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軸線申遺已經

爲北京這座歷史文化名城的保護

帶來了明顯的變化

8月7日,國家文物局宣佈確定推薦“北京中軸線”作爲中國2024年世界文化遺產申報項目。2024年,對於從一開始就參與北京申遺工作的專家而言,是一個被提前了許多的時間。

北京中軸線縱貫北京老城,全長約7.8公里,南至永定門,北至鐘樓,中軸線上有故宮這樣的古代皇家宮殿建築,有太廟、社稷壇這樣的古代禮儀祭祀建築,也有地安門外大街、前門大街、永定門御道遺存這樣的歷史道路。始建於元代的北京中軸線已歷經700餘年,提出要爲北京中軸線申遺,則始於2011年。那一年,北京市委提出“應特別保護和規劃好首都文化血脈的中軸線,併力爭爲其申報世界文化遺產”。

到2017年,北京中軸線申遺工作還是在緩慢地推進着,在一段時間裏,對北京中軸線申遺的設想是“確保到2035年內實現申遺目標”。

而在“積極推進北京中軸線申遺工作”被寫進2017年9月29日公佈的《北京城市總體規劃(2016年-2035年)》(以下簡稱新版北京城市總規)之後,北京中軸線申遺工作顯著提速了。清華大學與北京市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受託編制了北京中軸線申遺申報文本和北京中軸線保護規劃,一系列文物保護修繕、佔用單位的騰退、環境整治工作被啓動,《北京中軸線文化遺產保護條例》也獲得通過,將於2022年10月1日施行。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文物和文化遺產承載着中華民族的基因和血脈,是不可再生、不可替代的中華優秀文明資源”,“歷史文化是城市的靈魂,要像愛惜自己的生命一樣保護好城市歷史文化遺產”,“中軸線申遺是件大事”,要“以中軸線申遺保護爲抓手,帶動重點文物、歷史建築騰退,強化文物保護和周邊環境整治”。北京市推動北京中軸線申遺的目標,不只在於讓北京再多一處世界文化遺產,更意在推動老城的整體保護。這是北京老城能夠抓住的難得機會。

北京市文物局局長、北京中軸線申遺保護工作辦公室主任陳名傑表示:“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角度講,中華民族的精神追求、中華文明的厚重歷史,700多年來在中軸線上得到充分的體現。建築是凝固的音樂,擁有不同類型建築的中軸線就像一部大氣的交響樂。”

申遺提速

北京中軸線申遺工作在2011年啓動,但故事要從更早以前講起。

“保護北京中軸線經歷了一個漫長的發展過程。如果整個北京老城能夠完整地保存,它就應該是一個世界文化遺產,但是老城已經不完整了,城牆被拆除了,部分護城河也修建了地鐵。我們希望通過北京中軸線的保護,能夠儘可能多地促進對老城的保護。”清華大學國家遺產中心主任呂舟是北京中軸線申遺文本編制團隊負責人,他說,北京中軸線申報世界遺產是一個推動老城保護的事情。

關於北京全城保護的理念,最早可見於梁思成在1949年3月組織編制完成的《全國重要建築文物簡目》,在這本“供人民解放軍作戰及接管時保護文物之用”的小冊子中,梁思成把“北平城全部”作爲要保護的對象。他認爲明清北京城爲“世界現存最完整最偉大之中古都市;全部爲一整個設計,對稱均齊,氣魄之大舉世無匹”。

但隨後的幾十年裏,北京城並沒有得到完整全面的保護,梁思成認爲本應成爲“世界現存最完整、最偉大的古都”,在城牆被拆除、古建被破壞後變得模糊。1980年5月,國務院轉批國家文物局、國家建委《關於加強古建築和文物古蹟保護管理工作的請求報告》指出,當時存在的問題包括重要古建築被機關、部隊、工廠、企業所佔用,在文物保護單位和文物古蹟周圍修建了風貌上很不協調的新建築,以及對古建築“改舊創新”。

