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图 |《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剧照

文|风马牛 (微信公众号:冯仑风马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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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诞好像火了很久了。但往前倒一倒,其实也就五年。只不过这五年,无论是他还是笑果文化,存在的浓度都挺高。2017年,《吐槽大会》和《脱口秀大会》双双上线,将脱口秀这一舶来的艺术形式推广向大众,随着节目的热播,李诞火了,笑果文化也火了。从诞生之际,笑果就拿着王思聪的投资,成为一家明星公司,堂堂正正地坐稳了喜剧公司头部的位子。

今年,已成为笑果标杆综艺的《脱口秀大会第五季》历经坎坷终于开播,却在开播第二周就因「技术原因」未能如期上线,而就已经播出的第一期的效果来看,并不理想。炒作离婚梗、内部梗、题材重复……这一切都让人感觉某些方面「使不上力」,某些方面又「用力过猛」。9月10日,「技术改进」后的第二期趁着假期上线,挽回了一些口碑,但豆瓣评分仍从5.6掉至5.0,热评里有一位观众的留言很刺眼却又莫名中肯:当一个行业还没红就开始疯。

就像「李诞已经红了很久」的错觉,脱口秀这个行业在资本与互联网的催生下,也总给人一种已经「红」了很久的感觉,其实前后也就五年。国外的脱口秀演员,从出道到进剧场、进电视台起码是五至十年的磨炼期,在这段时期里,个人不断沉淀,厚积才能薄发。而在国内,一个脱口秀演员从籍籍无名到走红可能就是几个月的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去年爆红的徐志胜。

「脱口秀在天之灵」黄西在接受采访时就曾感叹:「中国脱口秀爆发实在太快了。」

中国脱口秀行业的发展,其实是一种很拧巴的状态。

在笑果推动脱口秀大众化之前,脱口秀行业长期处于花开无人知状态。

从1990年TVB演员黄子华的「栋笃笑」到黄西2010年在白宫一炮而红,这是漫长的、无人知晓的20年。黄西火了之后,美式脱口秀的风潮才吹进一线城市,stand-up comedy这种单人表演的喜剧形式开始为人所知,「谷大白话」开始翻译美国几档王牌脱口秀节目,北京、上海、深圳开始出现脱口秀俱乐部。2011年,黄西在高校签售,签售队伍里出现了程璐和梁海源,他们后来成了笑果的主力编剧。

但脱口秀离大众化还有一定距离。

直到2012年《今晚80后脱口秀》开播,脱口秀才第一次以综艺的形式登上了大众传媒,由此圈下了一片沃壤,给予王自健、赖宝、李诞、王建国这些写段子的人一个生存空间,虽然被人形容为「中国人坐在家里想象的脱口秀」,但确实是许多人的脱口秀启蒙。而在那后一年,黄西回国,接触央视《是真的吗?》节目组,将脱口秀融入这档节目之中。但即便是那时候,脱口秀行业离繁荣也还远得很,媒体更倾向于将当时的脱口秀市场形容为「一片荒芜」——北京只有一家脱口秀俱乐部,全国的俱乐部加起来不过7家。

荒芜还表现在脱口秀演员的工资上。当时看一场开放麦,几块钱就行,或者不用买票,在酒吧买杯酒就能搭着看,就这,老板还不乐意,因为跟唱歌的比,讲脱口秀太冷场了。商演的话钱能多一点,但规模小,刨去场地费,演员一个晚上可能也就分个十几块。所以大部分脱口秀演员,都是兼职说脱口秀。

《脱口秀大会》导演小红在接受采访时说:「在《脱口秀大会2》之前,很多开放麦才只卖2块3毛3,买了票你能看到呼兰、杨蒙恩,这是真的。」而邀请程璐到北京做一场演出,演出费是200元。池子说,上节目之前,他一个月最多挣150,他住得远,为了赶最后一班地铁回家,表演完不敢在酒吧多待。

但《今晚80后脱口秀》与黄西,确确实实影响了很大一部分人,他们在看了节目后,投入了脱口秀行业。

2017年,《吐槽大会》与《脱口秀大会》的双双上线,才算是真正将脱口秀这一形式推广开来。叶烽是《今晚80后脱口秀》的制作人,之前还做过《加油!好男儿》,做综艺经验丰富,也有互联网思维,当时才拿到2000万融资的笑果,花了1000万来「烧产品」,录制《吐槽大会》。叶烽充分地利用了明星流量,在《吐槽大会》第一季请来了周杰、李湘、曹云金,包括主持人张绍刚,都是带有争议的公众人物,自带话题点,让大众通过「吐槽」开始认知脱口秀。今年的《脱口秀大会》,请了那英和周迅做领笑员,其实仍是笑果的流量套路」,但似乎略有反噬。

