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能輕易毀掉一個人。
蕩婦羞辱，能輕易毀掉一個女人。
二者結合，就成了當下互聯網一大毒瘤——造黃謠。
最近，風口浪尖上的王冰冰就成了又一受害者。
隨着戀情瓜發酵，有關她的私生活傳聞被翻了出來。
但這次，竟然出現了反轉。
有人扒出，年初網傳爲「王冰冰戀愛博客」的截圖爲僞造。
博客中提及的「19歲同居」，以及各種性暗示字句，全是篡改的結果。
而曾經瘋傳的「王冰冰結婚照」也被證實不是本人。
離婚之說更是空有傳言。
一通揭底，看得人心驚。
造謠者動動手指，受害者就要揹負長久的污名。
更讓人無奈的是。
謠言如此荒謬，卻能傳播甚廣，影響極深。
甚至讓如今的「翻案」也顯得十分無力。
魚叔覺得，這其中的思考，也許不該止於娛樂喫瓜。
其實，自王冰冰走紅開始，造黃謠現象就未曾止息。
而回顧謠言的來龍去脈，更能發現其諷刺之處。
2020年，王冰冰因一則外景視頻意外爆火。
憑藉清純可愛的外表，和優異的業務能力。
讓她在網友簇擁之下，一躍成爲國民初戀。
隨後更多工作視頻被挖出，關注度攀升。
B站視頻賬號粉絲量極速破百萬。
但突然來襲的巨大關注度，無疑是把雙刃劍。
女性公衆人物的私生活向來備受揣度。
王冰冰也沒能逃過一劫。
起初只是某粉絲在貼吧自稱脫粉。
用「王冰冰四級成績單」質疑其學霸人設。
但很快，事情走向開始變得奇怪。
貼吧內其他網友陸續跟帖。
稱王冰冰塌房另有其因：私生活糜亂。
而後，有人將未經證實的博客截圖和結婚照，直接當作既定事實傳播。
甚至成了對王冰冰進行蕩婦羞辱的有力證據。
謠言的傳播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此事一起，即被迅速搬運到各大社交平臺。
除了細節被修改得千奇百怪。
還被添油加醋了更多「塌房罪證」。
此時，討論點也早已不在這些「罪證」的真假與否。
而是全然偷換成了「19歲同居/離婚/戀愛腦算塌房嗎」的爭論。
謠言可以被證僞。
但澄清的傳播效力，自然遠不及黃謠本身。
被謠言扭曲的公衆形象，也再難以恢復如初。
王冰冰的經歷，像極了老國片《女人國的污染報告》。
電影中的女主角秀娟，獨自支撐一家雜貨店。
她溫柔和氣，漂亮能幹，生意上從未出過紕漏。
但誰想到，僅有的一次丟錢事件，就讓她失去了生命。
一日，秀娟丈夫的大哥來店裏買菸。
離開後，店裏就丟了二百多塊錢。
家裏人前去報案。
但秀娟卻顧念與鄰里鄉親之間的情誼。
好意向警察澄清，稱是自己放錯了。
想大事化小，就此放過。
可遺憾的是，事情並未如秀娟所願。
與王冰冰被造謠的過程類似。
一開始，村中對於秀娟的討論，只是圍繞丟錢事件。
「咱窮得叮噹響，人家一丟就是五六百。」
有村民嫉妒心作祟，將丟失金額誇大，從二百多元到五六百元，最後變成了一千元。
後來，事情走向也越來越離譜。
秀娟放棄追究，卻被謠傳成與丈夫大哥有染。
喫瓜村民爲了增加謠言可信度，甚至會謊稱親眼看見秀娟「不檢點」。
有人自持正義，企圖制裁她的傷風敗俗。
有人乘虛而入，藉機欺辱、騷擾秀娟。
還有的，自覺好心提醒秀娟的丈夫。
但所謂證據，也不過仍是以訛傳訛的道聽途說。
