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永輝  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原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

今年1月1日,由東盟發起,包括10個東盟國家和5個非東盟國家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正式生效,標誌着全球人口最多、經貿規模最大、最具發展潛力的自由貿易區正式落地。11月,APEC峯會和G20峯會也將分別在泰國和印尼舉行,這些事件也許反映了東南亞崛起這一重要現實。

東南亞是我們的近鄰,有6.5億人口,地理空間遼闊,經濟發展迅速,還是許多國人最青睞的旅遊目的地。隨着經濟發展和一體化程度不斷加深,東南亞的世界影響力日益增強。這是一個比其表象更獨特而多彩的世界:雖僅有十個國家,但文明上涵蓋了佛教、伊斯蘭教、基督教和儒家文化,政治上有不同的社會制度,經濟上包括高度發達國家、不發達國家。同時,儘管國情各異,利益有別,甚至不乏分歧與衝突,但總體能和平共處,且不斷加深區域一體化,成爲區域合作典範。

2022年4月,泰國曼谷,民衆在一處佛寺內禮佛。中新社記者 王國安 攝

東南亞崛起是一個值得關注的地緣戰略現象。隨着美國推出“印太戰略”,作爲連接太平洋與印度洋的地理樞紐,東南亞獲得了新的地緣戰略意涵,戰略地位日益凸顯。在此背景下,該地區成爲大國博弈的舞臺和各種力量的競技場。

去年,美國參衆兩院通過的《東南亞戰略法案》明確指出,東南亞是印太地區的支點,爲東亞和南亞提供了海陸聯繫。美國將致力於深化與東南亞國家的長期聯繫和夥伴關係,加強經濟、政治、安全、人文等核心領域合作。今年2月,美國首次以白宮名義發佈“印太戰略”文件,將這一戰略提高到了新的高度。該戰略以東盟爲主營方向,全文提到東盟19次、東南亞12次,比其他任何一個國家都多。爲拉攏東盟,文件肯定其在區域架構中的“中心作用”和在“印太”地區的“連接作用”,文件明確指出要加強美日印澳“四國機制”(QUAD)與東盟的對接。5月12日至13日,美國總統拜登在華盛頓與東盟國家領導人舉行峯會,美國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緊迫感和對東南亞的空前重視。

歷來重視東南亞的日本更是早已謀篇佈局。與“新南進論”相呼應,2016年8月27日,日本首相安倍在肯尼亞第六屆非洲開發會議(TICAD)上正式提出了“自由開放的印太戰略”(FOIP)設想,東南亞即其中的重要一環。與此同時,日本在經濟上也加快了進軍東南亞的步伐。2021年1月至5月,日本對華直接投資僅40億美元,同比下降30.6%;而對東盟直接投資約爲167億美元,增幅達83.4%。

印尼吉配保稅港工業園的碼頭泊位。中新社發 鍾欣 攝

積極爭當世界大國的印度自然也不甘寂寞。從“向東看”(Look East)到“向東幹”(Act East),印度依託傳統影響,藉助現實的印太戰略和美國的支持,近年來積極介入東南亞事務,表現得越來越活躍。

英國脫歐後在“全球英國”戰略的驅動下積極謀求重返印太,特別是東南亞。在去年5月召開的七國集團外長會議期間,英國外長特拉斯利用英國作爲輪值主席國的機會,特別邀請東盟部分成員國外長通過視頻連線參會,以顯示英國對東盟地區的“關切”。

此外,一些中等強國,特別是美國在印太地區的盟友,也不失時機地進一步提升和強化與東南亞的關係。2021年,澳大利亞正式與東盟建立了全面戰略伙伴關係,目前,有此“殊榮”的僅有兩國家(另一個是中國)。作爲世界第十大經濟體的韓國也躍躍欲試,提出並正積極推動“新南方政策”,致力加強與東南亞的合作。

大國的介入和博弈使東南亞的地區形勢日益緊張和複雜化,但另一方面也使東盟左右逢源,獲得了謀求利益最大化的機會,提升自身的“中心性”和全球戰略地位。

在地緣戰略地位提升的同時,東南亞的地緣經濟地位也在迅速提升。目前,在大國關係調整及新冠疫情的雙重影響下,國際經濟格局正發生重大變化,產業鏈和供應鏈加速重組,而俄烏衝突進一步加劇了這一趨勢。在此背景下,東南亞作爲世界經濟增長最快的地區之一,正成爲世界經濟中日益重要的力量及產業鏈和供應鏈重組的關鍵因素。

