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財經雜誌

文 | 陳汐 劉建中 國華文

“新港之爭”系列文章分上下兩篇:6月5日刊發的《金融中心,香港輸給新加坡了嗎》是上篇,本文是下篇。上篇的主要結論是,在金融方面,中國香港(下稱香港)比新加坡存在明顯優勢,新加坡在十年內難以超越香港國際金融中心的地位。因爲金融業可以爲其他行業提供給養,所以香港應該繼續加強金融優勢。

“從業之利,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商不如金融。金融行業的確很賺錢。但是,實力的較量,不能只看金融。

“新港”在金融之外的較量呢?

相比新加坡,香港面積更大,人口更多。香港陸地面積約1114平方公里,新加坡陸地面積733平方公里。2021年香港人口740萬,新加坡人口545萬。根據世界銀行統計,香港勞動力於2018年達到峯值401.5萬人,之後逐年下降,2021爲386.6萬人。新加坡勞動力於2019年達到峯值353.9萬人,2021年降爲344.2萬人。

從1990年開始,新加坡的GDP增速幾乎每年都高於香港。人均GDP方面,2004年以前“新港”互有勝負,2004年之後新加坡一直高於香港。2021年新加坡人均GDP72766美元,失業率2.4%。香港人均GDP 49629美元(港元兌美元匯率取值爲7.8:1,下文相同),失業率4.0%。

2021年,新加坡的人均GDP比香港高了約47%。

有觀點認爲,香港不僅已經輸給了新加坡,未來還會輸給深圳等城市。這是因爲香港經濟不平衡,存在明顯的軟肋。比如,香港的製造業非常弱小,理工教育逐年退步,科技創新能力不足,航運中心地位下滑等等。

這些觀點確實有相當道理,香港該如何應對?

高端製造,錯失先機

20世紀80年代後期,香港低端製造業由於成本壓力,開始向珠三角地區轉移。以金融服務爲代表的服務業開始快速發展。因爲製造業升級費時費力費錢,所以並未得到進一步發展。

在1980-1990年,除個別年份,製造業增加值在香港GDP中的比重都在20%以上。從1990年開始,香港製造業增加值在GDP中佔比快速下降。這表明低附加值製造業轉移後,由於缺乏必要的引導和輔助,香港製造業未能實現升級。

2021年香港製造業僱員人數約7.9萬,佔總就業人口的2.2%。相比之下,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高峯時期,製造業僱員曾接近100萬人,佔比約30%。

製造業虛弱會導致經濟更容易受到週期性蕭條的傷害。亞洲金融危機讓當時的董建華明白了製造業仍是基礎。沒有製造業,經濟不穩定。而且其他行業的發展以及整體社會的發展都會受到限制。因此,香港特區政府在1998年的《施政報告》中強調香港要推行高科技行業。

可惜的是,1998年的努力並沒有扭轉製造業頹勢。此後製造業佔比不斷下降。香港本土高端製造企業屈指可數。

在香港政府的規劃中,香港科技園和數碼港肩負着香港製造業升級的任務。但是香港科技園已經成立20年,僅僅培育出貨拉拉、思謀科技、商湯科技(0020.HK)等爲數不多的知名公司。數碼港中雖然有不少科技企業,但在接近20年的時間裏面,沒有培養出幾家知名公司。

反觀新加坡,製造業一直在不斷升級。

最近四十年,新加坡製造業增加值在GDP中的佔比幾乎一直在20%以上,而且其中大部分爲高端製造業。傳統制造業,比如紡織服裝目前產值不到20年前的1%,而電子、計算機行業的產值比20年前增長6倍以上,藥品、生物製品行業增長30倍以上。

1959年李光耀上臺時,新加坡政局動盪、社會秩序混亂、經濟結構單一畸形、製造業基礎異常薄弱。但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新加坡的製造業一步步升級,從手工工場到中低端製造,然後到高附加值產業,再到研發和設計中心。

