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一位在武漢街邊賣糖水的爺爺登上熱搜。老人擺攤賣了17年的糖水,堅持一兩塊錢一杯不漲價,市民紛紛點贊,網友親切地稱他爲“糖水爺爺”。可是很快,這件好事的敘事走向就發生了偏轉,質疑和網暴紛至沓來。有人質疑他不戴口罩和手套,食材不乾淨,還有人造謠他賣糖水是因爲子孫不孝、無依無靠。最終,爲了平平靜靜地生活,老人在與家人商量後,決定放棄做糖水生意,不再出攤。

來源:長江日報

極目新聞在評論文章中反問:“網絡讓大家從‘糖水爺爺’那裏得到了甜味,卻回饋給了他什麼呢?”紅星新聞評論則用八字總結:“惡語喧譁,好人退卻”。

那麼,一樁好事,究竟是如何變壞的?

事實證明,很多針對“糖水爺爺”的質疑都站不住腳。有記者現場探訪後發現,“糖水爺爺”做糖水的房間收拾得很乾淨,東西擺放地整整齊齊,食材都是真材實料。老人的兩個兒子都已成家,生活平靜,並無子女不孝。對此,紅星新聞評論指出:“質疑食材不乾淨,可以讓相關部門去檢測,但造謠老人子孫不孝,尤其在一衆鍵盤俠加入之後,這樣的口水之爭已經不止停留在食品安全上,它變得複雜,甚至無界。當那種雜糅了各種情緒的質疑和猜測、造謠,偏離了原有的討論主題,上升爲羣體性的網暴時,將會淹沒一個人的生存空間,讓置身其中的人百口莫辯。”

在澄清之後,我們更應探討的是:屢屢發生的網暴事件背後,有着怎樣的心理機制?這些毫無根據的指責和質疑是如何在網上鋪天蓋地傳開的?社會又該如何保護“糖水爺爺”們不被無故“插刀”?

躲在屏幕背後的網暴者,究竟是怎樣一些人?《三聯生活週刊》在一篇採訪中指出,他們不全是生活不如意的“失敗者”。“他們大都年齡尚輕,但都有着不小的‘網齡’,他們涉世未深,也經歷着各不相同的人生處境,有的想通過互聯網‘主持公義’,實現抱負,有的只是出於發泄、無聊、玩笑或者焦慮。他們是現實中的普通人,但在網絡上,他們可能會表現出極度的冷酷、漠然和固執。”

可見,網暴者並非千人一面。對於他們的理解,顯然不是一句簡單的“鍵盤俠”所能概括的。作者提出:網暴者可能並不是一種人,而是一種“狀態”,它來自人類自身對關注的渴求、對暴力的熱衷和對娛樂的追逐。作者認爲,要治癒這種“狀態”,學會如何去愛,不妨從留下一條友善的評論做起。

老人賣廉價的兩元糖水,糖水質量就必定有問題;六七十歲還在擺攤,就一定有坎坷遭遇……很多網友表示實在不明白網暴者的“腦回路”:爲何他們總愛無端猜忌、惡意揣測,遇到好事非要“等反轉”?

對於這種現象,光明網評論員文章分析道:“不能說這樣的推測是帶着惡意的,但它至少反映出,大家對‘遠方’和他者的認知是偏狹的。”“互聯網的普及,或者說線上生活的普及,讓越來越多的人正在喪失對‘遠方’及遙遠的他者的共情,缺乏對‘遠方’世界的多元理解。”“很多人關心世界,但心靈卻並沒有變得那麼開放。”

另外,在互聯網的傳播機制下,語言暴力的破壞性和殺傷力也會加大。“糖水爺爺”在接受採訪時就說:“9萬人都說不衛生不乾淨,我心裏像插把刀一樣。”事實上,這9萬人中,可能很多都並未經過嚴肅思考,只是從衆心理下的點贊和跟評,這也反映了網暴對極端情緒的放大。中國傳媒大學王四新教授在接受鈦媒體採訪時表示:“超大規模的網民人數,使網絡環境更加複雜,網民對待相同信息反應也會不同。網民素養參差不齊,被信息洪流席捲並反覆橫跳,大概率成爲網絡暴力的幫手。”

圖說:武漢“糖水爺爺”已搬家,留下字條:想安靜地生活,謝謝關心。圖片來源:紅星新聞

當複雜的心理機制與傳播效應交織,網絡暴力問題何解?

明確網暴定性、抬高網暴成本,無疑是重要一步。人民網評指出:“現實中,依舊面臨着對網暴行爲及其後果的準確定義定性困難、不同平臺標準缺失,處置標準不一等困難。”“爲此,仍需要個人、司法機構、警方和相關平臺多方協調、共同發力破題。”

中國政法大學傳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認爲:“網暴是網絡社交生態中對他人合法權益的嚴重侵權行爲。根據網暴的嚴重程度、性質和影響範圍不同,網暴行爲涉及到網絡侵害人格權、侵害公民個人信息、尋釁滋事、誹謗等諸多方面。”網暴現象的複雜性,決定了進一步細化相關標準和管理辦法的必要性。

正如正觀快評指出的:“或許人們的悲歡並不相通,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卻是通用的。”當網暴變得“沒那麼容易”,當每個人涵養起足夠的共情力,類似糖水攤“好事變壞”的事件才能被真正避免。

原標題:“糖水爺爺”遭網暴,好事是如何變壞的?丨媒體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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