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米最狠,我见过的,是弓腰撅腚,一头扎进锅里大快朵颐,眼镜都掉锅里了。

那可是柴火地锅

先炖鸡。鸡吃完后,就着鸡汤下米、红薯粉条和晒干的红豆角,小火焖熟。

揭开锅盖那一刻——太香,无解。

这是新的吃法。在南太行区域,以前没有吃鸡这个步骤,就是肉、菜、米一锅焖,名字简单直白——咸大米

▲朱瞻基:《宣宗嘉禾图》,明,台北故宫博物院

我的爷爷是焖咸大米的好手,外地亲戚来,吃完还要抱着锅走的。

别人回老家,是思乡、走亲戚。我和表哥回老家,就是为了咸大米。

粗瓷海碗,荆条筷子,大干三碗。

吃的半夜躺在床上,各自揉着肚子瞪着斑驳的天花板不说话,胃里直冒酸水儿。

第二天睡醒,嘴里还回味着那一粒粒浸润着油汁的米,在舌尖、齿上,徘徊不去。

这米里隐藏的灵魂是,随处散落的,红豆角的大粒豆子,贼拉拉的面香。

每次吃到最后一颗,都舍不得。用荆条筷子夹起来,放在阳光里看。

那红酒一般的色泽,熟透了的丰腴,恰到好处的腻。

▲勃鲁盖尔:《农民舞会》,1568年,奥地利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后来去郑州上学,在优胜路广州开煲吃到煲仔饭,惊喜的仿佛第一次拿到薪水。

那一煲粒粒分明的焦香,裹着腊肠传递过来的我没有去过的南方。

那是鱼米之乡吧,一切似乎都是本味。

米是米香,肉是肉香,一点酱油在中间弥漫、运化、腾挪、暧昧,也是点到即止,稍进即退。

没有咸大米的软糯、含蓄,米、肉、菜和粉条的拉拉扯扯、纠缠不休、一团和气,摸不着头脑的香。

▲彼罗夫:《赞省的割麦女人从田野归来》,1874年

工作的第一站在上海,常去闻喜路一家路边小店吃咸肉菜饭。

令我大为惊讶的是,切碎的青菜在其中的莫名惊艳。那在我的成长味觉里,一直是被忽略的。

还有香菇青菜包子,居然还有这种馅儿!还如此香的清奇!

▲库尔贝:《筛麦妇》,1853年,南特美术馆

原来每一种食材,都自有其芳,高下难断,只看你取舍。

固步自封,其实是我挺羡慕的吃法。海纳百川,也是我挺羡慕的吃法。

南阳的鱼干饭,把腌好的鱼块在地锅里煎,加水烧开,下米焖熟。

只有鱼和米,二十块钱不限量,重口味的香。

西班牙的海鲜焗饭,那么强有力的芝士和米饭,需要做完重活儿的水手吃吧。

外高加索的阿塞拜疆有一道乡村美食,把大块的牛肉、西红柿、鹰嘴豆、洋葱、甜椒和米填入陶罐,加水,盖上盖子,放在火炉上烤。

待到夕阳西下,大家忙完各自手里的活儿,围坐在庭院里的苹果树下,分享这一罐热情的米饭。

喝一点烧酒,或者薄荷茶,这就是生活吧。

▲郎世宁:《瑞谷图》,清,中国第一档案馆

伴随着成长,我们会经历更多,但生活的内核,都是一样的。

虽然生在中原地区,但在青少年时期,我还是喜欢吃米。

究其原因,在物质尚未丰盛的年代,吃米饭意味着有菜啊!

▲沈周:《东庄图册》(稻畦,耕息轩),明,南京博物院

放学回家,饭桌上还有什么比一盘蒜苔炒肉丝更诱人的呢?

有一次回老家,刚要吃饭,来客了。

奶奶一把把我拎进厨房,没等我反应过来一盘刚炒好的蒜苔肉丝就扣进了我的碗里。

那么胖的奶奶,一直对我好到让我反感的奶奶,那一刻敏捷的像个运动员。

她是家里的霸主,眼里容不下不干活的人,容不下不好好吃饭的人。

我们家的饭桌上,永远不会剩下一粒米、一颗菜。

出去吃席,她会把鸡腿直接捅到你嗓子眼儿里,不吃当场打你。

劳动和吃饭,是我们家族最本质的基因。过年不蒸上两大缸馍,不煮上四条猪后腿,都会觉得伤感。

那天躲在厨房的门后,独享一碗米饭和唯一的一盘蒜苔炒肉,我和奶奶达成了最初的和解。

▲吴炳:《嘉禾草虫图》,南宋,台北故宫博物院

如今大家都在减肥,不吃碳水。

我也暗下决心,努力成为一个自律的中年人。但两天后就不行啦,头晕、没着没落的心慌、站不稳、没劲儿。

思来想去回家煮了半锅大米粥,就着一碟咸菜吃了个精光,方才稳住神。

那时我想起故去多年的奶奶,恍恍惚惚觉得这人生啊,就是吃饭。

#作此文想到了这些画

或者是看了这些画作了此文:

李安忠:《燕子戏禾图》,南宋

佚名:《安和图》,南宋,台北故宫博物院

马和之:《豳风图》,南宋,弗利尔美术馆

朱瞻基:《宣宗嘉禾图》,明,台北故宫博物院

佚名:《嘉禾图轴》,元,台北故宫博物院

佚名:《万顷嘉禾》,清,台北故宫博物院

吴炳:《嘉禾草虫图》,南宋,台北故宫博物院

张照:《潘炎嘉禾合穗赋》,清,台北故宫博物院

郎世宁:《瑞谷图》,清,中国第一档案馆

沈周:《东庄图册》(稻畦,耕息轩),明,南京博物院

毕加索:《熟睡的农民》

勃鲁盖尔:《农民的舞会》,1568年,奥地利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米勒:《拾穗者》,1857年,巴黎奥赛博物馆

梵高:《夕阳下的播种者》,1888年

米勒:《晚钟》 ,1859年,巴黎奥塞美术馆

彼罗夫:《赞省的割麦女人从田野归来》,1874年

莱昂·奥古斯丁·莱尔米特:《拾麦穗的女人》,1891年;《圣佩尔山的割麦人》,1883年

杜普荷:《第二次收获》,1879年,法国

库尔贝:《筛麦妇》,1853年,南特美术馆

约翰·奥蒂斯·亚当斯

娜塔莉·冈察罗娃:《农民》,1911年,圣彼得堡俄罗斯博物馆

哈格伯格:《收获的十月》,瑞典

毕沙罗:《收获》,1882年,日本国立西洋美术馆

#可能比较搭的音乐

埃米尔·瓦尔德退费尔:《溜冰圆舞曲》

柴可夫斯基:《洛可可主题变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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