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圖攝影｜史小兵

文/趙東山

編輯/李薇

看起來幾近“躺平”狀態的搜狐，成了少數“躺贏”的互聯網公司之一。

“我先（將直播課）分享到幾個社交平臺，分享到狐友裏面，再分享到搜狐新聞。”9月25日，張朝陽又上了一堂《張朝陽的物理課》線下課，上課前，他邊操作手機邊自言自語。作爲搜狐創始人，他隨時隨地不忘給搜狐的產品做宣傳。

直播課前，張朝陽還指着黑板上搜狐視頻的圖標介紹：“很多人都從其他地方點擊過來，直播賬號是在搜狐視頻……”不過，當天的物理課還被安排在抖音同步播出，他笑着和抖音網友打招呼並強調，“在山那邊看也沒問題，都是一樣的視頻。”

如你所知，搜狐視頻早已在視頻網站中沒了存在感，不過這不妨礙開始講物理課之後，張朝陽又找回自信的狀態。“人生纔剛過三分之一，我現在體能很好，精力旺盛，記憶力也比以前好。我已重整價值觀，人活着就得搞事情。”最近，在與許知遠和李栓科的對話中，張朝陽這樣描述自己的狀態。

是的，你沒有聽錯，現年58歲的張朝陽認爲自己的人生纔剛過三分之一。關於年齡，在此前接受《中國企業家》的採訪中，他就表示：“我打算活到100多歲，我80歲的時候還在做搜狐，你做得過我嗎？”

提到當下的目標時，張朝陽表示是當好CEO和管理者。“每個人的人生都有角色，而角色的分配具有偶然性，你得善待這個角色，把這個角色扮演好，這是你的責任。我的角色就是CEO，所以我要把企業做好。”

最近幾年，張朝陽再次越來越多提及搜狐的發展。但似乎他投注的精力越多，搜狐的市值就越低。

截至9月28日，搜狐的市值只有5.74億美元。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截至2022年6月30日，搜狐集團持有的現金及現金等價物、短期投資和長期定期存款爲14.6億美元，是市值的近3倍。

然而，這些現金儲備，並非得益於張朝陽近些年的努力，而是來源於對核心資產的售賣。其中，去年9月底，搜狐僅因爲出售搜狗全部股份，就入賬11.8億美元。

也難怪在整個互聯網公司集體陷入一種營收增速減退和不定期裁員的恐慌中時，張朝陽仍然可以心無旁騖地講着出於興趣的物理課。

媒體報道稱，張朝陽爲《張朝陽的物理課》直播項目匹配了一個150人的技術和產品運營團隊。從商業角度，ROI（投入產出比）肯定算不過來賬。但搜狐員工說，我們看的不是營收，其實準確的描述應該是：老闆不看營收——有網友稱在講物理課的張朝陽眼中看到了光芒。

來源：視頻截圖

搜狐甚至也成爲打工人“躺平”的不錯選擇。有職場打工人在脈脈發文稱：“離開搜狐進入大廠才發現，大廠卷的要死，越來越懷念搜狐了，寬敞的工位、和諧的同事關係，每天只需要接一兩個簡單需求，領導三天兩頭請喫飯。”

一位搜狐前員工向《中國企業家》證實：“搜狐確實不是很卷，整體氛圍也很好，經常有活動，但有些主要取決於部門領導怎麼樣。”另一位搜狐前員工則稱：“與張朝陽強相關的業務就會很忙，可能會連續幾周無法休息，有時也會加班到晚上1點多。”

張朝陽似乎“另闢蹊徑”贏得了某種勝利，可他擁有的都是過去，“躺贏”之後，搜狐手裏還有哪些牌呢？

奇襲失敗的“狐友”

知乎上有一個提問：“如何看待《張朝陽的物理課》？”

其中一個高贊回答這樣寫道，“教培行業纔是清北學生永遠的家，當你事業不順的時候，你就去教培行業做做題上上課，砍瓜切菜虐虐高中題，或許就能找回當年的一些自信了。”

張朝陽講的不止是高中物理，但通過講課這種方式，他確實找到了自信。

1964年出生的張朝陽，22歲畢業於清華大學物理系，後前往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深造，29歲獲得該校物理學博士學位。然而，他卻患上了“名校綜合症”，具體表現是厭學，沒有好奇心，很多年沒辦法真正學習。作爲中國第一代互聯網精英，他一度厭倦工作，患上抑鬱症。

張朝陽緩解焦慮和壓力的一個方式是練瑜伽。攝影：鄧攀

在張朝陽遠離業務一線的那些年，搜狐接連錯過了電商、搜索、社交、直播等風口。錯過了互聯網電商，張朝陽並不後悔，因爲這本身也不是他的興趣所在；錯過搜索，後來因爲內部反思誕生了搜狗。