1961年,新加坡政府劃定6480公頃的裕廊工業區,決心改變工業落後的面貌。到20世紀80年代,經過近20年的發展,新加坡打下一個比較堅實的工業基礎,並且通過出口貿易完成了資本積累。

1980年,全球油價暴跌。靠石油重工起家的新加坡,舊有模式難以爲繼。裕廊工業管理局重組經濟結構,加大資本投入和招商引資力度,促使製造業從勞動密集型向資本密集型產業轉型。

政府促進工業發展的重點領域是計算機技術和電子技術。到80年代末,以增加值來衡量,計算機和相關電子產品已成爲新加坡最大的工業。電子、石化、精密製造等高附加值企業扎堆出現。

從90年代開始,新加坡政府大力鼓勵發展高新技術產業,半導體產業和生命科學產業是其中的兩個重點,新加坡開始向知識型產業邁進。

目前,新加坡的半導體產業在全球排名第六。根據新加坡經濟發展局(EDB)的統計數據,新加坡擁有300家半導體企業,其中包括40餘家芯片設計企業。新加坡製造了全球大約70%的半導體引線焊接機、60%的微陣列、35%的熱循環儀和質譜儀,佔據了20%的半導體設備。

2020年,全球10大收益最高的藥物中有4種在新加坡生產。新加坡已經擁有超過300家本土醫藥科技公司。

基於高端製造,新加坡正在打造世界研究中心,吸引世界級研發總部,吸引世界級人才,激發新加坡自身的創新能力。

高端製造業,不僅僅是賺錢的問題。它還會促進高等教育、激發科技創新、增強經濟與社會的穩定性。對於香港,高端製造業不可或缺。

香港理工教育被新加坡趕超

新加坡政府非常重視教育。李光耀把教育當作龍頭事業,他認爲新加坡自然資源匱乏,只有人力資源無窮無盡。建國初期,儘管國內經濟凋敝,李光耀仍然對教育事業大力投資。新加坡後續領導人繼承了這個傳統。新加坡常年的教育投入,爲新加坡轉型進入知識密集型發展階段奠定了基礎。

從總體看,香港的教育並不比新加坡弱。根據香港政府統計處數據,2021年香港6-11歲人口就學比例100%,12-17歲人口就學比例98.5%。香港和新加坡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口比例也非常相近。

但最近10多年,香港的理工類高等教育被新加坡趕超。如果從全球高等教育研究機構QS做的世界大學排名看,這個趨勢還不是特別明顯。2004年,香港大學、香港科技大學分別排名39和42;新加坡國立大學、南洋理工大學分別排名18和50。2022年,香港大學、香港科技大學分別排名22和34;新加坡國立大學、南洋理工大學分別排名11和12。

但是,一位香港知名大學的理工科教授對《財經》記者說:“香港和新加坡的高校一般不接受自己的畢業生進入學校當教授,而只接受比自己強一個檔次的院校畢業生。20年前,香港高校畢業生可以去新加坡的大學當教授;而現在,情況已經反過來。新加坡高校畢業生可以來香港高校當教授了。”

爲何10多年有如此大的變化?這位教授說:“一個重要原因在於香港缺乏高端製造業。90年代,學生大學畢業後如果不做科研,可以爲香港企業服務,慢慢成爲管理者。而現在這些職位已經非常稀少。理工科大學畢業生薪資摺合人民幣12500元/月,和商店銷售人員基本相同,而且未來薪酬提升空間也有限。最優秀的學生都去學習金融、法律、醫科。即使有些優秀學生選擇了理工科,也難以全心投入。”

理工科的高等知識有相當的難度,理解和掌握這些知識需要足夠的動力和決心。對於大部分人,收入是最直接的動力。沒有高端製造業高薪承接高校畢業生,直接導致畢業生質量降低;而畢業生質量降低,直接影響高校的學術水平。即使學校重金請來最好的教授,但缺乏氛圍和激勵,人才梯隊難以形成。可以說,強健的高端製造業是理工教育發展的強大基礎。

