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國際金融報

廢舊家電傢俱不能隨意丟棄在小區垃圾站、遇不到蹬三輪的收廢品遊商、找不到線下回收點、在二手交易平臺遲遲賣不出去、線上回收價格太低無法接受、請師傅上門搬運甚至需要付費……這些情況,你是否經歷過?

根據國家發展改革委統計數據,目前,我國家電保有量已超過21億臺,每年淘汰廢舊家電量達1億至1.9億臺,並以平均每年20%的漲幅增長,預計2022年家電報廢量將超2億臺。

前瞻產業研究院和中國傢俱協會數據顯示,2015年-2017年,全國傢俱產品產量持續提升,到2017年,全國傢俱產量爲9.1億件,隨後幾年產量先升後降。2021年,隨着全國傢俱工業的復甦,全年中國傢俱累計產量達到11.2億件,同比增長14.01%。

家電、傢俱屬於剛需低頻產品,雖然相比一般消費品使用年限較長,但根據目前的保有量來看,未來全國每年需要處理的廢舊家電和傢俱數量巨大。然而,消費者時常面臨不知如何處理這些廢舊大件的問題,尤其是在一二線城市,價格過低、處理速度慢、找不到渠道等現狀令很多居民頭疼。

最近一段時間,記者通過對消費者、維修師傅、線下回收市場、互聯網回收企業、家電企業和電商平臺等多方的採訪瞭解到,上述這些問題不僅困擾着普通居民,也是包括家電、傢俱在內的大件物品回收處理行業的痛點。不同於3C、衣物等產品,大件產品由於非標準化、需要拆裝卸、產值較低等特點,回收處理的鏈條長、成本高、模式重、難度大。

不過,隨着消費升級、環保意識提升、行業規範化發展、回收體系逐漸完善,以及龐大的需求刺激下,行業前景仍被業內人士看好,同時在國家相關部門和政策的引導下,家電企業、電商巨頭、創業公司等多方均在積極採取行動解決消費者痛點。

現狀:處理渠道難尋、價格過低

最近,上海白領李佳(化名)遇到難題,家中冰箱製冷功能突然失靈,維修師傅上門檢查後告訴她,冰箱的製冷裝置壞了,按照冰箱的使用年限來看,換一個壓縮機不如買一臺新的冰箱。

在電商平臺下單新冰箱後,如何處理這臺無法使用的冰箱讓李佳陷入兩難。一線城市生活的年輕人早已習慣在網絡上找尋解決各種生活難題的途徑,李佳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找線上回收平臺。在使用了幾個回收小程序的線上估價後,李佳發現這些平臺給出的估價偏低:兩個平臺報價40元,一個報價60元,還有一個報價僅25元。看到這樣的結果,李佳有些無法接受,畢竟此前找維修師傅時,已經支付了40元的檢修費。

儘管李佳暫時擱置了線上回收的想法,但線下處理就更難了。上海早已施行垃圾分類,李佳所居住的小區較小,並沒有專門針對廢舊家電的回收點;在生活中,她也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用大喇叭喊“收廢品”的蹬三輪師傅;在地圖軟件上,李佳搜索“家電回收”網點,大多距離她較遠,甚至還有很多網點沒有標註聯繫方式;此外,她所住小區並沒有電梯,師傅上門搬運是否需要收費還是未知數,而自己僅憑一人之力也無法搬動冰箱……

隨着環保意識提升和垃圾分類習慣的養成,越來越多的城市居民知道大件垃圾不能隨意丟棄在小區垃圾站。不過,在實際生活中,很多人都遇到了和李佳一樣的情況,小區內並沒有專門的大件物品回收場所。

在線上渠道普及、線下租金成本高、環境影響評估等因素影響下,蹬三輪迴收、線下回收市場等傳統渠道在如今的一二線城市也已不多見。

企查查數據顯示,我國現存家電回收相關企業7670家,2022年上半年新增153家,同比減少44.6%;傢俱回收方面,我國現存傢俱回收相關企業1733家,2022年上半年新增26家,相比去年同期減少近100家。(數據口徑:僅統計企業名稱、經營範圍、產品名稱包含“家電回收”“傢俱回收”關鍵詞的企業)

