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力量女導演之前的第六代女導演的作品中對於女兒形象的刻畫多是賦予了她們反抗父權,叛逆又充滿對自我追尋的人格特徵,並且該形象在電影中多是父女關係下的女兒形象。

新力量女導演電影中所塑造的女兒形象則不只是父女的女兒,更多的是探討母女關係下的女兒,此外除了反抗特質電影還更多地傾向於關注女兒在家庭和社會上所呈現的角色,主要有以下三種類型。

1. 缺愛的女兒

家庭形象中女兒的形象按照年齡劃分,可以分爲未成年女兒和成年女兒,無論是成年與否,“原生家庭溫暖而敏感的互動方式與個體成人期的依戀安全密切相關”。

新力量女導演電影中就充分探討了在原生家庭缺愛的女兒形象。《柔情史》中自小和單親母親一起生活的小霧除去缺少父愛之外其實並不缺少母愛,但母親所給的愛似乎總是有代價的,這種代價最能體現的就是母親愛她並且要求女兒不能離開自己,因爲愛女兒所以老了以後女兒必須要養自己。

母親的愛帶着枷鎖,有時候緊密的讓小霧無法呼吸,也因此小霧成爲了一個和母親一樣極度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她一面沒有父愛的給予又缺少正常的母愛,一面又以拒絕成長的姿態拒絕別人給的愛意。

電影裏小霧就如同一個永遠呆在自己世界裏不願出來的天真幼童,她滑着輪滑車行駛在北京胡同的街道上,洗澡用的浴盆也是帶有兒童色彩的塑料浴盆,和比她大很多的男友相處也總是以孩童般的姿態,在男朋友向她引薦自己的朋友時也是侷促不安,想要快速逃離的。

小霧在以拒絕的方式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母親壓抑的愛和缺失的父愛讓她成爲一個永遠無法長大的成人。

《送我上青雲》中盛男是一出場就被診斷出了卵巢癌的大齡女青年,她外表看着很颯爽,性格又獨立上進,但在面對癌症手術所需要的一大筆費用,她無法和父母訴說。

父親在她少年時就出軌和母親離婚,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她跟着母親生活,但母親軟弱,愛慕虛榮又保持着需要被呵護的弱勢姿態,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成人,盛男並沒有像小霧一樣拒絕長大,而是快速地仿照着男孩一般成長起來,因爲她要照顧母親。

盛男在母親面前更像一個成年人,儘管她自己內心並沒有強大多少,面對疾病她也同樣懼怕死亡懼怕未知。

外表堅強的盛男真正的心裏仍有一個巨大的空洞需要填補,因爲在父母那裏她並沒有得到太多父母之愛,所以成年後的她渴望在男人那裏找尋一段她想要的靈魂相契的親密關係,但看起來過於強勢的她和不敢輕易交出自己心的她最終還是沒有得到像樣的愛情。

盛男和小霧至少還有母親陪伴身邊,但《兔子暴力》中的水青卻是在一歲多時就被母親拋棄了,儘管她跟着父親生活,但父親再婚後繼母對她和弟弟的區別對待讓水青從未感覺到家庭的溫暖,於是她把自己的愛全都寄託在那個離開了十七年的母親身上。

母親曲婷再度回到老家的小城,水青的寄託得以實現,她追隨着母親,彷彿母親的迴歸給她的生命重新注入了力量,爲此儘管發現母親曲婷外表光鮮亮麗實際上卻欠下賭債借了錢還不上甚至被斷指被黑社會的人追到了老家,她依然捍衛着母親,捍衛她來之不易的愛,並且可以爲之犧牲自己。

事實上該片取自真實的新聞素材,導演申瑜也不僅在電影中塑造了一位像水青一樣缺少家庭關愛的女兒形象,包括那個善良害怕暴躁父親的張悅悅,家裏有錢父母因爲做生意常年不在家只能獨居在大房子裏的金熙,三個少女都是放眼整個社會環境下缺少家庭關愛的女兒形象序列中的一小部分。

2. 被傷害的女兒

此處被傷害的女兒形象不僅是指被家庭環境所傷害,還指代那些被社會主要是男權社會所傷害的女兒(孩子)。

《悲傷逆流成河》中的易遙厭惡母親的身份,在同學中又因爲和學校裏的校草帥哥走的過近而遭到排擠,因爲和媽媽在一起的男人不小心用了自己的毛巾導致她患上了疣病,一種會讓被人產生誤會而感到羞恥的疾病。

遭受到家庭和學校同學的傷害損害後,易遙的人生無比地絕望,電影中她總是以倔強的神情來對抗這一切,但是她自己的力量太過薄弱,在電影結尾她聲嘶力竭地控訴着同學們給予的校園暴力,言語的表達仍是無法替代所承受的傷害,易遙最終想象得到的救贖是徬晚陽光溫暖的傾灑下來母親牽着她的手穿過充滿人流的弄堂,彷彿穿過鄰居的風言風語,穿過那些不被施暴者承認的傷害。

