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旁边有个小裁缝店,以前给孩子改衣服去过,这两年没去过。最近开学,给孩子买的校服大了点,主要是裤子太长了,就拿去改。

小店还在,店主还是以前的阿姨。她正跟楼上的居民聊天,生意来了,邻居一会儿就走了。跟她聊了聊她家的情况。

她老公十年前脑溢血,成了植物人,一直在家卧床。她儿子快四十岁了,还没有结婚。

她以前是服装厂工人,所以会做衣服,下岗后就自己开裁缝店,主要是做旗袍、西装什么的。收入不高,主要是维持一家人的基本生活,老公在家卧床,请了个护工,也要工钱。所以家里开销是不小的。

疫情期间,她老公再次脑溢血,而且是多个点同时爆发,大面积出血。因为疫情防控,救护车比较紧张,来的时候有点晚了,人没了。

这倒是还好吧,毕竟已经植物人十年了,其实对她个人生活而言,算是个解脱。

她的小店总共大概不到十平米的样子,有个临街的小门面,目测二三平米吧,可能没有一般房子的阳台大,主要是在橱窗里展示她做的西装和旗袍,招徕客人。

里面有个小间,也很小,除了一些布料,就是缝纫机,她平时就在里面干活。目测大概五六平米。

就这个店面,租金一个月五千块钱。疫情开始后,她所在小区三月初就被封,小区一直有阳性,封到六月中旬,三个多月没有开过门。

我们问房租有减免吗?她说,不要说免,连一分钱都不肯减。

这种情况其实不少。她好歹还是上海本地人,虽然说下岗早,但好歹赶上了公房房改,还不用付房租,所以情况还好些,外来务工的人更糟糕。

旁边另一个店的服务员小姑娘,扬州人,店里管吃不管住。疫情之前一个月四五千到五六千不等,收入也还好。

过年的时候她回老家过年。过完年,又过了元宵节,她回上海复工。三月初,开始有疫情,她们受影响不大。中旬,店里按要求关门。但她们还能点外卖,生活还好。

四月开始,她们宿舍所在的小区被封控。

九个人住一个老公房,因为之前上班从早上十点到晚上十点,所以平时都是吃外卖,不做饭,宿舍没有什么做饭的锅碗瓢盆,也没有米面油菜之类的储备。

封控期间,她们没有办法,也只好跟着小区的人团购米面菜油,但多数时候都是吃挂面。因为九个人只有一个原本用来热牛奶的小锅,所以到饭点了就九个人轮流用这个锅去下挂面,放几片青菜,放点香油,就算是一顿饭。

因为都是年轻女孩子,所以大家都吃得不多,趁机减肥。每天就吃这一顿挂面,晚饭随便吃个香蕉或者苹果,就算是凑合过去一天。

封控两个月下来,她花了两千块钱,平均一个月一千,平均到每天,只有30多块钱。和我之前说过的武馆的师父们情况类似,他们都是男的,只能买各种包子、馒头,加热一下就吃。

这是今年从外地来上海打工的人中,绝大多数人的遭遇。过完元宵节来到上海,早的二月底开始被封,晚一点的三月底,实际工作时间多的一个半月,少的只有半个月,还没挣几个钱,就开始坐吃山空了。

小姑娘说,虽然她们这两个月过得很艰苦,但好歹还没有流落街头,老板也亏钱啊,店面的房租也没减免,老板还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百块钱红包,就已经很好了,虽然连基本工资都不发了,她也还是很感激老板。

因为是服务行业,六月解封之后,一开始限制人流量,她们也不能满负荷工作,每个人做一休一,轮流上班,七月份好不容易可以恢复正常了,又赶上一波小的疫情,她们店又关门歇业半个月。

算下来,从过完年到现在,她们正常工作的时间只有八月,除了被抽查的时候停业三天,其它时间都还能正常运转。等于过去的五个月,有两个多月完全没有收入,两个多月收入减半。

不过,这次虽然店歇业了,她们还可以自由活动,只要正常做核酸就可以。以前忙的时候很忙,所以只要空下来她就喜欢约朋友去看电影,或者去玩。现在经常有空,人倒是轻松了,但是她现在就怕太空了,因为这意味着没钱了。

当然,和死亡五百万、后遗症这些宏大的事情比起来,她们这种普通人的小小的悲欢微不足道。虽然她们一直在遵守相关的要求和规定,在努力配合,但时代的灰压在她们个人的身上,都变成了一座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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