上海家電維修師傅方明傑(化名)向記者介紹了川沙、嘉定等幾個專門回收家電和傢俱的舊貨市場。這些市場大多距離市中心較遠,方明傑稱:“以前有很多地方,(現在)大部分拆沒了。”

在維修師傅的推薦下,記者近日探訪了位於浦東新區高青路上的寶豐綜合調劑商場,這一商場由兩側大大小小的商鋪組成,一側是花鳥市場,一側是二手家電傢俱服裝市場。其中一家二手家電商鋪的老闆黃靜(化名)告訴記者,這一市場原先在高科西路,面積更大,停車也很方便,但由於二房東欠租金,不得已才搬了地址。在疫情之下,生意也比以往難做,黃靜稱:“現在這裏很小,生意難做,一般星期六星期天人還多一點,平時都沒啥人。”

除了渠道難尋,更令普通消費者不滿的是回收價格。相比一般快消品,家電、傢俱等大件往往買來價格不菲,但回收價格卻讓人大跌眼鏡。在小紅書上,一位網友分享了自己在三家回收平臺上門回收的經歷,這位網友要處理一臺250升的冰箱和一臺57寸的電視,三家平臺對兩臺家電的報價均不足百元,其中有兩家平臺的師傅上門後均進行了砍價。

在寶豐綜合調劑商場,包括黃靜在內的多家二手家電老闆向記者表示,自己有車有師傅,不需要消費者搬運,至於舊家電的回收價格,要看具體品牌和成色,部分家電比如空調還涉及到拆卸,必須要上門看情況再估價。

不過,也有一家二手家電老闆告訴記者,自己只要大品牌且成色新的大家電,不收小家電,但如果小區內沒有電梯,就需要另外付錢,該老闆直言:“你以爲什麼都能拿來賣?垃圾要過來幹嘛,買來沒多長時間的纔要,精品的纔要。”

相比家電,二手傢俱的回收價格更低。寶豐綜合調劑商場的一位二手傢俱回收店老闆稱:“家電再不好,還可以收回來賣垃圾,傢俱要是不好,賣木頭一斤才賣幾分錢,還收不回人工錢呢,只能找人上門處理。”

矛盾:大件回收成本高、模式重、鏈條長

事實上,在互聯網時代,二手或回收行業的一些細分垂直領域或商業模式中,已經出現了一些頭部的企業。例如,在C2C(消費者對消費者)交易模式下,閒魚是國內閒置物品交易的頭部平臺;在舊衣回收領域,飛螞蟻已經成爲國內最大的線上舊衣回收及綜合處理平臺;在3C產品回收(二手手機、筆記本電腦、數碼相機等)領域,愛回收作爲中國二手3C電商第一股成功上市……然而在家電或傢俱等大件二手物品交易或回收這一垂直領域,尚未出現佔據絕對市場優勢的頭部企業。

在毛一鳴(化名)看來,比起3C回收、衣物回收,做家電傢俱這些大件回收生意是個“苦力活”,鏈路長、成本高、模式重、產值低,與消費者之間還存在着信息不對稱的情況。

毛一鳴是一家全品類回收平臺的CEO,該平臺通過互聯網和大數據等技術,整合上下游資源,與廠商、銷售商、拆解商、後市場服務商等多方合作的模式,建立了覆蓋全國的線下服務網絡。其中,家電便是該平臺主要回收的產品。毛一鳴稱:“這個行業確實比較重,大件的(回收)流程比較長,不像3C找個快遞就能搞定,特別是空調產品,牽扯到高空作業,要拆卸,所以它比3C肯定要複雜一點。”

