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對中國人來說，是一件十分慎重的事。

現代婚姻，從某個意義上講，是一種經濟制度。它的其中一個重要功能就是在夫妻及雙方的家庭之間建立起穩固的紐帶，一同分享資源、抵禦風險。伴侶的選擇，不僅關乎感情生活的幸福，而且會影響雙方在經濟、社會地位等方面的前途。

普通人的婚姻尚且如此，資產龐大、社會關係複雜的富豪們的婚姻則更是慎之又慎。

近日，一樁富豪間的聯姻引起了輿論的熱議——七匹狼創始人的兒子周力源，與特步創始人的女兒丁佳敏，於近期舉行了訂婚宴。

9月16日，豪華的訂婚宴舉行

這樁婚事之所以會引起這麼廣泛的關注，除了新郎新娘的“郎才女貌”外，更主要的原因是這閩系兩大家族“身價”近300億。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典型的“豪門聯姻”。

早在2015年，特步與七匹狼就已經建立了合作關係，雙方一起創辦了兩岸青年（廈門）股權投資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並參投了“智童時刻”“漫鎧動畫”等項目。

這次，七匹狼公子與特步小公主的聯姻令許多人猜想，之後兩家企業是否會有更多業務上的往來？企業家聯姻又到底能給企業帶來什麼？

成爲自己人

在宗族傳統依然發達的福建，企業家子女間的聯姻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在丁佳敏的這樁婚事之前，特步創始人的長女丁利智，已於2020年嫁給了九牧集團創始人的長子。

同年，八馬茶業創始人王文彬之子王焜恆與安踏集團創始人之女丁斯晴也結了婚。

2020年，八馬茶業王焜恆與安踏集團丁斯晴的粉色豪華婚禮

王文彬的兩個女兒，一個嫁給了七匹狼董事局主席周永偉的兒子，另一位嫁給了高力集團創始人的兒子。

此外，據中國基金報統計，八馬家族的三位親家七匹狼、安踏、高力控股的身家合計超過500億。

而特步家的兩位千金又串聯起了七匹狼、九牧衛浴家族，這六大家族的身家至少超過了600億。

泉州豪門的複雜聯姻關係網

箇中關係，令人眼花繚亂。

據媒體報道，特步創始人丁水波在婚禮現場上喊話兩位新人，希望他們在“事業上相互扶持”。

這句話，點明瞭企業家子女聯姻的真諦。

擁有資源優勢的雙方彼此合作，形成更有利的競爭優勢，是一種十分自然的傾向，但是合作的前提是彼此能夠建立互相信任。

社會文化的語境不同，建立信任的方式也不一樣。在個人主義社會中，生髮出了一套以個人權利爲起點的社會形態，它的特點在於強調權利與規則，人們的行動被嚴格限定在制度規則裏，一切都可“照章辦事”。

因此，人們只需根據自己的訴求運用自己的能力，爭取在一套公共規則中競爭資源，以達到自己的目的，因而形成了一種契約式的信任體系，其具體表現就是合同制。

而在關係主義社會中，個體權利受到壓制，個體被嵌入在關係之中，由此衍生出了“私”的觀念。

關係社會中的人的一大特點，就是每個人都有自己親疏遠近的關係圈層，處於個人圈子中心的人是所謂的“自己人”，被視爲“自己人”並不一定要具有同等的地位、身份或實力，更重要的是一種心理上的親近感與信任感。

周力源

在關係主義文化取向越濃厚的地方，越容易形成一套以“私”與“權”爲核心的資源分配機制，這套機制以資源的“私化”、私交的延展性以及“權”的任意性爲核心，“成爲自己人”，是深度互信、進行資源置換的前提和基礎。

親緣，作爲私人關係中最天然也是最牢靠的關係，成爲提供信任保障的最優選擇，這也是驅動人們通過家族方式經營企業的心理基礎。

家族企業的特殊性在於，在契約關係的基礎上，疊加了一層親緣關係。當家族企業需要拓寬自己的邊界，在企業外建立與其他實體更深層次的信任時，“成爲自己人”的邏輯依然適用，此時，聯姻就成爲了建立親緣關係的重要手段。

經濟學家陳志武曾表示：“在缺乏法治的傳統社會里，聯姻是僅次於血緣的家族企業擴張發展手段，跨期信任挑戰只能靠血緣、親緣這種不變關係來緩和。”

某種意義上，這令聯姻不僅成爲一種手段，更是成爲一種必須。

某種程度上，周力源與丁佳敏的這樁婚事，在企業聯姻中已屬幸運。

丁佳敏曾透露，雙方是青梅竹馬，彼此欣賞，他們的結合還給愛情留有餘地。

本次婚禮的兩位主人公是青梅竹馬的關係

而在更多的企業聯姻的案例中，當事人的婚姻更多的服務於家族企業的利益，個人沒有選擇的餘地，最後以一地雞毛告終。

豪門的婚姻，始終都在財富與情感的張力間遊走。

豪門的傳承

在聯姻行爲背後，不可忽視的是家族企業這種特殊組織方式，以及這種組織方式所特有的交接班問題。

家族企業，是我國民營經濟實體的重要組織方式之一。

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曾發佈過一篇《中國家族企業發展報告》，當中提到，中國有85.4%的民營企業是家族企業。