一些學者開始提出保護歷史文化名城的設想。在侯仁之、鄭孝燮、單士元的提議下,1981年12月,國家建委、國家文物局、國家城建總局向國務院提交了《關於保護我國曆史文化名城的請示》報告。1982年2月,國務院轉批這一請示,公佈包括北京在內的24座城市成爲首批國家歷史文化名城,同年11月,全國人大通過的《文物保護法》在第八條規定“保存文物特別豐富、具有重大歷史價值和革命意義的城市,由國家文化行政管理部門會同城鄉建設環境保護部門報國務院覈定公佈爲歷史文化名城”。中國的歷史文化名城保護制度自此開啓。

1982年往後,北京歷史文化名城保護逐步受到重視,文物古建乃至歷史文化名城整體格局的保護都被提到日程表上。1990年,北京把歷史文化名城劃定了25片歷史文化街區,後來編制了25片歷史文化街區的保護規劃。但是在1990年代中期,隨着北京和全國進入舊城改造時期,文物保護工作的開展仍存在困難,北京每年有600條衚衕消失。北京市文物局原副局長、北京市政府參事室參事於平對《中國新聞週刊》回憶,最早的時候,文物保護的專項經費非常有限,只有百八十萬。

北京市文物古建的保護總是在一些關鍵的契機下得到推動。20世紀初,這個重要的轉機是奧運會。

2000年5月,在申奧的關鍵階段,北京市委、市政府決定三年撥款3.3億元,對集中在兩線一街一區內百餘項市級以上文物保護單位的文物建築進行搶險修繕。“當時對文物局來說,這筆經費真的比我們整個事業經費的盤子都大。”於平說,當時的修繕工作真的是以搶險爲主,只能解決“哪兒要塌要漏就先搶修哪兒的問題”。 

2003年,北京市委、市政府又做出五年投入6億元,實施“人文奧運文物保護計劃”的決定,按照“整治兩線景觀、恢復五區風貌、重現京郊六景”的保護思路,對全市市級以上文物保護單位的文物建築進行了搶險修繕。

永定門城樓的復建工程,就是當時人文奧運文物保護工程的重點項目。1957年被拆除的永定門,在2004年被重建,北京中軸線缺失的南端點標識性建築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

曾任國家文物局局長、故宮博物院院長的單霽翔,在2022年8月7日舉辦的北京歷史文化名城保護對話會上,回憶自己2002年在北京市規劃委員會工作時,規委爲了辦奧運會爲老城保護做的兩件重要的事。第一件是規委請示北京市政府,把可能產生大體量建築物、大規模建築羣的項目往外移,移到四環附近去,不要侵入到中軸線,故宮、天壇、世紀壇的景觀總覽。第二件是把中軸線、故宮天壇緊緊地箍起來,不能再建超高層建築,大體量的建築羣,而是要集中保護北京傳統的衚衕、傳統的四合院民居、傳統的歷史建築,“我想因爲有了這樣一個屏障,今天才能說2024年中軸線申報世界遺產。”

北京市對於文物保護的重視,自此不斷提高。於平回憶,2008年奧運會後,北京市政府持續加大文物保護修繕經費,同時提出要求文物部門,就整個北京的文物保護工作,要研究提出長遠的規劃和目標。

“在這個前提下,我們就醞釀,既然最集中最核心的文物都在中軸線上,我們就按照市委市政府的要求,提出了北京中軸線申遺這個項目。”於平說,北京市文物局在2011年先把北京中軸線申遺報到國家文物局,2012年,北京中軸線正式被列入國家文物局《中國世界文化遺產申遺預備名單》,2013年,北京中軸線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中心作爲中國預備申報世界遺產名錄的項目公佈在其網站上。

