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考消息網7月6日報道 法國《費加羅報》網站7月1日發表記者馬丁·貝尼耶日前對美國麥克拉蒂諮詢公司歐洲區經理熱雷米·加隆的專訪,題爲《在七國集團峯會和北約峯會上,人們意識到世界不再以西方爲中心》。全文摘編如下:

西方共識不具全球凝聚力

《費加羅報》問:您怎麼看待過去這周的外交活動?在歐洲理事會、七國集團(G7)、北約的這些會議中,是否存在加強西方凝聚力的意願?

熱雷米·加隆答:短期看,無論是在歐盟內部還是在西方陣營內部,這三場峯會再次明確了自烏克蘭戰爭開始以來存在的凝聚力。我們看到了2月以來在制裁問題上的協調。在歐盟擴大和北約擴張問題上同樣存在協調。

然而,西方的共識並不具有全球凝聚力。在G7峯會上,西方人希望邀請來自亞洲的印度、印度尼西亞,來自非洲的塞內加爾、南非,來自拉美的阿根廷。因爲他們發現,西方國家自戰爭以來形成的一致並沒有得到其他大國的支持。很多國家更接受的是俄羅斯的敘事。西方國家的關鍵性目標之一,是要試圖擴大目前爲止只存在於西方的這種共識。

歐洲應該更具戰略自主性

問:拜登宣佈希望強化在歐洲大陸的美國軍力,這是否意味着美國將要重新長期關注歐洲?

答:如今無論是歐洲還是美國,潛在趨勢都是孤立主義和單邊主義。歐洲人一定要非常小心:我們應爲跨大西洋聯盟的基礎在最近18個月的加強感到高興,不過,我們現在正步入一個國內政治因素將會機械性地使關係緊張的階段。

無論是美國還是歐洲,隨着烏克蘭衝突將會持久化並向一場消耗戰演化,國內因素和經濟因素的交織將引發公共輿論的疲勞。這將很快在政治領導人的層面被感知到。到目前爲止,美國存在非常強的兩黨共識。但隨着美國進入中期選舉,這種共識可能會逐步萎縮。歐洲由此需要準備在烏克蘭問題上發揮更具自主性的作用。

問:有關一個歐洲政治共同體的思路看起來正在明確,它是否有可能強化這種自主性?

答:在遠遠超出防務問題的歐洲戰略自主問題上,我認爲歐洲政治共同體的想法是很好的。實際上,歐洲人必須從長期角度反思歐洲安全建設,它必須在歐盟本身的邊界之外形成。要提醒的是,歐洲政治共同體並不必然成爲歐盟的終點。

我們需要終結歐洲和美國的雙重虛僞。歐洲的虛僞在於,在自身沒有在防務方面做出必要投入的同時,聲稱受夠了來到我們花園的美國人。

另一方面,美國的虛僞同樣存在。當美國要求歐洲在防務領域投入更多的時候,他們要求的是歐洲繼續購買美國貨。華盛頓應當同意的是,如果歐洲大幅提高他們的防務開支,將首先用於購買歐洲貨。這意味着我們要做出必要努力,以鞏固歐洲防務產業。

歐對華政策不願隨美起舞

問:在G7峯會和北約峯會上,中國受到特別關注。我們是否正在目睹西方和中國之間出現新的地緣政治兩極分化?

答:在華盛頓和歐洲各國之間,依然存在一條裂痕。歐洲人實際上依然期望在涉華問題上保持一定獨立性。他們認同美國人的一些憂慮,但不希望同北京步入一場新形式的冷戰。歐洲人認爲應當繼續將中國視爲一個在重大戰略性問題上的合作伙伴。當下,我們同中國的關係變得緊張,但我們要做出選擇,維持外交和溝通渠道。從這個角度看,北約峯會形成的結論是有利的。因爲中國沒有被定義爲“威脅”,而是一個“挑戰”。在外交領域,用詞是字斟句酌的。在這裏我們能感受到,歐洲不打算走入面對北京的二元對立和無可挽回的邏輯。

問:G7峯會提出了抗衡中國影響力的“全球基礎設施與投資夥伴關係”計劃。美國是否正在走入一個旨在抗衡中國影響力並維持在國際秩序頂端的更具攻勢的階段?

答:這提醒我們,貿易問題是地緣政治中的核心。歐洲人和美國人試圖爲應對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給出一個承諾資金達到6000億美元的回應。這一倡議的初始版本去年在二十國集團會議上就曾宣佈過。不過,這樣的雄心遭遇的是嚴重的困難。

第一個困難來自“印太經濟框架”。無論是在美國還是歐洲,自由貿易都成了一個在政治層面有毒的話題。“印太經濟框架”沒有爲這些國家提供進入美國市場的途徑。面對工會分子、民主黨左翼以及共和黨,拜登無法負擔起這一點。這會大幅削弱這一協議。

第二點在於針對“一帶一路”倡議的回應並不是一個新想法。除了去年二十國集團會議上已經放在桌面上的倡議之外,歐盟也曾宣佈過自己的倡議,英國人也宣佈過自己的倡議。但到目前爲止,所有這些願望都沒什麼結果。原因何在?首先就是資金問題:西方人有能力動用和中國人一樣多的資金嗎?

最後,西方提出的計劃還有另外一個根本性限制,那就是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屬於一個非常強力敘事的一部分。這一敘事具有歷史性和象徵性。這個倡議一開始就在世界的想象中產生了非常強烈的共鳴。而西方國家宣佈的合作伙伴關係又和最近兩年來啓動的其他倡議名字不同,它很可能又變爲一個縮略詞。

問:美國和歐洲必須重新與歷史和象徵聯繫在一起……

答:是的,我們應當注意的是不要落入技術官僚項目的陷阱。通過“一帶一路”倡議的啓動,北京在說的是:“作爲有着數千年文明的中國回來了。”

歐洲人同中國一樣擁有數千年的文明。現在是我們利用自身歷史打造一個有着同樣象徵力量的計劃的時候了。

這一點比烏克蘭危機更重要,它同樣證明世界不再是西方中心的。幾十年以來,有其他大國崛起。它們在執行影響力外交,而我們今天在爲此付出代價。在非洲、拉美、亞洲,一個西方中心和歐洲中心越來越少的世界正在譜寫。在此背景下,如果我們想成爲一個更具主權和戰略自主性的力量,歐洲人就需要保持全球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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