讓張朝陽最後悔的是錯過了社交。

“社交網絡是我的最愛，我對互聯網的理解，就是社交網絡，在數學上面是更高級的、人與人的社交、多對多的社交。所以我對論壇特別重視，包括最早收購ChinaRen，後來博客時代我也特別重視，再後來做‘白社會’也是想做社交網絡，但由於對產品技術的親自關注不多，所以雖然方向是對的，但是聚焦不到細節上，不夠深入去看Twitter模式的崛起，被曹國偉抓住了機會。”在對張朝陽過去的採訪中，他這樣講道。

2019年6月，搜狐在社交領域已無任何空間的情況下，推出了社交產品“狐友”，張朝陽渴望重新爭取回曾經錯過的移動互聯網榮光。爲推廣這一APP，他經常在狐友日更20多條。不過，當時的“狐友”在產品功能設計上，與簡易版微博並無二致。

借勢“狐友”的推出，張朝陽在當時還曾提出“守正出奇”的戰略。當時他在接受《中國企業家》採訪時說：“‘狐友’是奇兵，媒體、視頻、搜索、遊戲是正路。如果‘狐友’不成功，其他那幾條路還是要好好走的，保證我們走向盈利的道路。”

然而，三年過去了，張朝陽的奇兵最終還是奇襲失敗了，沒有了聲息。

掉隊的搜狐視頻

社交之外，張朝陽另一大心結是視頻和直播，由此可以理解他傾心投入的《張朝陽的物理課》，堅持在搜狐視頻直播。

張朝陽對直播的興趣早有顯現——他甚至因此而得罪朋友。2011年3月22日，大S和相識不到50天的汪小菲在海南三亞舉行了婚禮。婚禮前，大S特意發了公開信，不會邀請媒體參加，也不希望賓客拍照攝影流傳出去。但作爲汪小菲朋友的張朝陽，不僅全程手機直播了婚禮現場，泄露出來的照片因爲不專業還引發全網嘲笑。婚禮結束後，張朝陽便收到了汪小菲方發來的律師函。

雖然差點因“偷拍”直播喫上官司，但那是張朝陽和搜狐視頻最風光的一段日子。

2006年，搜狐播客成立，這是門戶網站第一個視頻分享平臺。2009年2月，搜狐“高清影視劇”頻道上線，獨家首播千餘影視劇。2011年初，搜狐視頻的市場份額由3.4%攀升到13.4%，僅排在優酷和土豆之後，位列第三。

2012年搜狐視頻1億元購買了《中國好聲音》第二季的獨家版權，帶動了搜狐視頻客戶端的增長。《屌絲男士》第三部改編爲《煎餅俠》進入大銀幕，張朝陽還在電影裏實現其電影夢，本色出演了搜狐CEO，最終收穫票房11.6億元，爲搜狐帶來2900萬美元的淨收益。此外，搜狐視頻還憑藉《老友記》等美劇，一時風頭無二。

不過，在連續攀升數年後，搜狐視頻在2015年來到拐點。搜狐2015年年度財報顯示，淨虧損400萬美元。更讓張朝陽撓頭的是，視頻行業成爲BAT的遊戲，優酷土豆合併後找到了阿里；張朝陽昔日愛將龔宇創立的愛奇藝，大股東是百度；騰訊更是憑藉財大氣粗，將橫空出世的騰訊視頻送上了行業三甲。2015年，視頻行業格局初定，搜狐被擠出前三。

時間來到2021年，長視頻領域“愛優騰”更爲穩定，根據華經產業研究院的數據，“愛優騰”、芒果和B站五大視頻平臺佔據了88.3%的市場份額，搜狐視頻淪爲第三梯隊，留給他們的市場份額不到20%。而長視頻戰爭硝煙散盡，視頻的激戰變成長短視頻的對抗和學習。

從2021年12月開始，喪失綜藝及自制劇核心優勢的搜狐視頻，宣佈將推出知識直播平臺，大力轉型，《張朝陽的物理課》就是這次轉型的先遣部隊。

在張朝陽看來，直播行業的第一階段是娛樂秀場直播，後來發展到直播電商帶貨，搜狐要開始第三個賽道，即價值直播和知識直播。

《中國企業家》記者在搜狐視頻最新版APP發現，搜狐視頻的slogan已經改爲“不只看劇，還有直播”。搜狐視頻的主頁面已經從原來的視頻網站的劇集模式改版爲類似抖音的信息流模式，與此同時，直播也被放到更高優先級。

在搜狐視頻主打的知識直播中，目前，搜狐視頻已經爲知識直播開發“直播白板”，播主可以同步手繪內容，網友可通過它複習。張朝陽此前透露，產品也在不斷改善中。

不過，張朝陽所推崇的知識直播，目前還未能爲搜狐視頻帶來顯性的增量。《中國企業家》在搜狐視頻的紅人榜中看到，目前排在前十的博主粉絲數均不超過10萬，放在微博、知乎、抖音等平臺並不算頭部。