新加坡的情況與香港非常不同。新加坡國立大學一位電子系畢業生對《財經》記者說:“畢業後找一份摺合人民幣3萬元/月的工作並不難。”

在教學中,新加坡非常注重理論與實際應用的緊密結合。此電子系畢業生對《財經》記者說:“大學四年,學校安排了兩次長達數月的實踐機會。第一次是在大二,我參與設計一個激勵老年人運動的裝置,真實感受到學以致用的快樂。第二次我參與了光伏系統測試與反饋。學校拿來當時最頂級的各種光伏設備,讓學生做測試,然後直接給頂級廠商反饋問題。”

香港高端製造業羸弱,影響了人才培養,特別是理工科人才的培養。

如果上不上大學收入相差無幾,很多年輕人會放棄高等教育。即使接受高等教育,也難以全身心投入。高端製造業可以爲理工畢業生提供體面的就業機會,從而提高了學習理工知識的吸引力。而人才與知識正是未來高端製造業競爭的核心。香港應該重視此問題,早日實現高端製造與人才培養的良性循環。

“無創科,無未來”

高端製造業和科技創新密不可分。高端製造爲科技創新提供平臺和動力,而科技創新是高端製造的靈魂。

高端製造業有非常強的研發需求,也願意對研發投入資源,這使得大學和科研機構的科研活動蓬勃發展。同時,研究成果也能更快實現成果轉化,產生效益,促進下一輪的科研活動。從研發投入上看,根據世界銀行數據,新加坡在2017年的研發投入佔GDP的比例是2.2%,而香港僅有0.8%,新加坡是香港的近3倍。

香港的科技創新遠遠落後於新加坡。在2021年彭博創新指數(Bloomberg Innovation Index)排名中,新加坡排在第2位,香港位於第38位。

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發佈的《2021年全球創新指數報告》中,新加坡排名第8位,香港排名第14位。

2022年4月29日,目前已經成爲香港候任行政長官的李家超提出政策綱領,其中強調,“無創科,無未來”,香港要發展成創科中心。

2022年5月,香港行政會議通過特區政府架構重組方案,一大亮點就是將“創新及科技局”改名爲“創新科技及工業局”。這一舉動體現新一屆特區政府以新經濟、新工業推動香港發展的管治思維。商界代表希望新一屆特區政府可以制定長遠工業政策,以創科推動工業,重振“香港製造”名氣。

其實香港早已意識到高端製造業與科技創新不可缺失。香港特區政府於2015年11月組建成立了“創新及科技局”,並喊出了香港“再工業化”的目標。“再工業化”瞄準的就是高端製造業。

《2017年施政報告》在各分項主題中,“創新與科技”佔了最大篇幅。特區行政長官林鄭月娥說:“推動創新及科技發展刻不容緩,我將親自領導一個高層次、跨部門的《創新及科技督導委員會》......要在創科路上急起直追,政府會循八大方面加強創科發展。”

此八大方面如下:

第一,增加研發資源;

第二,匯聚科技人才;

第三,提供創投資金;

第四,提供科研基建;

第五,檢視現行法例及法規,掃除窒礙創科發展而不合時宜的條文;

第六,開放政府數據;

第七,政府帶頭改變採購方法,研究加入創新及科技爲相關要求,不單以價低者得爲考慮,藉此鼓勵本地科技創新;

第八,是科普教育。

林鄭月娥在《2018年施政報告》又提出“加速再工業化”。但是幾年過去,香港的高端製造業與科技創新仍然沒有明顯起色。一方面有疫情等客觀因素的干擾,另一方面是施政方針本身存在些許問題。

一位曾在香港高校從事科學創新的人員對《財經》記者說:“香港的政策支持往往針對產品的研發階段,而對市場推廣考慮不足。產品出來了,往往缺乏市場。哪怕性能比外國品牌更好,價格更低。但採購部門出於謹慎保守,還是會選擇國外品牌。”

香港該如何扶植高端製造與科技創新

扶植高端製造與科技創新,雖然困難,但不得不做。

香港現在面臨的環境和20年前大爲不同。那時大家在同一起跑線,只要給土地、給資金、給優惠政策,創造良好的環境,高端製造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自然生長。

