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北京商報

“業績比往年好，大概增長了80%。”從產業鏈上，就能看到核酸檢測賽道的火熱。2020年，因爲市場需要增多，陳浩（化名）開始轉型做新冠檢測方面的自動化設備，目前工廠銷售的主要設備是抗原檢測和新冠檢測試劑的封口機，客戶主要是涉新冠檢測類的生物企業。

行業發展如火如荼，一些核酸檢測企業賺得盆滿鉢滿。其中最搶眼的九安醫療更是因爲業績暴增而被冠以“妖股”的稱號。在業內看來，因核酸檢測門檻不高，也導致諸多企業入局，核酸檢測賽道變得異常擁擠。業績的增長讓不少企業打起了上市的主意，然而滬深交易所嚴查涉核酸檢測企業IPO，翌聖生物成爲首個被叫停的企業。

隨着蘭州核子華曦實驗室被批違規，核酸檢測行業亂象被推上風口浪尖，一個瞬間起飛又可能急速墜落的行業，衆多企業面對一夜暴富的質疑、不斷探底的價格、難收回的賬款，在醫學檢測終將回歸常態的預設下，走向了命運的十字路口。

瘋狂的“核子們”

在疫情反覆的背景之下，核酸檢測企業違規行爲一再觸動大衆的敏感神經。

公開資料顯示，截至2022年11月30日，被查處的核酸檢測違規案件已超10起，涉及企業超11家，鄭州金域臨牀檢驗中心、合肥和合醫學檢驗實驗室、合肥諾爲爾醫學檢驗實驗室等，而北京樸石、北京金準則已被吊銷營業執照。

核子華曦最爲搶眼。從2020年4月至今，包括濟南、邢臺、深圳等多地的核子華曦醫學檢驗實驗室也都曾因各種各樣的違規問題被罰。對於風波中的焦點問題，北京商報記者聯繫了核子基因，但截至發稿未收到回覆。

在全國開設64家子公司、50個實驗室，一年新成立16家醫學檢驗實驗室，累計核酸檢測數量達7億人次，正準備IPO，以加盟求擴張……激進擴張的核子基因代表了一部分核酸企業的“急功近利”。

12893家。統計數據顯示，近三年，國內新成立的醫學檢驗公司過萬家。同花順iFinD數據顯示，目前“新冠檢測”相關上市企業共有109家，廣東省24家，北京、上海、江蘇、浙江均超過10家。

今年前三季度，109家上市企業共計營收爲3631.8億元，較去年同期增長23.85%；淨利潤共857.82億元，同比增加41.32%。其中九安醫療前三季度淨利潤達到160.5億元，同比增長率高達31918.64%。

核酸檢測已然成爲一門大生意。產業鏈上的企業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驗證核酸檢測賽道的火熱。據瞭解，核酸檢測的產業鏈可以大致分爲三部分，上游的試劑耗材生產商、設備生產商以及最終端的檢驗服務。

陳浩工廠銷售的封口機設備主要分爲高速和低速兩種，具體有4頭封口機、8頭封口機以及10頭封口機。目前工廠有100多臺存量機器，每臺的售價在10萬-30萬元不等，單是今年賣出的數量就有300臺左右。

IPO門外的翌聖生物

核酸檢測風波，上市審覈從嚴從緊的信號明顯。11月23日，上交所公告稱，決定取消原定對翌聖生物上市申請的審議。兩天前，上交所、深交所剛剛釋放出了高度關注涉核酸檢測企業的上市申請、堅持從嚴審覈的態度，至此，翌聖生物也成了外界眼裏監管從嚴審查新冠檢測企業IPO的第一槍。

外界對於核酸檢測企業扎堆上市的批評主要聚焦在主營業務技術含量過低以及主營業務前景不明等方面。核酸檢測技術含量到底高不高，成爲解開核酸檢測企業上市千夫所指的關鍵之一。

在接受北京商報記者採訪時，清華大學醫學院生物醫學工程系研究員劉鵬解釋稱，新冠核酸檢測本質上屬於體外診斷，而體外診斷也是醫院檢驗科很重要的組成部分，常規的血常規、尿常規等指標的檢測都屬於這一範疇。再細分下來，體外診斷包括三大類，分別爲生化診斷、免疫診斷以及分子診斷，醫院做的項目大多是前兩種，而分子診斷主要指的就是基於核酸的檢測。

