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傑在《電影敘事學:理論和實例》中指出:敘事結構中最基本和首要的一個層面,是一部具體影片的結構關係和表達方式,這個層面的敘事結構又可以稱爲本文結構或影片總體結構。

因此無論在哪一方面來探討影視劇的敘事,都離不開該影視劇中的敘事結構問題。

核心支撐的傘狀結構

傘狀結構就是指主要故事情節和核心懸念爲主體,作爲傘柄支撐整體,而在傘面撐開時,由傘骨構成了傘面的結構,每一根傘骨都是從傘柄上分出來的支線,都是爲了整體而服務的。

傘柄是主線故事或核心懸念支撐的核心事件,支撐着整個故事的發展,引導了整體走向,傘骨則是分支故事所引發的懸念,每一條懸念和線索不是獨立存在的,它們雖然看似獨立發展,但其實緊密相連,就像傘骨分別支撐着傘面,其端點都支撐着傘柄。

這種結構不是簡單地故事堆疊或者懸念的排列組合,而是利用這種結構把握大體方向,確立中心思想,合理安排懸念,具體排列線索,使得情節緊湊,扣人心絃,跌宕起伏。

在《摩天大樓》中,在鍾美寶去世後,警方對其進行調查,這個線索就是支撐整個故事的核心內容,而每一個住戶所提供的證詞,通過與案件的進展相結合,通過不同的視角來逐漸呈現真相,這些線索就是支持起傘面的支線。

這個故事由三個敘事層面來展開,第一層敘述視角主要是摩天大樓內住戶的故事線,小區保安謝保羅、設計師林大森、他的妻子李茉莉、丁曉玲、林夢宇、沈美琪、吳明月相繼登場。在他們的描述下展開了每個人的回憶伴隨着閃回,有的回憶和講述一致,有的不一致,真相看起來近在眼前,又讓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第二層故事線是一個叫葉美麗的人,因爲涉嫌拐賣兒童進了監獄。通過這個人物牽扯出了過去鍾美寶的童年和他們在極力隱瞞的祕密,而劇中的“惡魔”也終於出現。

第三層故事線則是鍾美寶和他的弟弟以及繼父三個人曾經發生的故事。

每一個涉嫌這個案子的人故事線都是傘骨,中心是爲了鍾美寶死亡案件所提供更深層次的線索與探討,這樣的敘事方法在結局時釋放了所有的故事張力,觀衆想知道的答案都得到了,可以用最少的篇幅表述完整的故事,層層遞進牽住了觀衆的心。

在懸疑網劇敘事中的傘狀結構既可以設置耐人尋味的懸念,吸引觀衆注意力,引發對下一級的好奇心,又可以在每一集的新故事線中隱藏線索,暗中推進劇情的發展,讓觀衆把“拼圖”式的線索聚集起來拼湊成完整的劇情。

這種解密式的觀看會促使觀衆不斷追劇,不願錯過任意一個細節所以不會跳躍式和倍速觀看劇集,對於劇集的完播率有重要作用。

戲中戲的套層式結構

熱奈特認爲“敘事文中所講述的任何事件都處於一個故事層,其下緊接着產生這一敘事的敘述行爲所處的故事層。”

這裏所描述的故事層就是指在故事中套着另一個故事,多個故事套在一起的結構方式。

蘇珊·海沃德在《電影研究關鍵詞》中將套層結構解釋爲“當影像或涉及整個文本的概念出現重複時,文本之內就出現了套層結構。

套層結構是文本內部的能指遊戲,或者是互相鏡映的潛文本,而套層結構的首要範例是電影中的電影:藉助場面調度,電影中的電影指向的是那部‘真正’被拍攝的電影”。

戲中戲結構就是所謂的套層結構,在結構上幾個內容之間可能是“包裹”在一起的關係,但是它們在內容上基本上是對應的,可以看做是在同一個總領的主題故事下進行“多層敘事”,不同敘事層面講述的是同一個故事,通過複雜的結構和手法將各種線索和內容交織在一起,讓觀衆通過層層的敘事,對故事進行彙總,增加了故事的懸疑性和多義性。

《摩天大樓》對於真相的挖掘和線索的探索是通過各個角色的回憶和口供展開,這部劇最吸引人也是最特別的點就在於,劇中插入了一部小說的內容。

這部小說叫《祥雲幻影錄》,是作家吳明月的筆下的作品,映射了她與鍾美寶的相識以及她的童年故事,在小說中的人物,行爲,故事都與主角們之間有着聯繫和側面反映。

這部小說講述的是鍾美寶的童年經歷改編而成的奇幻故事,同時也用很精美的動畫的表現形式,別出心裁的表現了這部《摩天大樓》的“戲中戲”,不僅能夠讓整個故事更有層次感,也讓這部劇更具有觀賞性。

在劇中,《祥雲幻影錄》是一個完整的文本,其本身的呈現也是一部優秀的動畫作品,但是在劇中最大的作用是和鍾美寶的人生形成了互文性關係,小說中的故事也從另一個視角去解讀真相,瞭解鍾美寶和劇中的人物關係,以及從故事中尋找鍾美寶的身世之謎。