此後幾年,雖然北京中軸線上各項文物修繕工程接連開展,但“北京中軸線申遺更多被作爲促進老城保護的工作着力點,申報世界遺產被作爲一個長期的目標。”呂舟說,正因如此,直到2017年,當被問到“北京中軸線什麼時候才能申遺成功”這個問題時,統一的回覆口徑仍是“在2030年基本達到申遺要求,爭取在2035年實現申遺目標”。

助推北京中軸線申遺的是2017年新版北京城市總規。於平說,中央政治局委員、北京市委書記蔡奇當時提出,可以用申遺的力度和標準去推動疏解非首都功能,把中軸線申遺作爲落實規劃的一個抓手。“核心遺產點內非文物建築的整治騰退,對居住在遺產區居民的疏解安置,這些是即便不申遺,城市發展也要解決的問題。有了申遺的標準和要求,我們就可以把解決這些問題和申遺結合起來,一併推進。”於平說。

於是,伴隨着新版北京城市總規的實施,和北京歷史文化名城整體保護的要求,以及北京全國文化中心建設工作的開展,北京中軸線申遺工作在2017年之後提速。

闡釋價值,達成共識

在2017年再次提出北京中軸線申遺時,外界有一種質疑聲音:北京中軸線上已經有三處世界遺產了:故宮、天壇、萬寧橋(大運河),爲什麼還要以“北京中軸線”再申報世界遺產?這是不是一種重複?

在北京中軸線申遺之初就負責申遺文本編制的呂舟回憶,最初,“我們講的主要是北京中軸線對於城市規劃的影響,它體現了一種中國城市規劃的思想,是中國古代城市規劃偉大成就的實物例證,以此申請世界文化遺產是沒有問題的。”

對於北京中軸線在城市規劃層面價值的認知,同樣從梁思成開始。在梁思成1951年所著《北京:都市計劃的無比傑作》中,他盛讚“一根長達八公里,全世界最長,也最偉大的南北中軸線穿過了全城,北京獨美的壯美秩序就由這條中軸的建立而產生”。

不過到了2022年,對於北京中軸線遺產價值的總結已經大不一樣。

現在再回應2017年的那個疑問,呂舟的回覆是“之前對北京中軸線上的文物建築的價值發掘,主要還是基於個體或單個建築羣自身的價值,存在一定的碎片化問題,沒有形成一個更完整更宏大的故事”。換言之,北京中軸線的價值不是單一文物的價值所能替代的。

呂舟說,北京中軸線遺產構成要素不僅包括了3處世界遺產,還有11處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處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和2處未確定保護等級的不可移動的文物,“當這樣龐大數量的遺產組合在一起的時候,要講的是一箇中華文明的故事,講五千年文明的傳承,講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的形成過程,講中華文明傳統的審美觀念,這些都在北京中軸線的遺產價值中呈現了出來”。

如今北京中軸線申遺文本編制團隊對於中軸線遺產價值的認識,是經過數年的討論乃至觀點碰撞才凝結出來的。

在北京中軸線申遺提速後,2018年10月,北京中軸線申遺保護國際學術研討會在北京召開,北京市邀請了國際古蹟遺址理事會(ICOMOS)主席河野俊行等12位國際世界遺產專家,以及呂舟等6位國內遺產、文物、考古、規劃方面專家參加研討會,爲北京中軸線申遺出謀劃策。

ICOMOS是世界遺產委員會的專業諮詢機構,參與評估世界文化遺產,ICOMOS副主席、山東大學教授姜波也參加了這次研討會,“那次研討會最關鍵的目的是討論北京中軸線的遺產是什麼,要以怎樣的策略來申報世界遺產,還有就是向國際領域吹吹風,起到宣傳作用。”姜波回憶,2018年的會議討論分歧挺大的,“大家還不太清楚項目的價值是什麼”,建築、文化遺產、考古、歷史、歷史地理等各領域的專家都在發言,觀點五花八門。