隨着東盟全球戰略地位的上升,其在中國全球戰略和外交中的地位也日顯重要。

首先,周邊外交是中國外交的四大主要方向之一,而東盟則是中國周邊外交的優先方向,近年來,中國周邊的安全形勢日趨複雜,東盟的重要性更加凸顯。

其次,東盟是“一帶一路”建設的戰略支點。東南亞不僅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關鍵節點,也擁有絲綢之路經濟帶之六大經濟走廊的兩大走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中國國家信息中心發佈的《“一帶一路”大數據報告(2018)》顯示,“一帶一路”國別合作度指數排名的前十個國家中,東盟國家佔了6個。

第三,非傳統安全威脅日益增長,特別是糧食安全問題日益突出。近年來,中國的糧食安全問題也越來越引起人們的關注,而隨着俄羅斯和烏克蘭兩大主要糧食出口國陷入戰火,這一問題比以往都更顯重要與緊迫。對此,我們一方面要把飯碗牢牢端在自己手裏,另一方面應積極尋求糧食來源的多元化。而作爲中國近鄰和世界主要稻米產區和出口者的東南亞無疑是一個理想的替代者。

從經濟上說,東南亞對中國的意義尤爲突出。當前,中國與東盟在經濟和貿易方面的融合正進一步加深,東南亞已成爲中國資本、產業向外轉移的主要承接地。中國與東盟貿易關係的發展是雙方經濟關係發展最集中和最直接的體現。

2019年3月,裝載着303個集裝箱的“塔貝亞”輪在大連港集裝箱碼頭拔錨起航,開啓了至印尼的新航線之旅,標誌着遼寧港口集團外貿集裝箱航線——“海陸馬士基”印尼航線正式開通運營。中新社發 趙光輝 攝

2020年,東盟首次超越歐盟,成爲中國最大的貿易伙伴,2021年及今年第一季度,仍繼續保持了這一地位。同時,從雙邊貿易關係看,中國也是東盟所有國家的第一大貿易伙伴國。對中國而言,相比美國和歐洲,東南亞具有特殊的地緣經濟優勢,其地理的鄰近性大大縮短了供應鏈的長度,這不僅降低了經濟成本,而且降低了因供應鏈過長而帶來的安全風險,有助於跳出所謂的“馬六甲困局”。

從文化上看,中國與東南亞有着兩千多年的友好交流歷史,中華文化在這裏的影響廣泛而深刻。今天,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的文化交流與合作又跨上了新臺階。RCEP的生效實施不僅將促進雙方經貿關係的發展,也必將推動雙方文化交流的進一步發展。此外,東南亞地區擁有世界上最大的華人華僑羣體,佔全球海外華人數量的70%,他們不僅是中國與東南亞經濟貿易的橋樑,也是雙方文化交流的紐帶。正是這種源遠流長的歷史淵源,廣泛密切的現實交流合作,以及割不斷的人文聯繫,使中國與東南亞的關係具有了立體的全方位的特點,極大地提升了雙方關係的總體水平,也使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的關係成爲當今世界國家間關係的成功範例。

2018年10月,湄洲媽祖在2300位信衆的護航下抵達菲律賓馬尼拉港國際郵輪碼頭,“媽祖下南洋,重走海絲路”巡安菲律賓暨公益慈善系列活動開啓。中新社記者 關向東 攝

新加坡國立大學亞洲研究院傑出研究員、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創始院長、新加坡前常駐聯合國代表馬凱碩曾說,東盟是“上帝送給中國的一份厚禮”,因爲其對地區和平、經濟發展及“以人爲中心”的合作理念和目標追求與中國高度契合。同樣,中國也是上帝送給東南亞國家的厚禮,因爲中國是助力東盟發展和東南亞合作最有力的推動者。東南亞的崛起是東亞崛起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中國與東盟的交流合作是東亞崛起的核心內容和重要保證,基礎堅實,前景廣闊。

李永輝,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聯合國協會常務理事、中華美國學會常務理事、北京市高教學會國際政治研究分會理事長、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理事、中國國際交流協會常務理事、國家留學基金委評審專家、中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全國委員會諮詢專家、北京國際交往中心建設專家,曾入選“北京市跨世紀理論人才百人工程”和“北京市新世紀社科理論人才百人工程”。目前研究方向爲:美國政治與外交、外交戰略及公共外交,代表作有《聯合國的歷程》(合著)《當代世界政治經濟與國際關係》《多軌外交》(譯著)《中國公共外交研究報告2011/2012》《周恩來公共外交訪談錄》等。

 

責任編輯:劉萬里 SF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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