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聽語言作爲電影的主要構成部分,在其中既承擔審美的責任,也分擔敘事的功能。

在以神話爲題材和敘事主體的當代中國動畫電影中,視聽語言的形式表達也是從神話思維出發的,對神話的虛擬性特徵和對本民族傳統文化符號的把握是其中最主要的呈現。

電影首先作爲用來觀賞的藝術形式,畫面內容承擔了大部分敘事的責任和功能。除去畫面中的字幕或角色的演繹,電影的畫面本身就包含着很多信息,在中國神話動畫電影中,這些因素也在敘事中起到一定的作用。

(1)景別

“景別是影視創作中的基本元素;是畫面空間的表達形式;是導演和攝像師對觀衆視覺心理的限定;是畫面造型的重要手段;是形成畫面節奏變化的方式。”

在電影敘事中,不同的景別有不同的作用,較大的景別如大遠景、遠景、大全景,通常起到交代環境和事件發生背景的作用。

較近一些的景別如全景、中景、中近景常用來交代人物關係;最近的近景、特寫則更突出表達情緒的強烈程度。

在中國神話動畫電影的發展歷程中,景別的使用存在着一個特點:越來越近。

21世紀之前的神話動畫電影中,鏡頭的景別多以全景和中景、中近景爲主;而新世紀以來的同類型影片中,雖然仍以中景、近景鏡頭爲主,但是近景和特寫鏡頭的數量明顯增多。

這樣的現象是不難理解的:在中國的影戲傳統中,人是環境中的人,因此對環境的刻畫是重要且必要的,對於神話題材的影片來說更是如此,因爲只有將環境塑造出與人世間不同的仙界風格,才能使觀衆對影片想要探討的神界關係更加信服。

同時,由於中國影戲的外向性敘事傳統,“中國電影創造了一套獨特的外向化鏡語系統,比較傾向於隱性的‘言外之意’。

這種獨特意義在影像的表現就是全景、遠景等大景別比較多,重在突出人物與外在環境、社會的關係、矛盾衝突”。

對於新世紀以來的中國動畫電影的敘事主題中闡述過的現象,近年來的中國神話動畫電影中越來越從對神性的尊崇轉向至注重對人的主體性和個人內心感受的表達,因此,作爲敘事效果最使人驚歎的特寫鏡頭數量的大幅提升,也就不足爲怪了。

(2)色彩

色彩作爲電影語言中的重要元素之一,常通過對人物造型的塑造和環境背景的渲染推動敘事發展。

同一色彩在不同的文化語境中往往代表不同的含義,即同一色彩在不同的民族文化中具有不同的象徵意義。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正紅色是莊嚴、壯烈、正義、熱血等精神品質的象徵,因此在影視作品的創作中,常用正紅色來表徵人物的英雄品格。

在我國神話動畫電影中,在對較爲典型的英雄人物如孫悟空、哪吒等進行塑造時,紅色是最常用的顏色,用以體現其作爲敘事主體的熱血好鬥和重情重義,有着強烈的情感外放作用。

又如,白色常給人以純淨、聖潔、空靈、高貴的印象,因此在對具有較高階位的神祇形象進行塑造時,白色就爲之帶來一種凌霄之上仙風道骨的氣質,以體現角色的高深莫測和空靈之美。

色彩的運用通過對主要角色的塑造來體現其性格特點,推動敘事。色彩在動畫電影創作中,還起到渲染敘事背景的作用。

以《寶蓮燈》開頭交代三聖母因私自與凡人相愛觸犯天條從而被二郎神懲罰這一段整體敘事的背景鋪墊爲例,在這段時長僅有一分鐘的敘事段落中,沒有一句臺詞和對白,僅通過畫面的演繹和背景音樂的節奏變換交代情節。

在畫面內容中,除了角色的動作和神態承擔敘事的主體部分之外,背景色彩也通過變化對敘事起到了輔助作用:一開始,背景中色彩的主基調是白色和金色,體現出三聖母與愛人相見時快樂的情緒,白色體現了其作爲神仙的高潔,金色則寓意二者之間的感情像陽光一樣爲其帶來溫暖和愉悅。

1分42秒處,隨着背景音樂的轉變,畫面色調也陡然轉變成深藍色,二郎神的出場爲這對熱戀中的情侶帶來噩耗,憂鬱、陰沉的深藍色調中同樣裹挾着象徵二郎神神性的白色,而當畫面轉換到三聖母時,則又隨寶蓮燈的問世呈現出金色的背景色彩,體現出情節點中的命運抵抗意味。

在這個小短段落中,色彩的使用不僅渲染了環境,也將人物的內心情緒放大,利於觀衆的共情,對敘事的助推作用體現的淋漓盡致。

(3)構圖

“動畫片的畫面構圖就是在固定比例的銀幕畫框中,通過對畫面造型因素角色、背景、鏡頭運動方式的共同調度而形成的最終呈現於銀幕上的畫面視覺形式,旨在準確、鮮明地表達內容和創作者的主觀意圖,並建立具有視覺美感的畫面形式。”

構圖除了爲電影打造美觀的視覺效果,在敘事層面,也能通過畫面造型的組合,承擔交代人物關係和構建敘事背景的功能。中國動畫電影在形式表達上多以傳統中國畫爲借鑑。

中國傳統圖畫的構圖“製造奇險多重的衝突,在凸現主體鮮明氣勢的同時,使主輔相映的素材有機關聯、發揮作用,以達到各畫材相互制約與平衡、彰顯主題思想”,力圖追求平衡之美。

這樣的功效對於動畫電影來說也是同樣適用的,因此,在中國畫中常見的構圖手法,如對稱構圖、不對稱構圖、留白、散點透視等,都常見於中國動畫電影。

1、壁畫中常見的對稱構圖,在神話動畫電影中,常用於對建築造型的構建,對稱的建築和鏡頭,更凸顯出其威嚴和肅穆,自然產生出一種壓迫感,這樣的鏡頭多出現於對神話中神界或宮殿的刻畫。

2、不對稱構圖的敘事功能體現在對人物關係的暗示上,展現人物之間力量的懸殊時,通常會以正反面人物所在畫幅的大小和位置的不同,從而將敘事中的矛盾和衝突外放於畫面中,達到輔助敘事的功效。

3、留白是中國畫中獨特的審美境界,是追求平衡之美的直觀表達,對於動畫電影來說,畫面內容密與疏的合理佈置,利於將敘事焦點集中於一處,又給觀衆留以遐想的空間,形成畫外之意的延伸敘事效果。

4、散點透視是有別於西方繪畫焦點透視傳統的一種沒有視角限制的全景式構圖方式,以其東方特色影響着動畫電影的審美體驗,散點透視利於對整體環境的交代,符合中國影戲觀念裏對環境中的人的刻畫傳統,在動畫電影中起到打造和完善敘事背景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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