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北京日報

浮光掠影

《沼澤深處的女孩》: 自然主義的律動

曾念羣

近日上映的奧利維亞·紐曼導演作品《沼澤深處的女孩》,首先讓我想到的是金庸筆下的小龍女——要不是絕世容顏和絕世武功加持,相反,相貌中庸武功又平平,想必也是江湖派口中的“墳墓裏的女孩”,連個順耳的名字都不配擁有。

影片改編自美國女作家迪莉婭·歐文暢銷書《蝲蛄吟唱的地方》,通過一起謀殺案的審理,串聯起一個沼澤女孩孤獨的成長以及兩段刻骨愛戀。故事並沒有上來就以普世價值的惻隱之心,去關切一個無親無故的可憐孩子,而是帶着美國上世紀中葉濃烈的社會偏見,“偷窺”小女孩兀自在沼澤深處的野生野長。

美國北卡羅來納海岸的散落溼地,在19世紀前並沒有清晰的邊界,一度是由叛變水手、流浪者、躲債者或其他避難之人形成的多種族“避難所”,也是鎮上主流社會睥睨的“叢林部落”。若不瞭解美國曆史上的“地域黑”,可能很難理解鎮上居民對沼澤女孩基婭無端的歧視、排擠甚至是謀殺猜忌。這也是幼年基婭第一次上學就因嘲笑而失學的根本所在,在同齡孩子童真的眼底,她不僅是沼澤女孩,更是沼澤老鼠和沼澤垃圾。說到底,她不僅是家庭的棄兒,更是美國社會的棄兒。

影片上來就把悲情的女孩推上了被告席,用一起命案揭幕這個略帶懸疑色彩的故事。如果影片只是一羣自感優越的社會人去構陷一個弱女子而不得,那這個故事除了表現人性之惡,別無其他。所幸原著和導演都看到了弱女子身上的光,就像金庸筆下的小龍女,雖身居令人退避三舍的古墓,卻有參悟禪道的天性,修得一身超凡脫俗的武功。沼澤女孩雖十歲遭棄,只上過一次學,孤身僻居沼澤,卻也修得一身精通沼澤自然生態的至高武學,一不小心積攢了著書立說的本錢。

同樣是棄兒,小龍女的際遇比沼澤女孩幸運——不僅有人收養並傳道授業,還小小年紀便繼承掌門之位,她的人生轉折則是與楊過的邂逅,正如沼澤女孩和小泰特的邂逅。小龍女對小楊過傳道授業,並收穫了愛情;沼澤女孩則反過來由小泰特教她識字,博覽羣書,並收穫愛情。在收穫愛情之前,小龍女不食人間煙火,非因天真純情,而是她自有一套古墓生存理念,直到楊過出現而被打破。沼澤女孩收穫愛情之前,也有一套自己的沼澤生存法則,這套法則表現爲她對沼澤生態近乎與生俱來的迷戀,這也是她永遠走不出或沒必要走出沼澤的原因。就像古墓之於小龍女,沼澤可以是沼澤女孩的全世界,無需更多或其他。

這是人物之光,也是生命之光。有光的小龍女哪怕一次次被全真教、公孫止和郭芙等所傷,她也始終能憑藉超強自愈能力絕世而獨立,以德報怨並泰然自若,那不只是古典美德,更是現代女性的真善美。有光的沼澤女孩哪怕被親人遺棄,被渣男所傷,被鎮民構陷,依舊無法撲滅她對沼澤勃勃生機的一往情深,在自我的世界裏修煉,並保持低碳生活哲學,這是當代女性出淤泥而不染及其自我價值的體現,也是自然主義的律動。加上主演黛西·埃德加·瓊斯那一頭略帶野性的長髮,在此只能說修身養性的美女真的很性感。

影片敘事上以渣男命案爲軸,將沼澤女孩的成長和兩段愛戀搓成命運之繩。片中渣男是否死於非命抑或自取滅亡並不重要,甚至是否真是死於沼澤女孩之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沼澤裏每天都有死亡,沼澤並不關心自然死亡與非自然死亡,它更關心的是沼澤的生機,哪怕被遺棄被無視被誤解被構陷依舊勃勃的生機。這種自然主義的理念,迎合着全球生態紅線下的政治正確性,這也是這個低成本故事上市以來,收割各種好評的原因之一。

影片稍顯不足的是案件驅動和命運故事之間的搖擺,尤其是在不瞭解歷史背景的情況下看案情糾葛,顯得這個世間對沼澤女孩太過針對,這部分分寸的處理顯然不及原著文字遊刃有餘。此外原著《蝲蛄吟唱的地方》裏的“蝲蛄”也不是網上簡單粗暴劃等號的小龍蝦——它和我們餐桌上的小龍蝦類似,僅只是蝦科大軍中的一員。更重要的是,“蝲蛄”並不會吟唱,只是作者某種詩意的追究罷了。在詩意這塊,電影和原著的差異不是一星半點,這也是原著黨頗有微詞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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