到了次年10月,北京市再次舉辦北京中軸線申遺保護國際學術研討會,這一次邀請的專家數量顯著增加了,參與討論的包括河野俊行等14位國際專家,以及包括姜波在內的30位國內專家。這次中外專家先做了實地考察,對景山、先農壇、正陽門、太廟、前門大街等遺產點進行調研,在兩天的參觀考察結束後,再進入會議研討階段,議題包括“中軸線的比較研究”“中軸線遺產適用標準”“中軸線的申遺策略”和“北京中軸線的遺產構成”。姜波說,那次研討會,對一些議題仍沒有形成統一意見。

學術研討持續進行,並在2020年轉爲線上。經過“2020北京中軸線申遺保護國際學術研討視頻活動”,以及中國專家線下參加、外國專家線上參與的第44屆世界遺產大會“城市歷史景觀保護與可持續發展”邊會,大家逐漸達成了共識。

姜波說,起初大家心裏沒有底,通過持續數年的研討,“最後大家認爲,北京中軸線確實是一個具備申遺潛力的遺產項目”。

申報世界文化遺產的必備條件是提煉出“突出的普遍價值”(OUV),姜波對《中國新聞週刊》解釋,目前提煉出的相對統一的價值有三個,第一個是北京中軸線的城市規劃思想是世界古代城市規劃設計理念中的東方經典,“這和西方很多城市的規劃思想不一樣,是個具有東方特色的模式”;第二個是北京中軸線上的建築是中國古代建築藝術的突出典範;第三個是北京中軸線是儒家禮儀的遺產載體,儒家禮制在規劃北京城時體現得很明顯:太和殿與太廟,按儒家禮儀的最高規格設計,軸線之東、西兩側,分置太廟與社稷壇,圜丘和方丘分別佈置在中軸線的南、北兩端,“這條北京中軸線,其實就是禮儀之邦祭天隆祖、經緯天下的‘神聖之路’”。

除此之外,呂舟解釋,申報世界遺產必須要證明申報的對象符合列入世界遺產的標準,滿足完整性和真實性的要求,並得到了良好的保護。《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規定了十條世界遺產的價值標準,要列入世界遺產名錄至少需要符合其中一條標準。

在北京中軸線這個項目上,“真實性”是一個被反覆討論的話題。最典型的是,北京中軸線的南端點永定門,是在2004年重建的。自北京中軸線申遺啓動以來,就有學者質疑,重建的永定門是否會成爲申遺的阻礙?

若按照《威尼斯憲章》所確立的真實性原則的要求,對已不存在的文物古蹟不應重建,因爲任何重建都是“無中生有”,在物質實體上與原有建築不存在任何關聯。但遺產保護原則是不是否認了任何重建行爲,是一個需要被進一步解釋的問題。

長期關注北京中軸線申遺的北京市人大代表、北京建築大學教授秦紅嶺認爲,從重建永定門的動機上看,並非基於旅遊產業或商業開發而單純製造“假古董”,是在充分考慮延續北京歷史文脈基礎上的重建,它的價值主要體現在它作爲中軸線南端點的不可或缺的節點象徵價值和記憶價值,而非永定門這一單體建築的自身價值。

另外,《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第86條指出,只有依據完整且翔實的記載,不存在任何想象而進行的重建,纔會被接納。秦紅嶺解釋,永定門重建主要依據1937年北平市文物整理委員會的永定門城樓實測圖、1957年拆除時繪製的建築結構圖,以及故宮博物院等機構提供的永定門建成以來的文字和圖片資料,且考古發掘又找到了準確的基址,“也就是說,永定門重建所依據的信息源真實可靠”。

提到古建修繕,1994年通過的《奈良真實性文件》是一個不能被繞過的重要文件。在古建以木結構爲主的中國、日本、朝鮮等國家,建築難免會經過改建和重建,這份文件指出,真實性不能基於固定的標準來判斷,應出於對所有文化的尊重,必須在相關文化背景下對遺產項目加以考慮和評判。姜波說,在有充分依據前提下,按照原址、原材料、原工藝和原規格的重建是可以接受的。