這樣看來,《祥雲幻影錄》能夠帶動觀衆發揮主觀能動性,共同從這個戲中戲的特殊線索中,探索信息,建立兩個文本之間的聯繫,對觀衆來說,趣味性和觀賞性得到大幅度提升。

《祥雲幻影錄》是玄幻小說,其藝術韻味十足,給觀衆帶來另一種視聽享受的同時,劇作也可以利用動畫的特殊性、以及小說故事情節的指代性,以巧妙的方式解決了類似於猥褻兒童這樣的畫面尺度問題。

首尾呼應的環形結構

羅伯特·麥基在《故事》中是這樣描述傳統敘事結構影片的劇作設計的:“經典設計是指圍繞一個主人公而構建的故事,這個主人公爲了追求自己的慾望,經過一段連續的時間……抗爭,直到以一個絕對且不可逆轉的變化而結束的閉合式結局。”

環形敘事結構的劇作設計,就是一種新的電影敘事模式的嘗試,麥基對於這種模式的闡述,是與傳統敘事結構不同的主要特點,在他的觀念中有一種“主控思想”,體現了一種精神思想意義,這種精神意義上的內容不管故事中的人是否達到自己的目的,是否滿足自己的慾望,都不會被改變。

所以在影視劇中,傳統敘事的核心就是,內容必須跟着主控思想走,必然會根據主控思想的限制和邊界而改變。但近年來對主控思想的追求已不再是影視劇製作的終極目標。

“它使時空成爲心靈週而復始、輪迴運轉的載體,成爲生命所有企圖、慾望和命運的代名詞。”

環形敘事這種形式,讓故事沒有“絕對”,也沒有“一定”,也就是說,一部電影或電視劇的開頭結尾變得模糊不清。

在傳統的敘述方式中,“時間”這個概念僅僅是一種衡量手段,它將所有的故事置於特定的時空中。

後現代主義思潮在西方的崛起,使得一切藝術形式,包括電影藝術,都受到了它的影響。

許多電影創作者開始探尋新的敘事模式,進行了創新的藝術實踐,將單純的線性時間線變成了在時空裏可以首尾相連,週而復始的圓圈,逐漸形成了一種非常規的敘事手法也讓時間成爲電影敘事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後現代的語境下,各種藝術作品的傳統時間理念消失,但是並不意味着時間不再存在於當下,而是用一種全新的表達方式所展現。

在環形結構敘事的開頭和結尾並不意味着故事的開端和結束,影片中開頭和結尾相互連接,相互交錯,各個段落不分首尾,互爲補充等等。

現代的創作者利用環形敘事體現“時間輪迴”、“命運循環”“善惡的流轉”等敘事的隱喻。

在這樣的敘事內容下,通過時間空間的循環往復、對時空的重組,以全新的視角探究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和情感,探討深層次的人性。

在非線性敘事中,事件本身的自然時間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以環形結構構建的敘述框架,以此來構建一個可以承載敘事內容以及敘事主題的環形邏輯,能夠在開頭結尾的意義層面相連接,敘事結構上也能表述完整,整體框架也能縫合。

故事呈現出首尾呼應、循環往復的環形結構,也有學者用莫比烏斯環的形狀來詮釋這一結構的表現形式。

在非線性敘事中,環狀結構具有三個顯著的特徵:一是故事情節間的聯繫;二是戲劇化的因果對應;三是沒有開始、結束的開放式結局。

第一個特徵在敘述內容中,可以或明或暗地呈現意外的關聯。這些關聯往往包含了一個相互關聯的角色、詳細的內容、共同的主題、相同的風格等。

第二個特點,戲劇化的因果對應,表現在把一些相關的情節片段戲劇性地融入到互爲因果的線索中,顯示出故事的邏輯性,並讓故事內容首尾呼應。

第三個特點表現在完全顛覆時空順序,無始無終的故事結局,徹底顛覆線性時空順序,利用閃回、倒敘等方式故意扭曲線性時間,使影片結構陷入無限循環,故事的起點和終點變得模糊。

在好萊塢懸疑電影當中,有許多環形敘事的典範,例如《恐怖遊輪》中,傑西不願接受自己兒子死亡的現實,與死神做交易,但是在經過自己的循環補救時依然沒有救回兒子,又進入了下一個輪迴。

片尾傑西依然在無休止地循環中,是他無法逃離的死亡輪迴,與片頭出海的鏡頭完美縫合,給觀衆留下了無盡的猜想。

在客觀現實世界裏,時間是單向不可逆的,但是在近幾年播出的國產懸疑網劇《在劫難逃》和《開端》中,時間變得逆轉,錯亂,故事的開端向後發展,逐漸變得撲朔迷離,在時間的發展中,故事情節又一次將時間推回到原點。

《在劫難逃》是2020年的迷霧劇場之一,在劇中將“穿越”這一看似過時的手法和時間循環相結合,劇中的張海峯想辦法破案,抓獲張彬彬時,就會重置時間,回到故事原點,重新展開故事的矛盾,將觀衆再一次帶入新的博弈,直至案情破解。

在2022年的爆款網劇《開端》中,男女主角在一次次公交車爆炸後重生,並努力尋找原因組織爆照,經歷了25次時間循環,在不斷地循環中,將線索信息和人物的故事逐步展開,最後解決問題衝破這一循環。

這些懸疑網劇將一個故事用新的方式呈現,在於創作者想要講好故事,利用看似過時的穿越手法給故事內容帶來了創新的表達,給國產懸疑網劇開闢了一個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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