早两季的《脱口秀大会》其实更像是笑果内部年会,并不太出圈,但《吐槽大会》的人气不断地输送了过去。2017年,爱奇艺其实也看中了脱口秀赛道,办了《CSM中国脱口秀职业大赛》,黄西是评委,周奇墨拿了冠军,后来还办了《脱口秀创作大赛》,也集聚了不少行业内的优秀人才,但水花都不大,后来放弃了。只能说,在如何将脱口秀与综艺相结合上,笑果棋高一着。在以《奇葩说》为代表的网综年代到来之际,笑果机敏地抓住了机遇,拥有了两档王牌节目,走通了脱口秀产业的线上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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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口秀大会》是诱人的,它捧出了杨笠、徐志胜、何广智……这些新人一炮而红,缩短了脱口秀演员做苦行僧的时间,通过线上曝光,脱口秀演员的知名度大涨,这是可以直接换算成线下票房和商务收入的。

它也带红了行业。不得不说,笑果与李诞,对脱口秀行业的塑造与推广所起到的作用是巨大的,线上的曝光对于长期沉寂于线下的演员而言,诱惑巨大。这个时代,好像没有人能拒绝流量。2019年那会儿,行业开始有起色,脱口秀编剧六兽说:「我不是说希望每个人都成为池子,但至少能让演员们体面地生活。现在没有人能靠演出养活自己,脱口秀甚至都不能称为一个行业。」而随着《脱口秀大会》第三季、第四季的热播,能像六兽口中所说「体面生活」的演员确实增多了。

笑果的线下开放麦场所Goat,从2019年5月正式营业时的初始票价19-29元一场,上涨到220-280元一场,而且开票秒光,黄牛票甚至炒到3500元。据笑果文化统计,2020年10月至2021年7月,全国的脱口秀演出票房已高达1.2亿元,正式参与商演的脱口秀演员超过了500人。李诞在节目里调侃,「脱口秀演员开始横着走。」

据CBNDate,仅在2017年就有4万人开始学习脱口秀。笑果脱口秀训练营开始像德云社相声传习班一样,收到几千份报名表,哪怕每期其实只招募30至50人。笑果公司吸引了一大批高学历、各种专业的人才进来,李诞在接受采访时说:「这种氛围很像4A广告公司刚刚起来的时候。名牌大学学计算机的、学国际关系的,都要跑来做copy,做文案,为什么呢,就是酷。」

笑果塑造着年轻人对脱口秀的认知,脱口秀行业在年轻人心目中成为一件很酷的事,尤其在高学历人群间,脱口秀成为酷而自由的一种生活方式。

线下市场也迎来了爆发式增长,二线城市开始涌现脱口秀厂牌,就连青海都有了俱乐部,全国各地大小厂牌接近上百家。据统计,2020年,脱口秀的线下演出场次增加了320%,脱口秀俱乐部数量增长了400%。

而笑果在这波热涨里,估值达到了30亿的巅峰,背后投资方从游族网络、普思投资到华人文化,6年时间内完成8轮融资,成为理所当然的行业样本。

成立于2017年的北京脱口秀厂牌单立人,在业内有口皆碑,旗下拥有脱口秀资深演员周奇墨和小鹿。《吐槽大会》火了之后,行业情况慢慢好起来,单立人俱乐部也拿到了优酷千万级别的A轮融资。但演出还是不怎么赚钱。作为单立人的头部演员,小鹿每场商演的收入300元,按一周最多3个商演算,一个月进账3600元,在北京连房租都付不起。2019年,单立人的编剧六兽在接受采访时说,池子的出场费已经几十万了。

2020年,单立人开始改变。它集全公司之力与芒果TV合作女性脱口秀《听姐说》,小鹿任主编剧,开始向综艺发力,一年后,它和马东的米未传媒合作了《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创始人「石老板」和编剧六兽露了脸,六兽成为徐峥想要拥有的男人。

它向《脱口秀大会》输送周奇墨,向《奇葩说》输送了小鹿,前者在《脱口秀大会》第四季获得了大王,后者在《奇葩说》第七季获得了亚军。小鹿在录《奇葩说》时,还在问人「啥叫商务」,获得亚军后,商务合作便多了起来,周奇墨的商务更是接连而来,他在采访中说,自己变成了「广告机器」。

更直接的表现是,他们的脱口秀专场轻松能开到千人场,门票总是一扫而光,小鹿去年生日专场原价180~380元的演出票,被炒到999元。小鹿今年也参加了《脱口秀大会》,第一轮就被一位B站的up主PK下去,后又被复活。很多人猜测,小鹿可能是拿了周奇墨当年的剧本,毕竟,《脱口秀大会》需要故事与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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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吐槽大会》与《脱口秀大会》大获成功、脱口秀这一喜剧形式火了之后,国内的脱口秀行业又处于一种红得不健康的状态,就像今年的这一季《脱口秀大会》一样,总给人一种这个行业的人才、潜力已经在这短短的5年里被消耗殆尽了的感觉。