“要把這些問題講清楚。在申遺文本中,永定門被作爲北京中軸線南端點的標誌物,而真正的遺產對象則是原來永定門的地點位置及地下遺存。這樣就避免了永定門可能帶來的對真實性的歧義。”呂舟說,申遺文本中,遺產構成、劃定的遺產範圍等內容的具體表述都還在調整,避免可能產生的爭議,“至少要取得一個大家認爲最妥當的共識”。

把遺產保護分解成具體的任務

中國在1985年加入《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公約規定了文化和自然遺產的國家保護和國際保護措施等條款,凡是被列入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的地點,都由所在國家依法嚴格予以保護。

依據公約,北京中軸線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意味着中國將爲北京中軸線的保護、保存、展示和遺傳後代採取積極有效的措施,“竭盡全力,最大限度地保護利用本國資源”。

2011年,在清華大學被委託編制申遺文本的同時,北京市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以下簡稱北京市規劃院)被委託編制申遺保護管理規劃。

北京市規劃院歷史文化名城規劃所副所長葉楠是北京中軸線申遺保護相關規劃工作的負責人,她對《中國新聞週刊》說,保護管理規劃是申遺文本的附件,“申遺文本是在論證項目有什麼價值,保護管理規劃則是要明確保護管理的方法,我們到底要怎麼樣去保護和管理好遺產”。

於平說,之所以要推動北京中軸線申遺,實際是要按照世界遺產保護的體系標準,來對標現在文物保護的狀況,用更高的標準去保護老城的文物。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北京中軸線保護管理規劃也是在論述如何保護老城。

編制保護管理規劃的核心內容,是要爲遺產劃定清晰的遺產區和緩衝區。葉楠解釋, “承載遺產價值的要素都應該得到重點保護”,這個重點保護範圍就是遺產區。另外,“爲了避免城市開發建設、旅遊等可能會帶來的潛在威脅,還要在重點保護範圍外圍劃定足夠的緩衝地帶,通過對更大範圍的管控,來實現對遺產更加安全、有效的保護。”

在確定了遺產區和緩衝區之後,保護管理規劃還要依據申遺文本所確定的遺產價值,制定不同區域所要遵守的保護管理要求,以及要落實的措施。

“比如鐘鼓樓,它是北京中軸線重要的遺產構成要素,那麼爲了保證鐘鼓樓的文物安全,首先要針對城樓本身提出保護修繕要求,以及爲了能更好地展示它的價值,還會提出關於展覽展陳的要求。”葉楠補充說,“另外,因爲鐘鼓樓是北京中軸線上的制高點,很多人會登上鼓樓、鐘樓欣賞老城,從鐘鼓樓望向景山萬春亭的這條景觀視廊就是北京中軸線很重要的一個價值特徵,需要加以保護,所以保護管理規劃提出,要對地安門外大街兩側的建築提出要求,控制建築高度與建築屋頂,不能干擾眺望景觀。”

葉楠說,過去站在鼓樓看景山,景山的輪廓線有一部分被臨街6層高的北海醫院和東天意市場擋住了,所以規劃提出要對它進行降層改造。現在降層完成後,景山的輪廓線就能被完整看到了。“一方面,中軸線富於層次與秩序的價值特徵得以強化,另一方面,沿街景觀也更加協調,城市環境品質得到了較大提升。” 

在8月7日舉辦的北京歷史文化名城保護對話會上,單霽翔提到一些北京城市發展建設中積累的矛盾,在申遺的過程中得到了破解,“上世紀90年代初,北京城市規劃工作者有三個遺憾,一是鐘鼓樓前面的地安門百貨商場太高,二是積水潭醫院擋住了銀錠觀山景觀,三是天寧寺塔旁邊建了個大煙囪。現在,前兩個問題都已經通過申遺解決了”。