造謠者居心叵測。
傳謠者助紂爲虐。
逐漸地，丟錢的真相早已無人在意。
整個事件都發展成對秀娟的欲加之罪。
在那樣閉塞落後的環境當中，謠言是真正可以殺死人的。
最終秀娟不堪其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部1987年的電影，如今看來竟然毫不過時。
而這，未嘗不是一種諷刺。
尤其令魚叔印象深刻的是片中對村民的刻畫。
他們扯着正義大旗圍剿「蕩婦」，生生逼死了一個人。
末了，也只是無言圍觀。
扭頭便可迴歸正常生活。
而秀娟的悲劇卻無法挽回。
造謠者固然可惡。
但謠言之所以能演變爲殺傷力巨大的武器，離不開看客們的助紂爲虐。
喫瓜傳謠者總會散去。
但受害者揹負的污名，卻只能就此如影隨形。
真相雖有，也早已淹沒在輿論池底，不見天日。
秀娟式的悲劇，正在當下不斷重演。
前不久，粉發女孩鄭靈華也被造黃謠，甚至因此遭遇網暴。
鄭靈華自幼喪母，由爺爺一人帶大。
成功保送研究生後，她與病牀上的爺爺分享喜悅。
本是拍照記錄這一暖心時刻，未料，自己竟因髮色被說成是「陪酒女」。
而後更多喫瓜羣衆湧至相關動態之下。
以獵奇心態放大謠言，將照片搬運至各個平臺。
導致幾張平常的照片，一步步演變成「老人帶病考取研究生，還娶了一個小女生」的荒謬故事。
類似的事件屢見不鮮。
一女孩跟外公拍寫真，就被造謠成「富豪娶少妻」，連「彩禮」都描述得有鼻子有眼。
而表達祖孫之情的原文卻被選擇性地忽略。
不難看出黃謠參與者的慣用伎倆——
沒有爆點也要創造爆點。
正如魯迅先生對小報記者的諷刺：
案中的男人的年紀和相貌，是大抵寫得老實的，一遇到女人，可就要發揮才藻了，不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就是“豆蔻年華，玲瓏可愛”。一個女孩兒跑掉了，自奔或被誘還不可知，才子就斷定道，“小姑獨宿，不慣無郎”，你怎麼知道？一個村婦再醮了兩回，原是窮鄉僻壤的常事，一到才子的筆下，就又賜以大字的題目道，“奇淫不減武則天”，這程度你又怎麼知道？
如今的造謠者比起小報記者有過之而無不及。
單憑一張照片就編造出繪聲繪色的桃色故事。
把訂婚照中的女孩說成是足浴店「8號技師」，把取快遞的女孩編造成「出軌快遞小哥」的少婦……
一切都是爲了迎合看客的窺淫慾。
電影《白雪公主殺人事件》，就拍出了這樣一場鬧劇。
就職於電視臺的雄治，有機會接觸到一宗著名殺人案。
因爲受害者相當貌美，所以備受輿論重視。
爲了提高自己的知名度，雄治不顧勸阻。
將自己的調查過程在網絡上文字直播，以博關注度。
說是調查，其實不過是蒐羅了受害人同事們的主觀揣測。
每位同事，都是未知事態全貌的旁觀者。
但毫不負責地就將一名女同事指控爲兇手。
還爲了彰顯自己證詞的分量，添油加醋。
其中不乏針對女同事的蕩婦羞辱。
而雄治也是偏聽偏信。
對於他來說，真相遠沒有自己收到的關注重要。
最後只憑管中窺豹，就自以爲認定了真相。
爲了出名，雄治將自己收集的素材製作成了一期電視節目。
還杜撰了部分戲劇化的情節以增加案件的傳奇度。
最後添加上「三角戀」「情殺」等獵奇吸睛詞播出。
由此引發了網絡上針對該名女同事的攻訐。