分子診斷的應用範圍也很廣，比如各種不同致病微生物的檢測以及一些與人自身基因相關的檢測，如與遺傳病、用藥指導和腫瘤檢測等，也都屬於分子診斷的範疇。相對而言，比起生化診斷和免疫診斷，分子診斷是要稍微複雜一些的，對於場地和實驗人員的操作要求也更高，這也是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之前，生化診斷和免疫診斷在醫院開展最多的原因。

但劉鵬也提到，分子檢測整體所涉及的檢測技術非常繁雜，包括數字PCR、DNA測序、單分子測序等，但目前常規的核酸檢測用到的qPCR技術還是相對簡單和成熟的。

官網顯示，翌聖生物是一家聚焦生命科學產業鏈上游核心原料，從事分子、蛋白和細胞三大品類生物試劑的研發、生產與銷售的高新技術企業，核心產品覆蓋qPCR系列、NGS系列、逆轉錄系列等多個品類。

此前上交所、深交所同時發聲時，就曾明確表示對於涉核酸檢測企業的上市申請從嚴審覈，尤其是企業的科創屬性和可持續經營能力，對於翌聖生物來說也不例外。翌聖生物曾在回覆中明確提及，新冠相關產品的銷售收入及其對公司營業收入的貢獻度呈上升趨勢，新冠疫情的不確定性導致未來公司經營業績增長存在下滑的風險。

數據顯示，2020年度、2021年度和2022年1-6月，翌聖生物與新冠相關的產品銷售收入分別爲4614.76萬元、8174.13萬元和7689.73萬元，佔當期營業收入的比例分別爲24.77%、25.42%和38.28%。對於企業經營以及IPO“擱淺”的影響和未來打算等問題，北京商報記者聯繫了翌聖生物，截至發稿未收到回覆。

在香頌資本董事沈萌看來，着眼未來，首先單純從財務的角度，大規模的核酸檢測很難持續。其次從企業的角度看，核酸檢測從技術上說是相對簡單和初級的技術，它所涉及的PCR技術基本上可以稱之爲生物從業者的必備技能。因此這樣的企業上市之後，核心主業的持續性存在很大問題，即週期有限，而且沒有核心技術，想要將技術應用推廣到其他領域也很難，尋找多元化發展的機會微乎其微。

不過海南博鰲醫療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鄧之東認爲，核酸檢測作爲一種有效的病毒檢測方式，檢測和試劑、耗材的市場需求不會消失，但不一定是主要用於防控新冠疫情，其他方面的應用也有大量需要。

“核酸檢測企業在疫情期間積累了大量的資本、人才和管理經驗，這些構成核酸企業較強的競爭力和發展潛力，有能力在中高端設備和生物試劑耗材等方面投入研發，實現國產替代。”鄧之東繼續分析稱，檢測技術的市場應用也在逐步拓寬至疾病檢測、腫瘤早篩、藥物檢測、出生檢測、動植物和食品環境安全檢測、司法鑑定等領域，從疾病檢測向生命全過程和食安健康監測等擴展。

誰還在追風口

翌聖生物折戟IPO，也爲其他企業提了個醒。有統計數據顯示，今年共有5家“新冠檢測”相關企業IPO過會，分別是康爲世紀、達科爲、致善生物、瑞博奧、菲鵬生物。其中康爲世紀已於今年10月登陸科創版，達科爲、菲鵬生物均已提交註冊，上市在即。

康爲世紀是以分子檢測產品爲核心、以分子檢測服務爲輔的生物科技企業。疫情發生前的2019年，公司的營業收入僅爲7393.85萬元，但2020年，營業收入直接衝到2.33億元，2021年更是達到3.39億元，兩年來，來自新冠相關產品及服務收入金額分別達到了1.27億元和1.77億元。

