兵师隆重的授衔仪式,就在这里举行。

在安仁镇约三个月,主要是训练,学习内务条例条令,时事政治;步枪射击要领,夜间全副武装紧急行动,“三压二”的背包,必须打得规矩结实,达到快捷又不暴露目标的标准。这段时间的集训,为后来投入西藏的平叛战斗,起到了很大的实战作用。

在此期间,新兵连曾要我到连部当通讯员,姓施的驼背司务长,又要我去炊事班煮飯,最后一次是调汽车十六团的新兵连(因我的原因调换了李正彬)。三次调动都被老班长挽留,目的就是要我带领这个班到达西藏。老班长这样的安排,好像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复员。不久,老班长复员了。如他所願,我带领这个新兵斑,继续各科目的学习和训练,一直抵达西藏军区,拉萨东郊的159团,圆满完成了老班长的心愿。

老班长的器重,我该感恩,还是生怨?因为我很想当一名汽车驾驶员,却因他的不同意,沒有如願!但是,凭着老班长对我的那份宝贵的信任,还有什么值得可惜!人生在世,最难得到的就是信任。老班长临走时,又将他的像片赠予了我。从此,他那张英俊端庄的像片,一直当作我对老班长的崇敬和信任,至今完好无损的珍藏在我的像册里,作为永久的铭记和留念!遗憾的是,这么多年来,我寻遍四方,始终打听不到他的信息,非常惦念!

安仁镇训练结束,又步行经温江返成都火车站,钻进闷罐子似的车箱,熏着火车头吐岀的尘雾和煤灰。饿了,喝冷水,吃饼干,隨着奔驰的车轮节奏,三天三夜到达了青海柳元。可是距柳元还有一段铁路没修通,火車就仃在既无车站,又无人烟的黑風馗。黑風馗,原是筑路工人,隨着铁路向前延伸而腾岀的食宿站,完整地保留着篾蓆搭起的一排排简陋棚子,可以住宿,可以煮饭,但那是草木不生的沙漠荒原。不仅風沙多,还有旋头風。刚下火車,一个排长的大沿帽被吹跑,刚端岀的馒头和饭菜,有可能被吹满沙尘。晚上听着風沙呼啸,就用被子蒙着头睡。接我们的大依伐柴油车,有一辆在转弯处被一股强旋风直接吹翻。可见,当年搞建设,修铁路何其艰难!

我们乘着大依伐车,向着越来越近的目的地西藏,前进!再前进!

伴着大依伐的轰鸣,又是一路黄沙,一路風尘,经柳元,敦煌,大柴旦,盐碱滩,到达必经的格尔木中转大站。格尔木大站,何其之“大”?在此之前的年代,气候干燥,终年不雨,乱石荒滩;可听風涛怒吼,不见树木草原。抬望眼,只见来来往往,川流不断,气喘吁吁的大依伐,大道奇汽车,和饱受饥寒,倍加辛苦的汽车驾驶员;此外,就是帆布遮蓋的各类物资、设备,在四周地面一堆一垛地堆积如山,静静地等待汽车兵运往西藏髙原。一幢规模很小的医院,一间简漏的小礼堂,可算正式建筑外,其余各行各业如:百货公司,新华书店,宿舍,食堂,办公室,汽车修理厂等等,都是油毡或篾蓆搭建。若不是为了西藏,这里,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不点。

休整两天后,继续跟着老迈无力的大步伐,在坑坑洼洼,起伏不平的简易公路上,颠颠跛跛地不断向前。爬大昆仑,越唐古拉的这几天,苍老力衰的大依伐,咯咯咯地使尽渾身力气,慢慢地向前,再向前!車上的新兵们,原本一路亢奋,精神焕发的情景,这时一个个没精打采,变得死气沉沉。有的缺氧头晕,有的呕吐胸闷。老排长星德成为鼓舞士气,领头唱起了“我是一个兵”。过了安多买马,黑河,到了当雄站,情绪完全复甦上升。两天以后,终于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西藏军区159步兵团的軍营。

我们班的大依伐,直接开进了三营操场,依次下车后,整齐地坐在各自背包上等待分配。我所在班的新兵一共16名,王正祥,都安荣,何维英,田祖明四人,分到七,八,九步兵连队,候(名字忘了)分到军区通讯枢纽站,其余的都到了三营营直的无后座力炮排,通讯排,82迫击炮排。我分到迫击炮排苐一班,排长刘会堂,付排长高國栋,班长是毛宗发。分配落定。各连队和营直的首长,迅速把新兵领进各自的营房。我们的排长首先作了自我介绍,同时招呼各班长及老同志们,接过我们的背包,按指定铺位,帮着铺床叠被,又打来洗臉水,真是温暖如家,胜似亲人。洗漱完毕,站在各自的床前,听班长讲解怎样放置枪炮,垮包,饭碗,口盅整齐划一,唾觉时衣、褲、鞋、帽,按顺序放好,免得遇到紧急情况穿戴不上,贻误军机。接着,就是指导员段性真讲话,他先表示欢迎新同志的到来和希望,最后,宣布休整两天,换洗衣被,打扫个人卫生。新兵这一程,就此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1958年前,入伍到西藏军区,一起岀生入死的老战友,已经不多了。还活着的,大多疾病缠身,相当一部分生活不能自理;健康状况稍好,还能自由活动的战友,少之又少。所以,与其无奈地等待阎王爷接待,不如同战友们一起聊发一下少年狂,抚今追昔,快快乐乐度时光,岂不更好!

(注: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都子元:生于1938年2月,1958年3月入伍,于5月进藏,曾参加平叛战斗、对印自卫反击战。先后在山南军分区、军区干部学校、拉萨警备区司令部等地工作任副班长、给养员、营房科会计、助理员等职。1973年10月因患肺结核加肺气肿,退役回到四川简阳县,,1998年退休。

作者:都子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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