写脱口秀是很耗人的。「脱口秀夫妻」思文和程璐在接受采访时说,「美国脱口秀大会都是一年一期,我们是一年10期。」有一段时期,他俩工作到崩溃,跑到办公室边哭边让老板给他们放假。有时候半夜醒来,还会抱头痛哭——那时他们还没离婚。王建国也长期状态不好,2021年写段子写得犯恶心,总是自暴自弃的张博洋今年干脆没有参加《脱口秀大会》。压力写在每一个脱口秀演员的心坎上。

《脱口秀大会》第三季之所以能够火起来,部分得益于残酷升级赛制的引进,这是典型选秀综艺的做法,《奇葩说》走的也是这个路子,比赛、晋级,才有话题度。但这带给脱口秀演员的压力是巨大的,消耗也是巨大的,一季节目如果走到最后,要准备至少五个片段,这无异于榨干了。

思文在第三季参赛时就已经有所抵触,第四季缺席,第五季重新归来,强迫自己找状态。这也是为什么《脱口秀大会》第三季、第四季涌现了一波新人,因为老人被榨得差不多,只有新人才有新鲜感。坚持了五季的庞博,心态算最好的,而王勉在拿了「大王」后,不再参加比赛,就连在笑果的自制真人秀《怎么办!脱口秀专场》中,王勉上台的次数也明显少于其他人。

周奇墨也说,一个5分钟的段子,从写出来到打磨成熟,最短也需要一个月。但在被商务包围后,他没有剩余的精力写新段子了。

一个诡异的现象产生了:被《脱口秀大会》捧红的脱口秀演员,越来越远离脱口秀。

但《脱口秀大会》依然成为所有脱口秀演员头顶的倒计时与唯一的评判标准,上不上、能不能上《脱口秀大会》,成为一名脱口秀演员每年的大考。

在这种情境下,行业呈现出一种「急」的氛围。2020年池子在接受采访时,用「急功近利」来形容周围的人。就像黄西说的,李诞和杨笠火了之后,线下开放麦全是模仿他们的,而去过《脱口秀大会》的,来到开放麦总是讲节目上的事。人人眼前好像都有了成功的模板,人人都想够到那根线。

在《脱口秀大会》播到第三季时,「内卷」就已成了关键词:段子、题材重复,陷入同质化。《人物》记者在采访李诞时问了关于「内卷」的问题,李诞回答说:「内卷肯定是很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脱口秀完全谈不上,品类单一、形式重复、产能不足、人员不够,才是这个行业真正的问题。这个行业内部都不存在竞争。」

脱口秀行业的拧巴由此显现:一边给人一种「内卷」的感觉,一边又让人觉得「枯竭」;一边好似蓬勃发展,但又让人感觉根基不稳。这也像李诞在他的《脱口秀工作手册》里形容笑果那样别扭和矛盾——「一个新兴行业里独大却弱的公司」。2020年,笑果经历池子出走、卡姆涉毒、程璐思文离婚,又遭遇疫情,一时之间,脱口秀的半壁江山似乎都倒塌了。很神奇,一个行业的兴衰,似乎尽系于一家公司之上。

2021年,李诞开始频繁地把「每个人都可以当五分钟的脱口秀演员」挂在嘴边,吸纳各行各业的人来讲脱口秀。没有人希望行业不好,就像其他选秀节目一样,《脱口秀大会》需要有潜力的苗子。但如今,苗子生长在怎样的土壤里,也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黄西曾说:脱口秀相关的节目、表演方式、演员的上升渠道,都太过狭窄。这是目前脱口秀产业的现状:或许火,但是虚。

2020年,德云社相声演员阎鹤祥曾和笑果脱口秀演员庞博有过一次对谈。他说:「一个行业要是异军突起,绝不算行业的蓬勃发展。我老说那句话,从2006年到现在,不是相声火了,是我师父郭德纲先生火了。到今天也是。这对行业是件很悲哀的事,我不知道你们行业是不是这样。」

过去五年,李诞很火,笑果很火,脱口秀很火。然后呢?

参考资料:

[1]《黄西:没有「网感」,还能做脱口秀吗?》,作者:乌里扬诺娃,三联生活周刊

[2]《李诞 土酷》,作者:赖祐萱,人物

[3]《你知道<奇葩说>的亚军是谁吗?》,作者:杨溪,贵圈-腾讯新闻

[4]《李诞恰上饭了,他们呢?》,作者:昭晰,难逃一吸

[5]《<脱口秀大会4>总导演:一个喜剧节目,要不要这么残酷?》,作者:高凌云,GQ报道

[6]《GQ Focus | 庞博对话阎鹤祥:如果喜剧行业蓬勃发展,不会是异军突起的状态》

[7]《池子,又见池子》,作者:李纯,GQ报道

[8]《这可能是全中国笑点最一致的夫妻》,作者:赖祐萱,人物

图片来自网络

本篇作者 | 王十二 主编|王滔

编审|陈润江 顾问|王淑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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