“(物品)從用戶家裏出來就牽扯到逆向物流,根據重量和體積來算,算下來一個冰箱(物流費)收你二三百塊錢很正常,(不然)根本搞不了。”據毛一鳴所述,自己曾和物流公司商談過,但這些大件的回收價遠遠低於物流運輸費用。至於網點,毛一鳴也曾嘗試過自營,同樣受限於成本太高,“我們在上海做過一段時間自營,雖然想往全國推,但是毛利確實也支撐不了。”

除了物流成本,人工成本也是一大支出,拆卸空調需要高空作業,櫥櫃等傢俱需要拆卸,電梯搬運和樓梯搬運也是不同的價格。雖然目前大件回收可以走線上渠道,但大件回收的整個流程並不能完全依賴線上,有相當一部分仍需要在線下進行,毛一鳴告訴記者:“3C它一個快遞能跑全國,但是大家電肯定要監管過程,因爲跟用戶家裏還有一個交互。3C(直接)敲門驗收,要麼有的就不驗,直接寄到,可能交互時間比較短;(家電)要從用戶家搬走,有空調要拆下來,所以交互的過程和時間也比較長。”

更重要的是,不同於3C、衣物這一類高頻消費的產品,家電傢俱屬於剛需卻低頻的消費,重複利用率低,因此在回收時,其產值較低,這也是導致這一類大件產品回收價格與用戶心理價格存在較大落差的一個原因。

相比手機等3C產品少則一年、多則三四年的更換週期,家電傢俱的平均使用年限在10年左右,甚至更長的時間。“手機可能用了一年你覺得煩了,或者是蘋果出了新品,你要換一下,3C還是更偏消費,換的頻次很高。”毛一鳴坦言,家電產品發燒友要比數碼產品發燒友少很多,品類的特性決定了用戶並不會頻繁更換家電傢俱。

記者調查發現,除了部分成色較新的家電產品流入二手市場,大部分家電產品在長期使用後,最終還是流向了拆解廠。由於電器、電子產品在拆解過程中可能會產生危險廢棄物,污染環境,需要相關的環保投入和處理措施,因此企業拆解廢棄電器電子產品應具備資質,不能非法拆解。目前,全國共有109家正規的廢棄電器電子拆解廠,而拆解廠對材料的定價也影響着下游廢舊家電的價格。

“那種報廢的家電,實際上拆解廠是按照材料的重量來,一噸多少錢,你想你5000塊錢買了一個空調,到時候按重量稱能值多少錢?”按照毛一鳴的說法,拆解廠回收的價格是透明的,廢舊家電的產值低,板材類的廢舊家電甚至可能都沒有產值,用戶認爲回收價格低的背後,其實也是普通消費者和行業內存在信息不對稱、認知不同的結果。

記者從格力電器方面瞭解到,對於家電回收企業而言,回收廢舊家電所付出的成本包括舊機回收價格、運費、倉儲費、拆機和拆解成本等。一般家電產品報廢后,會對產品拆解後的銅、鐵、鋁、塑料等產物進行深加工,家電回收價格由拆解後的產物價值和回收成本決定。家電回收價格與大衆心理預估價落差大的現象主要體現在傳統回收產業鏈中:由於中間相關利益者較多,消費者缺乏合理賣貨渠道,只得將舊家電賣給散戶回收者,造成了要價模糊的現狀。

一位回收行業從業者向記者表示,真正掌握定價權的是拆解企業,回收平臺對廢舊家電的定價也是根據拆解企業對相關產品或材料的價格來制定的,拆解企業的定價邏輯則涉及到期貨市場,包括銅、鐵、塑料等,後端期貨市場上的價格也會影響前端回收的價格。該人士透露,今年年中,期貨市場價格下跌,導致拆解企業不敢進貨,回收平臺也不敢收貨,否則出現價格倒掛,對回收平臺是很大的傷害。

前景:千億市場,增速快盈利難

“市場哪裏有痛點,哪裏便有機遇。”