可惜,當時給予高端製造的扶植不夠。那時香港的金融業、房地產業蓬勃發展,搶奪了高端製造發展的土地、資金、人才。這也是一種“資源的詛咒”:當有容易的錢可以賺,那些長期非常重要,但短期辛苦的行業就難以發展。

當時的科創基地數碼港總投資158億港元,基建在世界上都是領先的。但遺憾的是,數碼港並沒有引來大量先進的科技企業進駐,內部也沒有孵化出幾家知名科技企業。數碼港卻成爲了不少家庭的旅遊去處。

目前,在芯片、精密工程、生物醫藥、精細化工、科學儀器等方面,強敵林立。在當前的激烈競爭中,只是給土地、給資源是不夠的。當大家都是樹苗的時候,只需要給足養分,被照顧的樹苗就會在競爭中勝出。但現在別的樹已經遮天蔽日,只給養分小樹苗也難以成才。

目前,香港必須精細選擇賽道,依靠國家規劃和投資。據一位香港科創人員透露,中央將在香港大力發展航天產業,比如衛星應用行業。衛星行業技術要求高,產業鏈長,撬動效應明顯。此行業未來市場廣闊,並且中國在此行業的積累不弱。

高端製造繁榮之後,畢業生可以拿到高薪,人才湧現,創科火熱,產業進一步發展,良性循環。

雖然很多人批評香港的創新落後了,但香港只是相對落後。香港科研創新的基礎還在。而且香港有自己的優勢,比如美國和歐洲一些國家崇尚小團隊,自由靈活,但不如大團隊有力量。中國內地的大團隊,人多力大,但容易產生學術壟斷、學術僵化。香港則介於兩者中間,有自己獨特的優勢。

香港對吸引跨國公司重視不足

跨國公司開拓亞太市場時,常常在香港、新加坡、上海等地設立分支機構,比如地區總部或者地區辦事處。這些跨國公司會帶來資金、技術、人才,帶動當地就業,提高經濟活力。2019年跨國公司在港機構僱傭了28萬人,佔香港勞動力的7%。

大型、知名跨國企業在香港設置地區總部,還有助提高香港的國際聲譽,繼而吸引更多海外投資和跨國企業。

但是2020年和2021年,有一些跨國公司將地區總部或辦事處搬離了香港。例如,美國服飾與鞋類巨頭威富集團(VF Corporation)。該企業是多個知名服飾品牌的母公司,已在香港開設辦事處長達25年,在此僱用約900名員工。

表1來自香港投資推廣署及政府統計處共同進行的《2021年有香港境外母公司的駐港公司按年統計調查》。其顯示跨國公司在香港的地區總部和地區辦公室從2019年開始停滯不前,甚至略有下降。2021年比2019年,總部和辦事處分別下降了5.5%和0.3%。

悲觀者認爲以上情況表明香港國際化屬性消退,吸引力下降。這些言論言過其實。根據上述調查,僅3%的公司計劃把部分或全部在香港的業務遷離香港。

雖然只有3%,香港也應該重視這個問題。

目前,香港在這方面已經大幅落後於新加坡。根據表1,2021年香港擁有跨國公司地區總部1457家,地區辦事處2483家,兩者之和爲3940家。根據羅蘭貝格管理諮詢公司(下稱羅蘭貝格)的數據,2021年跨國公司在新加坡的此類分支機構約爲7000家。

從整體看,跨國公司更願意選擇新加坡,新加坡數量是香港的1.75倍。

《財經》統計顯示,在2021年《財富》世界500強排行前300的公司中,除去亞洲企業,有100家在亞太地區設立了區域總部。其中46家選擇了新加坡,29家選擇了香港。所以,大型跨國公司也傾向於把分支設立於新加坡,新加坡的數量是香港的1.6倍。

而且,在香港設置亞太總部的跨國公司具有鮮明的行業屬性。在香港的29家中,有18家是金融類公司,佔比62%。這些公司看重的是香港的國際金融地位。如果扣除金融類公司,這些大公司選擇新加坡的數量是香港的3.5倍。

香港爲何會大幅輸給新加坡?跨國公司看重什麼?