在編制保護管理規劃之外,葉楠所在的團隊還牽頭編制了《北京中軸線申遺保護三年行動計劃》(以下簡稱《行動計劃》和《北京中軸線風貌管控城市設計導則》(以下簡稱《導則》)。葉楠說,“針對申遺保護整治目標,《行動計劃》解決的是幹什麼、誰來幹、什麼時候完的問題,《導則》解決的是具體要達到什麼效果以及怎麼達到的問題,這兩個工作共同搭建起一整套以實施爲導向的技術支撐體系,推動中軸線文化遺產保護水平達到世界遺產的標準。”

葉楠說,制定《行動計劃》時,最大的挑戰是如何將世界遺產的保護管理要求轉換爲一個個具體的工作任務,以及還得考慮到2023年下半年國際遺產專家現場考察這個時間節點。所以,在任務的篩選上,就必須平衡好實施必要性、緊迫性與實施難度之間的關係。最終,《行動計劃》以2023年6月份爲重要節點,形成包括價值闡釋、保護管理、環境整治、公衆參與、保障機制五大方面的48項重點任務。

48項重點任務中,有一些很必要但難度很大的工作,例如萬寧橋的保護整治。許多走在萬寧橋上的行人或許不會意識到,這是一座始建於元代、有着700餘年歷史的古橋,它是中軸線上歷史最悠久的文物,保護價值極高。葉楠說,但同時,如今的萬寧橋仍在承擔重要的交通功能,除小客車外,有9條公交線路經過於此,每日通行車次上萬。另外,還有一些跨玉河的市政管線被掛設在橋體之上,橋體周邊的景觀風貌也較爲雜亂。推進萬寧橋的保護,就得解決好文物保護與交通功能、市政管線之間的關係,要協調交通部門優化交通組織,要協調市政部門遷改市政管線,更要考慮橋體兩側東城區、西城區環境整治提升的統一標準與步調等等,極爲複雜。

實際上,48項重點任務中,不是每項都能確保在2023年6月前完成。於平說,一些騰退任務其實無法按期完成,那就需要給出規劃和承諾,未來持續推動。

“有時是這樣,對於遺產的保護不可能馬上就實現,但可以承諾在什麼時間內做好保護工作,世界遺產委員會是接受承諾的。”不過姜波說,承諾一定要兌現,世界遺產委員會將在幾年後再做評估報告。

除了申遺文本和保護管理規劃,北京中軸線申遺還有一個核心技術文件,即《北京中軸線文化遺產保護條例》(以下簡稱《條例》)。

《條例》將於2022年10月1日起施行,秦紅嶺說,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規定,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所有遺產“必須有長期、充分的立法性、規範性措施,確保其存在和得到保護”,通過法律保障北京中軸線立法是必要的。

在秦紅嶺看來,《條例》中有幾點值得一提,例如在第三條明確保護對象中,涵蓋了非物質文化遺產,例如在第十九條第五項中,鼓勵中軸線保護區域內的居民開展民俗文化活動,另外第三章涉及許多公衆參與的內容,“公衆參與是一個趨勢,因爲世界遺產保護的一個趨勢,也是要透過保護讓更多年輕人認識和了解文化遺產”。

申遺衝刺

現在,北京中軸線項目已經進入申遺的最後衝刺階段。

2023年2月1日之後,北京中軸線申遺文本將提交給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中心,後者則會把申遺文本交給ICOMOS進行書面評議。2023年夏季,通常是6月至9月,ICOMOS的一位國際專家會到北京中軸線遺址現場進行考察評估,評估內容涉及遺產的保護現狀、邊界劃分、風險因素、監測體系等。

2023年11月,巴黎將召開一次約有30位專家參加的會議,並給出意見,可能將需要中國提交補正材料。到2024年3月,ICOMOS將根據申報材料、現場評估和補正材料給出建議,結果分爲4檔,分別是“建議列入”“發還待議”“推遲列入”“不予列入”。