搜狐視頻地位早已今非昔比。今年8月8日，搜狐發佈的最新財報顯示，2022年第二季度，搜狐總收入1.95億美元，同比下降5%，歸於公司的非美國通用會計準則淨利潤爲1200萬美元，視頻業務早已不在搜狐財報中體現。

來源：搜狐視頻微博

現在，搜狐視頻早已被愛奇藝、騰訊視頻、優酷等拋在身後。反觀愛奇藝，在2022年第二季度總營收67億元，其中會員服務營收43億元，同比增長7%。實現基於非美國通用會計準則財務指標（non-GAAP）的運營利潤爲3.44億元，環比增長5%，連續第二個季度實現運營盈利。

人才星散

讓張朝陽可能無法抓住未來的是，搜狐人才的星散。

搜狐曾經將星璀璨，堪稱中國互聯網的黃埔軍校，優酷創始人古永鏘、愛奇藝創始人龔宇、酷6網創始人李善友、一下科技創始人韓坤、馬蜂窩創始人陳罡和呂剛、考拉FM創始人俞清木、歡聚時代創始人李學凌等都出自搜狐。

按此計算，搜狐爲中國互聯網界的貢獻遠超它現在所擁有的市值。

老搜狐人還在不斷流失。搜狐的救火隊長CFO餘楚媛、搜狐副總裁樊功臣、搜狐總編輯劉春、搜狐新聞客戶端的高級副總裁方剛、移動新媒體總經理嶽建雄、搜狐新聞客戶端總經理蔡明軍等高管已經陸續離職或退休。

2021年9月底，張朝陽AI領域的關鍵人才王小川也宣佈離職。在告別搜狐和搜狗的信中，王小川寫道：“感謝張朝陽先生，他是中國互聯網的開創者，也是我的精神教父。20年前我作爲一名應屆畢業生有幸加入搜狐，他的言傳身教，他的正直、勤勉、極致追求和永不放棄的精神讓我受益終生。”

張朝陽確實是王小川的恩師，但也曾是他的羈絆。一個老故事是，2008年王小川提出“輸入法—搜索—瀏覽器”三級火箭思路，認爲只有做瀏覽器才能成就搜索，張朝陽不認可。少年得志的王小川被冷落了18個月，很多人都以爲他要離開，甚至傳出王小川出任百度CTO的消息。

多年以後，張朝陽才意識到創始人對企業的限制。“創新容易被創始人的基因和他的性格綁架。創始人會成爲公司的天花板，他應該經常反思，如果有一些系統性的缺失，要重新‘發明’自己，改變自己，讓自己的天花板再高一些。”

事實證明，除了創始人的自我迭代外，合理地放權，甚至讓位也很重要。

曾與搜狐並列三大門戶的新浪，在創始人王志東出局之後，外界都開始唱衰，因爲新浪已經錯過了遊戲、視頻等風口，然而，誰也沒想到新浪抓住了社交的機會，誕生了微博，成爲第二增長曲線。

依賴於遊戲和地產

苦苦沒有尋到第二條增長曲線的張朝陽，如何穿越未來週期？也許只有暢遊遊戲業務以及搜狐的地產了。

遊戲業務在2022年第二季度爲搜狐創造了1.57億美元營收，佔總營收超過80%。然而，如果將搜狐的遊戲業務置身整個遊戲市場體系，多少還是有些相形見絀。

僅以網易遊戲爲例，2022年第二季度實現營收181億元，遠超搜狐遊戲。更要提一句的是，搜狐的遊戲依然在依賴過往的IP《天龍八部》，且該遊戲還有衆多PC端用戶。反觀網易遊戲，在《夢幻西遊》之外，這些年先後推出《陰陽師》《率土之濱》《逆水寒》以及《哈利波特：魔法覺醒》等熱門大作。

來源：視覺中國

再看地產。雖然搜狐的地產位於北京海淀區中關村核心地段，擁有四處辦公寫字樓，總面積超過13萬平米，成爲搜狐最核心的資產，但如果張朝陽真的只能依賴地產，那幾乎是走樂視的老路了。

張朝陽顯然不會甘心。他再次變得積極上進，“以前我覺得我的人生太快樂了，有那麼多好玩的事，爲什麼要工作？但那些好玩的事很膚淺，人存在的深刻意義在於他必須參與。做一些有價值的事。”

對於張朝陽來說，什麼是有價值的事情？目前看來，更多是對個人人生意義的探索，關於搜狐具體的商業計劃，他談及不多。

如何才能完成當好CEO，做好搜狐的目標？張朝陽在過往的商業佈局中，還未給出明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