爲家族企業產品拍攝宣傳照的丁佳敏

對中國的企業家來說，交接班問題是一個新鮮的話題。

在我國，民營企業的興起和壯大有着改革開放這樣一個明確的制度性節點，隨着時間的推移，最早的一批“創一代”們已逐漸老去，交接班的問題才隨之浮上水面。

概括來說，家族企業的傳承有兩種方式。

第一類是家族成員控股，但不實際參與經營，具體的經營活動由職業經理人進行。

這種模式在歐美的一些老牌家族企業中較爲普遍，其間往往經歷了數代的傳承，形成了一套成熟的由職業經理人代理的運作體系，但是這種依靠契約的傳承方式，在注重親緣的社會有着天然的水土不服，家族成員與職業經理人之間，容易產生不信任，對企業經營的穩定性造成破壞。

第二類傳承方式是家族成員不僅控股，而且還作爲企業的實際控制者，參與企業經營活動，企業的實際控制權在家族內部傳承。

典型企業有哇哈哈集團，接班人爲創始人的女兒宗馥莉

這往往發生在企業創辦初期，通過家族成員之間的強紐帶關係，推動企業發展。隨着企業的發展壯大，家族成員的能力能否匹配企業的需要，便成爲家族企業的一個主要矛盾。

接班人的選擇，事關企業的前途命運。如何傳承，便成爲擺在創始人面前的難題。

七匹狼董事長周少雄曾在接受採訪時表示，七匹狼不一定要傳承給自己的親屬做接班人。“它可以是家族治理，也可以是股東擁有，但一定要吸引優秀的人才參與。”

企業的延續，是創一代們最爲關心的事情。但是，如果自己的子輩具備了接班能力的話，顯然他們也並不排斥將企業過繼給“自己人”。

聯姻的得與失

子輩接班，最大的問題在於，子輩是否具有管理企業的能力和素養。

除了工作能力以外，子輩與父輩在企業經營中還存在一個十分重要的差異：兩者的權力基礎是不一樣的。

作爲創一代的父輩，在制度性的職位權力之外，還在企業內部享有克里斯馬式的權威——有着說一不二的話語權。這種非制度性權力，在企業經營中起到了十分關鍵的作用。

但是，通過繼承職位獲得權力的子輩，往往缺少父輩所具有的克里斯馬式的權威，嚴重時，甚至還會出現被企業元老所架空的情況。

而且，這種不可繼承的克里斯馬式權威，對隱性資源的繼承影響更大，很少有接班人能夠完整地繼承創始人所擁有的社會關係和渠道資源，因此，子輩們必須從頭開始。

這個培養過程，十分耗時。

逐漸參與家族事業中的周力源

當年，飛翔集團的茅理翔曾用“帶三年、幫三年、看三年”的方式，才實現了自己兒子的順利接班，前後花了9年的時間。

超人李嘉誠也早早地就安排了兩個兒子在公司掛職鍛鍊，讓他們參與公司業務，手把手地培養他們的商業經營能力，經過一番細緻規劃，才順利完成了兩個兒子的交接班工作。

七匹狼與特步，也在做着類似的事情。

據悉，年僅26歲的周力源，曾在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留學，回國後便參與到家族事業之中，曾任“狼圖騰”項目主理人，目前已經是七匹狼的董事會董事，並擔任總經理助理一職。

而女方丁佳敏雖然只有25歲，卻已是特步“半糖系列”的主理人，深度參與到品牌的設計、選料過程之中。容貌姣好的她，還親自擔任模特，爲品牌作推廣。

丁佳敏參與到特步“半糖系列”的經營中

換句話說，這樁婚事的當事人，都已經深度參與到了各自企業的經營之中，爲潛在的接班作準備。

即便如此，交接班仍然是一件風險很大的事情。麥肯錫曾進行過一項調查，全球的家族企業的平均壽命只有24年，只有30%的家族企業可以傳承到第二代，到第三代的家族企業數量不足13%。

聯姻事件在近幾年頻繁發生，並非偶然，對於一種不確定性的未來，聯姻，成爲了企業分散風險，增加傳承成功率的重要保障。

從企業傳承的角度來說，企業間的聯姻並不是爲了尋求業務上的直接合作，而是藉由聯姻，整合彼此在資金、人脈、渠道等方面的特殊資源，爲下一代提供可靠的資源支撐，從而維護企業在商業競爭中的優勢地位。

聯姻，既是一種擴張策略，同樣也是一種守成策略。

只是，需要我們思考的是，當豪門通過婚姻強強聯合，實現資源在代際間的流轉之時，對普通人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麼。

（鹽財經） 

作者 寇大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