與許多黃謠受害者的處境類似。
女同事頂着被輿論環境圍剿的壓力，精神崩潰。
不負責任地傳謠，最終將她逼到自殺的邊緣。
幸運的是，就在瀕死之際，兇手被爆另有其人。
一時間，曾經網暴她的喫瓜網友，轉而紛紛爲她洗白。
還感慨其他看客們的不負責任，讓網絡製造出如此荒唐的冤獄。
如此看來，《白雪公主殺人事件》雖是虛構。
但其中對於喫瓜羣衆們的呈現，又如此真實。
其實，不止素人，女明星被造黃謠惡意喫瓜更是常有的事。
甚至性質更爲惡劣。
多年前，劉亦菲就被造謠曾在美國遭多人性侵，祕密墮胎。
更無稽的，還有著名的「變性人」傳聞。
雖然如今看來，這些謠言的內容實在匪夷所思。
甚至相當滑稽可笑。
但當時太多路人「隨便一轉」，結果就是傳播甚廣，影響頗大。
甚至逼得劉亦菲親上央視《今日說法》闢謠。
而各式「被包養」「乾爹」「不雅照」的謠言，至今層出不窮。
「冷門歌手」孫燕姿，曾經在埃及爲新專輯MV取景時遭遇勒索。
一度因此陷入輿論漩渦。
「女明星國外被黑道洗劫」的新聞實在過分勁爆。
隨着喫瓜羣衆各類猜測層出不窮，小道消息漫天飛。
輿論風向逐漸走偏，有的甚至涉及性醜聞，措辭不堪入目。
孫燕姿深受影響，不久後宣佈暫退娛樂圈。
太陽底下無新鮮事。
80多年前，魯迅在得知阮玲玉自殺的消息後。
寫下一篇《論人言可畏》，指出看客的劣根性：
「她的死，不過像在無邊的人海里添了幾粒鹽，雖然使扯淡的嘴巴們覺得有些味道，但不久也還是淡，淡，淡。」
悲憤道，輿論的力量雖然有限，於強權無用。
卻足以左右弱者的命運。
阮玲玉遇人不淑，的確可悲可憐。
但如果沒有小報的添油加醋，失實報道。
沒有喫瓜羣衆的借題發揮，蕩婦羞辱。
或許，她也不至於被逼至絕境。
後真相時代，對造謠者的追責難上加難。
從羣聊裏流出的黃謠，尚可鎖定始作俑者。
杭州取快遞的吳女士，就進行了維權。
兩名造謠者犯誹謗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兩年。
可是更多的黃謠，都是隨手轉發再添油加醋的N手消息，難以追溯源頭。
最終只給受害者留下永久的創傷。
法不責衆。
但法律只是道德的底線，良知應在人心。
不負責任地喫瓜，其實無異於傳謠。
其後果也將會漸漸偏離娛樂性質。
隨手轉發吸引眼球的桃色八卦，很多時候只是爲了簡單消遣，並非尋求事實真相。
對於黃謠受害者來說，陰影卻是長久的。
正如王冰冰近期因戀情緋聞惹上一身爭議。
其實也是此前黃謠的餘震：
因爲「早就離過婚」「發過那樣的博客」，所以「私生活混亂」「知三當三」也並不稀奇。
背後的邏輯，仍然是針對女性的全面圍剿。
也許，這次的新瓜，又將在不久之後被利用。
當成新鮮的證據，掀起新一輪的攻訐。
洗白澄清的聲音雖在。
但因爲過於理智，不夠「勁爆」。
終將會淹沒在花樣百出的娛樂洪流之中。
就好像王冰冰的結婚照，其實早早就被闢謠，但反響甚微。
繁重生活的空隙間，用娛樂八卦放鬆心情，也在常理之中。
但或許，下次再遇關於女性的「桃色故事」。
傳播之前多些懷疑。
對從衆之事保持警惕。
就能讓惡意在我們手中停滯。
不再蔓延到更危險的遠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