羅蘭貝格合夥人杜樂康(Laurent Doucet)對《財經》記者說:“吸引企業進入新加坡或香港的主要原因有四點:

第一、互聯互通,即貨物、資金、信息和人員的國際流動便利;

第二、商業促進,即安全穩定的商業環境;

第三、低進入壁壘和外國公司可預測的法律環境;

第四、簡單而低的企業稅率(香港16.5%,新加坡17%)。”

除了以上四點,還有一點關鍵因素:是否存在扶持地區總部發展的政策。

香港的總部經濟幾乎是自然形成的,但新加坡成爲跨國公司地區總部集聚地,不僅是市場自然發展的結果,同時更有政府大力推動的因素。在總部經濟的發展過程中,新加坡政府有針對性地制定了一系列鼓勵地區總部發展的優惠政策,主要包括特准國際貿易商計劃(AITS)、商業總部計劃(BHQ)、營業總部地位(OHS)、“跨國營業總部”獎勵、國際總部計劃(IHQ)和區域總部計劃(RHQ)等。這些政策的出臺,大大推動了新加坡總部經濟的發展。

這些計劃強化了新加坡的優勢。比如,看起來香港企業稅率爲16.5%比新加坡的17%更低。但新加坡推出的區域/國際總部計劃(RHQ/IHQ)規定,“將區域總部(Regional Head Quarter)或國際總部(International Head Quarter)設在新加坡的跨國公司,可適用較低的企業所得稅稅率。區域總部爲15%,期限爲3-5年;國際總部爲10%或更低,期限爲5-20年。”

在2017-2021年的香港行政長官《施政報告》中,並沒有單獨的章節討論如何加強香港亞太總部中心地位。

但香港應該向新加坡學習,出臺針對性政策吸引跨國公司入住,增強國際化屬性。

航運目標,香港要做“亞洲的倫敦”

2021年的貨船擱淺事件,讓我們認識到蘇伊士運河對世界經濟的重要作用。但馬六甲海峽貨物進出量,是蘇伊士運河的3倍,巴拿馬運河的5倍。每年約有10萬船隻通過馬六甲海峽,它是當之無愧的世界貨物進出第一海峽。

整個馬六甲海峽長度超過1000公里,新加坡佔據了最咽喉的位置。此處的海峽寬度僅有37千米,新加坡扼守了整個馬六甲海峽,位置得天獨厚。

香港與新加坡都是自由港,也是世界公認的國際航運中心。兩地發達的港口和貿易構建了強大的航運產業生態系統,如船舶加油、船舶經紀、船舶融資、海事保險、以及海事法律和仲裁等。

港口貨物吞吐量是衡量港口能力的重要指標。根據表2,2021年新加坡達到5.99億噸,同比增長1.4%。而香港近3年港口貨物吞吐量一直呈下滑態勢,2021年爲2.14億噸,同比下跌14.1%。

從港口集裝箱吞吐量來看,新加坡港2021年的集裝箱吞吐量創歷史新高,達3750萬個標準箱(TEU),而香港的集裝箱吞吐量則持續4年下滑,2021年爲1780萬個標準箱(TEU)。

自2005年香港失去全球最繁忙集裝箱港口的寶座以來,其國際排名便持續下滑。根據法國知名海事諮詢機構Alphaliner的集裝箱港口排名,2021年上海排名第1,新加坡排名第2,香港跌至第10。

《領先海事城市(LMC)》報告,旨在評估海事城市的綜合吸引力和競爭力。它採用了五個指標:航運、海事金融與法律、海事技術、港口與物流。在2022年評估中,新加坡蟬聯第1,而香港排名第6。同時,根據全球280位受邀企業高管(絕大多數是船東和經理人)的預測,未來五年新加坡將仍然位居第1。