2024年世界遺產大會上,21個世界遺產委員會成員國將參考ICOMOS評估的意見,通過投票決定北京中軸線是否能夠成爲世界文化遺產。

姜波認爲,現在北京中軸線申遺仍有不確定因素,“編制申遺文本時,實際上有兩大基石,價值表述(OUV)和標準適用,對申遺成功與否具有決定性的作用”。姜波說,中國在申遺工作的投入很大,但還是應該把主要精力放在價值表述和標準適用這兩個方面,“我們是申遺工作偉大的實踐者,但也確實是世界遺產理論的跟隨者,我們以後應該加強世界遺產理論的研究”。

當前世界文化遺產的評選,存在一些可以總結的新趨勢。姜波說,近幾年申遺成功的項目有一些特點,例如地區平衡與非洲優先,例如文化與自然融合,良渚古城和雲南景邁山古茶林就屬於這類,還有就是文化多樣性。“北京中軸線其實是符合文化多樣性的,現在世界文化遺產語境裏,更多的是歐美文化傳統,像古羅馬的、希臘的石結構建築,但是北京中軸線代表的是東方文化傳統。”

姜波認爲,現階段還可以努力的方向,除了繼續打磨申遺文本,就是利用一些適當的國際會議向外宣傳北京中軸線的遺產價值,“一方面要繼續提煉北京中軸線的遺產價值,提升文本質量;另一方面也要加強國際學術交流,積極推介北京中軸線突出的遺產價值”,我們期待,在世界遺產大會上,21個委員國的代表能夠明確認識到北京中軸線的遺產價值,支持北京中軸線入列世界遺產名錄。

實際上,申遺並不是一件專注自身就一定能成功的事情。北京中軸線是否能夠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將由那屆世界遺產委員會的21個成員國投票決定。“我們沒有辦法讓所有人都說好話,會不會有委員會成員提出不同的意見?這存在一些不可控的因素。”呂舟說,申遺這件事,不到最後,不敢說十拿九穩。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北京中軸線申遺已經爲北京這座歷史文化名城的保護帶來了明顯的變化。

北京中軸線上,關鍵性遺產在過去幾年得到的保護,是此前未曾有過的力度。秦紅嶺認爲,景山公園壽皇殿就是中軸線申遺背景下文物騰退併合理利用和開放的典型。位於景山公園內的壽皇殿是中軸線上故宮之外的第二大建築羣,1955年以來,壽皇殿一直由北京少年宮使用,雖然建築羣的外觀看似完整,但從大殿到各個配殿,內部結構被進行了極大改動,裝進了舞臺、放映廳,大殿的金磚和彩畫也都有了一定破壞。爲配合中軸線申遺,2013年11月,北京市少年宮騰退工作正式啓動,壽皇殿保護與修繕工程隨之開啓。2017年,景山壽皇殿完成修繕,並在2018年底對外開放,“就連一些土生土長的北京人都感嘆,來過景山公園很多次,從來都未能一覽壽皇殿的真容,現在終於可以了”。

在呂舟看來,北京中軸線申遺製造了一個讓大家關心和討論的文化事件,讓社會更具有凝聚力。近年來,北京市舉辦了各類中軸線相關活動,例如各類北京中軸線大講堂、北京中軸線文創市集、北京中軸線文化遺產傳承與創新大賽等,“我們在大賽看到了很多漂亮的作品,所以中軸線不僅僅是我們的歷史文化遺產,也是我們今天創作的無盡源泉。”

談論北京中軸線的普通市民變多了,“就像家裏頭有一個祖輩傳下來的東西,過去一直放在那裏,誰也不在意。現在把它拿出來拂去塵土,大家一看,原來我們家還有這麼好的東西呢。”呂舟認爲,北京中軸線申遺,讓市民們有了更多文化認同感和自豪感。保護北京中軸線,保護老城,也是在保護一個城市文化認同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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