而在2020年和2021年，新冠產品分別爲菲鵬生物貢獻了6.97億元和15.87億元的收入，分別佔主營業務收入的65.44%和68.73%。菲鵬生物也在招股書中坦言道，新冠疫情具有不確定性，若未來新冠疫情得到有效控制，新冠相關產品未來銷售收入可能會大幅下降，公司未來經營業績存在大幅下滑的風險。

值得一提的是，菲鵬生物的背後也不難看見知名投資機構的身影，比如2020年12月31日展開的B輪融資中就曾出現紅杉中國、凱輝基金等。翌聖生物也在去年8月完成了近3億元的B+輪融資，而從2021年7月到12月，不過5個月時間，翌聖生物的估值卻從22.50億元暴漲至72.55億元，增幅超300%。

過去幾十年，中國的醫學檢驗業務主要由醫院檢驗科完成。但隨着技術進步和需求上升，中小醫院資金和技術受限，無法提供齊全的診斷服務，而大醫院無法完全滿足需求，第三方檢測機構應運而生。2009年，《醫學檢驗基本標準（試行）》確立了第三方檢測機構的合法地位，在醫療機構類別中增設“醫學檢驗所”，資質成爲它們的核心壁壘。

對此，劉鵬也提到，新冠檢測的整體技術實際上是比較成熟的，已經有了標準化的流程和相應的規範，對於一個檢驗公司來說，要開展這方面業務，主要就是確定場地、購置設備以及相應的實驗耗材和擁有資質的檢驗人員，準備齊全之後就可以申請檢驗資質，獲得資質後按照流程開展相關的核酸檢測工作。這並不是特別高技術的工作，否則也就沒辦法如此大規模地展開了。

在覈心技術壁壘不高以及未來摻雜諸多不確定性的前景之下，這些追風口的企業前景並不明朗。沈萌提到，核酸檢測是一個很明顯的政策驅動行業，如果單純從技術角度看，核酸檢測的需求很難持續性地保持高位，那麼它的業績預期肯定是不穩定的。我們可以看到，在疫情之前，核酸檢測的需求量遠遠低於現在的水平，而對於政策的預判則是吸引投資者參與核酸檢測企業的最大原因。

IPG中國區首席經濟學家柏文喜也評論稱，目前多地的核酸檢測實驗室常出現問題，根源在覈酸檢測作爲市場化服務在資本推動下的過度趨利化。而資本市場對核酸相關企業“從嚴審覈”，可以防止資本市場無序投資與核酸檢測機構過度捆綁。

“這確實意味着核酸企業‘躺着賺錢’的日子結束了，至少已經堵住了核酸企業私募融資拿錢的途徑。”柏文喜說道。

2020年，金域醫學、迪安診斷、艾迪康、達安基因等四家頭部企業實驗室總數超110家，佔據了第三方醫檢市場約57.1%的份額，其中艾迪康佔比約爲 8%。

而據《科創板日報》梳理，截至2022年三季度，多家核酸檢測業務的上市公司應收賬款明顯提升。例如Q3營收156億元的迪安診斷，應收賬款高達108億元，佔比69%。除了債務導致的現金流喫緊，在另一面，核酸檢測的利潤也在逐漸攤薄。

市場拐點很難預判，但在覈酸檢測價格大幅壓縮的背景之下，企業也已經走出了明顯的分化趨勢。以華大基因爲例，今年三季度該公司營收爲13.53億元，同比下降10.17%；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爲1.41億元，同比減少56.91%。華大基因在財報中表示，基於新冠相關的業務總體收入較2021年同期基數有所下降。

而翌聖生物也曾提及，2022年下半年，公司與新冠相關產品的銷售單價進一步下降。2022年三季度，公司與新冠相關的分子類生物試劑產品的平均銷售單價爲0.18 元/rxn，較2022年1-6月下降了0.10元/rxn，下降幅度爲35.71%，其中qPCR系列產品平均銷售單價爲0.34元/rxn，較2022年1-6月下降了0.10元/rxn，下降幅度爲22.73%。

在沈萌看來，任何一個企業在上市之前都會經過券商輔導，而這些券商在承銷保薦IPO方面都是非常有經驗的，如果企業不合規，那麼券商直接在輔導階段就會將企業勸退，而不會等到審覈的時候再讓監管機構撤銷IPO。

北京商報記者 陶鳳 楊月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