香港港口的競爭力下降,已是不爭的事實。原因主要來自其自身發展的侷限和外部衝擊,包括碼頭處理費過高、港口發展用地不足、人才不足、新科技進展緩慢、內地港口的正面競爭。

新加坡不僅地理位置得天獨厚,而且通過政策、技術革新把天然優勢和競爭能力發揮到極致。

政策方面,新加坡政府在促進其成爲國際航運中心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新加坡海事及港務管理局(下稱“海事港務局”)作爲專責港口管理的機構,提供“一站式”服務。

數字化轉型方面,新加坡海事港務局已開展或正計劃多項數碼化舉措,方便船舶與港口之間在海上運輸鏈過程中數據互聯互通,提升港口效率。

除了數字化、智能化轉型的浪潮外,航運綠色脫碳轉型也成爲了各航運城市發展的重要方向。新加坡作爲世界上最大的傳統燃油加註中心,對於航運替代能源的開發使用也走在前列。對於液化天然氣(LNG)燃料,2021年新加坡已經完成了總計5萬噸加註。

而香港港口目前並沒有提供液化天然氣加註服務,仍處於基礎設施建設階段。當隨着世界船隊逐漸轉向使用液化天然氣,這也可能會進一步削弱香港航運的競爭力。

相比香港的自由競爭模式,新加坡政府的積極干預有利於整體規劃和要素聚集。近年來,新加坡海事港務局進行了減稅、鼓勵船舶註冊、數碼化建設、綠化海事運動、海事人才培養等計劃。這些措施使新加坡不僅在港口吞吐量上完勝香港,而且在船舶金融、交易、信息、仲裁等高端海事業方面超過香港。由於新加坡有更完善的產業鏈以及更優惠的稅收政策,部分航運公司和貨運代理離開香港前往新加坡。

目前,針對提升香港國際航運中心地位的問題,香港政府也表現得更加積極,明確提出了多項舉措。例如,2020年政府已修訂稅務法例,爲船舶租賃和海上保險業務提供稅收優惠,並且正在積極研究稅制改革方案,以吸引船東公司、管理公司、和經紀公司。香港政府在《2021年施政報告》中,宣佈發展智慧及綠色港口等新措施;探討在香港提供液化天然氣給遠洋船使用的具體方法,以吸引更多使用液化天然氣的遠洋船停泊香港進行補給。

相比新加坡,香港最獨特的優勢是“背靠祖國、面向世界”。《十四五規劃綱要》和《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明確提出支持香港發展高端航運服務業。這爲香港航運業發展帶來新機遇。香港應加強與大灣區港口合作,達成優勢互補,互惠互利。香港完全可以利用內地港口目前還難以企及的軟實力,在船舶管理及租賃、船舶融資、海事保險、海事法律及爭議解決等高端領域吸引更多的業務。

如今貨物流量不再是海運業發展的單一關鍵因素。比如,倫敦的貨物流量在世界港口排名在50名之外,但依靠高端海運服務,倫敦仍然保持了國際航運中心的地位。香港也要努力成爲“亞洲的倫敦”。

提升居民幸福感

社會的發展、城市的發展,最後都要歸結於人的發展,而幸福感是其中的重點。

聯合國可持續發展行動網絡公佈的2021年度《全球幸福指數報告》中,新加坡排名32,香港排名77。

香港的不幸福,主要來源於生活成本高。一位在新加坡從事電子行業的高級人才對《財經》記者說:“也有不少公司挖我去香港工作,但香港成本太高了。房子價格是新加坡兩倍多。子女教育也是個問題。”當被問到漲薪多少才願意去香港工作時,他說:“至少漲薪50%吧。”

生活幸福感有利於吸引人才。新加坡一半以上的高學歷工作者來自移民。香港應該借鑑此點。

在香港每年的《施政報告》中,“改善民生”都是僅次於“發展經濟”的重頭,但目前政策效果還不是非常明顯。

(作者爲《財經》產業研究中心研究員和實習生,編輯:劉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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