因爲儘管母親並不是完美的母親,但她仍然是最愛自己的那一個。《一句頂萬句》裏牛愛國和麗娜的女兒百慧原本是活潑開朗的小姑娘,但是在經受父母情感破裂之後,在父親對着女兒控制不住地怒吼出:“你媽就是破鞋”之後,原本嘰嘰喳喳話多的不得了的小女孩突然沉默了,變得不愛說話了。

大姑父和父親喝酒時感慨說是百慧讓他覺得自己說得着,但此時的小姑娘百慧已經和那個之前可以隨意表達想法愛意的女孩不同了。母親出軌,父親對母親的仇視對小小年紀的女兒來說這無異於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她不得不以沉默來應對自己不想面對的家庭和父母。

影片結尾大病一場的百慧在病牀上因爲姑姑和姑父答應自己去青島看海而又開心起來,她內心已經明白母親或許不再回來,她只好寄希望於父親、姑姑以及姑父和她重新建立一個幸福的家庭。

百慧小小年紀承受着父母感情破裂的心理傷害,《嘉年華》中的小文同樣如此,電影中的小文不僅身處父母離異的境遇中,她更是陷入被性侵的陰霾裏。

小文的母親在得知小文被性侵後並沒有堅定地爲女兒討回公道,甚至持有受害者論,認爲是小文自身愛美才會吸引到變態罪犯。

性侵這件本應該是公共事件卻在父權社會規訓下變成一件不可言說的想要被隱藏的私密性事件。

小文僅僅只有十歲左右,幼小的年齡,離異的父母讓這個本應該在社會關照和家庭疼愛下長大的女兒成爲了一個必然的弱勢者,她被侵害的不僅是身體,心理上的創傷和精神上被拋棄被損害的傷害使得小文更加孤苦無依,並且未來也將攜帶着這樣的創痛繼續成長。

3. 反抗的女兒

能夠反抗的女兒其本身就具有一種對自己作爲女性主體性的肯定,她們有些是爲了躲避女性必須要結婚的社會性約束,有些是爲了抵抗想專斷的家長父權制對女性個人選擇的質疑和踐踏。

《第二性》裏波伏娃談到,“理想的婚姻應當是完全自立的人只根據互愛的自由意志建立起來的彼此結合”。

但是事實上在現代社會,婚姻更像是一種契約,一種財產契約。某種程度上,在當下中國社會體制下和傳統的文化觀念中,結婚是一個女人的宿命,她必須組建一個家庭,成爲一個母親,爲之奉獻一生,她才能稱得上是一個完整的女人。但伴隨着女性獲得教育的權利,女性意識的覺醒,一部分女性已經開始不認同這種傳統的觀念,這種觀念暗含着父權社會訓誡女性符合男權利益的規範化要求。

《剩者爲王》中盛如曦是社會大衆眼中的“大齡剩女”,她自己堅持對真愛的找尋,不想輕易妥協於母親安排的和相親對象結婚的命運道路。儘管母親是女性,但她自身卻是父權的代言人,希望通過婚姻讓自己的女兒變得幸福或者說和別人家正常女兒一樣。

電影裏盛如曦在追尋到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卻因爲母親患上阿爾茲海默症而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和小男友分手決定順從母親的意願選擇結婚的命運。

所以儘管盛如曦有着自己對婚姻的看法,但她仍然臣服於現實中以母親爲代表的父權社會,諷刺的是最終盛如曦堅持做自己,仍然選擇追求真愛卻是依靠父親對相親男的一番肺腑之言才幡然醒悟。

父親是導演設置的也是女性眼中的一個理想父親,他並沒有逼迫女兒也沒有訓誡女兒必須成爲一個男權社會中合格的女性,但父權制對女性個人選擇的規束並未消失,它只是嫁接到了母親身上,成爲女性爲難女性的又一現實寓言。

而理想的父親形象並不是如此的真實,最終只是女性自我幻想自我安慰企圖以想象的方式達成看似兩性之間的平等和諧,卻是以醜化母親這一女性形象作爲代價。

與盛男的妥協不同,《誰的青春不迷茫》中林天驕卻是從母親的掌控中真正找到自我,重新追尋夢想的女兒。

林天驕一直以來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優秀聽話,即使喜歡天文也順從母親的意見努力考取清華大學的金融系。

但正如片名揭示的一樣,林天驕也同樣陷入青春期對自我對未來的迷茫中,尤其是生性喜歡自由的高翔的出現,讓她開始對母親所傳達給自己的理念有所懷疑。

當林天驕發現父母離婚,發現母親或許真的不曾瞭解自己喜歡的是什麼,她不無悲痛地與母親對峙,表達了自己可能是從出生以來第一次的內心想法,她不想和母親一樣過一個虛僞的人生,她想要真正地面對自我,正視自己的青春困惑和理想,踏出了從只會認真聽話的女兒到成長爲具有獨立人格的個體的重要一步。

無論是缺愛、被傷害還是反抗的女兒在表明女性作爲女兒這一角色所承受的來自各方面的痛苦與壓力,反映到整個社會也可見當代女性所遭受的來自男權社會給予的無形的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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