從2007年12月開始,山東、河南、四川3省進行了財政補貼家電下鄉產品試點工作,隨後的一年多里,家電下鄉逐漸推廣至全國;2009年6月,財政部、商務部等多部門制定了《家電以舊換新實施辦法》,在多個省市試點家電“以舊換新”。按照家電產品10年左右的平均使用期限,此前家電“以舊換新”和“家電下鄉”活動中的這一大批家電已經或正在進入更新換代階段。

龐大的市場需求下,回收企業的家電回收量也在逐年遞增。再生資源回收平臺愛博綠聯合創始人兼品牌總監鄧亞瓊向記者透露,愛博綠2018年回收家電95萬臺,2019年是168萬臺,2020年是499萬臺,2021年是800多萬臺。

作爲一家專注於回收產業鏈資源整合運營的產業互聯網平臺,愛博綠的模式是“互聯網+上門回收”,自2016年成立以來,愛博綠已搭建覆蓋全國500多個城市、2600多個縣區、超過9500家賣場的回收網絡體系;連接了超過56000個貨源端口,10大分揀中心,4200個末端網點,33000多名專業回收人員。

在鄧亞瓊看來,家電回收的行業前景非常大。“用一句話來概括叫做,有新必有舊,我們生產出來的任何東西,身上穿的衣服、手上用的手機、路上開的車等等,只要生產出來,終究會走向報廢。”鄧亞瓊舉例稱,中國總共有近5億家庭用戶,假設平均每個家庭有6臺家電(冰箱、空調、洗衣機、電視機、電腦,即“四機一腦”,此外還有電飯煲、電磁爐、電吹風等)5億家庭用戶就是30億臺,家電的安全使用年限一般是6~8年,按照10年報廢週期來算,一年報廢10%計算,差不多至少要有3億臺。

根據國家發展改革委統計數據,目前,我國家電保有量已超過21億臺,每年淘汰廢舊家電量達1億至1.9億臺,並以平均每年20%的漲幅增長,預計2022年家電報廢量將超2億臺。

對比回收企業每年的回收量和報廢量來看,未來市場增長空間巨大。鄧亞瓊稱:“其實愛博綠算是一個龍頭企業了,我們在家電回收領域是非常確定的龍頭企業,但我們一年的回收量也就800萬臺。今年可能會多一些,應該能夠突破1000萬臺,但是這對比整個市場兩個億的報廢量,還是非常小。”

而放眼全國,尤其是在低線城市,家電回收仍主要依賴傳統渠道回收人員,這並不有利於行業可持續發展。“首先傳統的作業人員,他們訂單少、效率低,而且不環保。”鄧亞瓊提到目前仍存在的私拆問題,家電產品中的部分零部件或材料若私拆後隨意丟棄,會對環境造成污染;另外,傳統的回收個體戶也存在無法開票和納稅的問題,而愛博綠去年納稅約2.8億。

值得關注的是,雖然對愛博綠這一類“互聯網+回收”的企業來說,未來前景巨大,但這一行“苦力活”的性質不改。據鄧亞瓊透露,愛博綠去年營收達到了19.35億,但由於涉及多方面成本,淨利潤並不高。

鄧亞瓊稱,中國市場太大,“互聯網+”模式暫時還無法直接取代傳統回收,不過隨着環保意識提升和更多利好政策推出,相信傳統回收方式會逐漸升級,“當每一個行業只要有足夠的利潤,總會有很多的企業湧入進來,有很多高端技術和資金湧入進來。”

在更遠的未來,隨着用戶接受程度提高,付費上門回收或許會被更多人接受。鄧亞瓊提到,一些歐洲國家,還有加拿大、韓國等,更注重環保意識,上門回收家電時,用戶會給回收企業付費,這種做法也讓國內的從業者們備受鼓勵,如果這種模式能夠在中國實行,將會有大量的企業願意去投身到這個行業裏面,企業也會有更充足的利潤來發展環保事業。

責任編輯:吳劍 SF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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