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 葉曉丹    每經編輯 楊夏    

“妖鎳”事件，風波未了。

此前，美國對沖基金Elliott Investment Management和華爾街交易巨頭Jane Street等向LME提出司法訴訟，近日，LME向法院提交了一份近60頁的自辯書。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從LME（倫敦金屬交易所）方面獲得了這份文件，其中詳盡披露了LME鎳期貨交易在3月7日、3月8日出現非理性的價格波動情況，由此帶來的市場無序狀況，導致部分成員出現違約。LME認爲，一旦違約潮爆發，其影響很可能將蔓延到其他金屬市場，會在整個金融和現實世界金屬市場製造流動性壓力。

LME在自辯書提到，時任LME清算所CEO的Adrian Farnham當時認爲，非理性價格將會加劇鎳期貨市場的死亡螺旋，帶來系統性危機。同時，追加保證金通知將導致至少7個清算成員出現違約，追加保證金（Margin Calls）將超過197.5億美元。

另外，也有質疑稱，LME3月8日作出宣佈交易無效的決定，是否是爲了保護青山控股或其他持有空頭頭寸的公司？LME堅決駁斥了這一質疑，並強調3月8日採取的所有行動都是合法的，都是符合市場整體利益的。

12月6日，《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也致電了青山控股集團及旗下多家子公司，欲進一步瞭解今年3月逼倉事件經過，但接電話的員工均表示對此事不知情，拒絕進一步溝通。

LME還介紹了這一事件的後續影響，自3月份以來，亞洲時段鎳交易的暫停對交易量產生了影響，LME正在努力重新引入亞洲時段鎳交易，並希望在短期內向市場提供最新消息。

圖片來源：攝圖網-500847675（圖文無關）

驚魂一夜：若放任違約蔓延，將導致“死亡螺旋”

3月7日，LME鎳價一度衝高至55000美元/噸，最終以50300美元/噸收盤，日漲幅高達73.97%。

鎳價劇烈波動，讓國際媒體聚焦LME鎳期貨市場，也導致持空倉會員需創紀錄地追加保證金。

倫敦時間3月7日16：00，LME特別委員會召開，討論市場價格如何保持有序，以及價格上漲背後的地緣政治和宏觀經濟等原因（特別是對俄羅斯的制裁）。

不過在3月8日，LME smart and LME selectrel在倫敦時間01：00正常開放，相較於3月7日的行情，3月8日，LME鎳價呈現了更爲極端的走勢。

開盤時，鎳價略低於5萬美元，隨後飆升至101365美元的峯值，在3個小時內，價格幾乎翻了一番，上漲了274.3%。LME認爲這是有史以來鎳價最高紀錄。而在之後的20分鐘裏，價格又突然下跌，在7.5萬美元/噸和8.6萬美元/噸之間交易，直到市場在當地時間08：15暫停。LME稱，交易所還從未見過類似鎳價格變動的情況。

對這一時段的價格變化，自辯書中提及，LME專家認爲“極端的價格變動，無法用理性的市場力量來解釋，市場已經變得無序。”

對於鎳期貨的多頭而言，無疑從中獲利頗豐，但對持有大量空頭的空頭玩家而言，暴力拉昇的價格，意味着持倉的鉅額虧損，他們將面臨高額的追加保證金。而無法滿足追加保證金要求的市場玩家，有一些可能面臨流動性風險。

LME在近日提交給法院的自辯文件中透露，高額追加保證金將導致至少7個清算成員出現違約。如果這種無序的交易被視爲有效且代表了市場價值，將導致所有的公開市場頭寸被重新估值，也導致前所未有的追加保證金要求，至少超過197.5億美元。

讓LME的專家們更爲憂心忡忡的是，鎳市場的非理性價格，導致部分成員出現違約，而一旦違約潮爆發，其影響很可能將蔓延到其他金屬市場，會在對整個金融和現實世界金屬市場造成嚴重負面影響。

同時，LME成員違約蔓延，有可能進一步提高價格的反饋迴路，“通過製造價格不斷上漲的自我延續的螺旋，使糟糕的情況變得更糟”，導致進一步的違約和市場混亂，LME專家將這一現象稱爲“死亡螺旋”。如果繼續維持這樣的狀態，LME判斷，將“對市場構成直接和嚴重的系統性風險”。

最終，在倫敦時間3月8日08：15分，LME暫停了鎳交易，並取消了英國時間3月8日零點（含）之後在電話交易和LMEselect上執行的所有交易。

這一決定，也被認爲是LME“讓時光倒流”（wind back the clock）的決定。

作爲全球第二大鎳期貨交易所，上期所的鎳期貨價格，3月8日也呈現了較大的波動。3月8日，國內期貨主力合約中，滬鎳2204封住漲停板，報228810元/噸，漲幅達15%。

更引人關注的是，3月8日，有多家媒體報道稱，國內民營500強企業青山控股做空鎳期貨，遭國際多頭逼倉。

不過北京時間3月8日傍晚，青山控股實際控制人項光達向媒體表示：“老外的確有些動作，正在積極協調。今天接到很多電話，國家有關部門和領導對青山都很支持。”項光達稱，青山是家優秀的中國企業，倉位和經營都沒有問題。這是“妖鎳”事件中，青山方面的首次回應。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葉曉丹 攝

LME：大量場外交易頭寸是造成市場混亂的重要原因

“時光倒流”的決定，也讓LME遭致司法訴訟和鉅額索賠。LME在自辯書中提及，這一決定，讓那些本應該在3月8日賣出的多頭頭寸交易者無法獲得他們所期望的潛在鉅額利潤，可能高達數十億美元。

如其所料，時隔幾個月後，美國對沖基金Elliott Investment Management和華爾街交易巨頭Jane Street等投資機構對LME發起索賠訴訟。

自辯書中，對於3月8日作出宣佈交易無效的市場決定，是否是爲了保護青山集團或其他持有空頭頭寸公司的質疑，LME表示“這完全錯誤”。

LME稱，交易所的核心法定職責是維護公平有序的市場，這些決定不是爲了支持或保護任何特定的集團或任何特定的市場參與者，也不是爲了LME集團的財務利益。LME有監管義務，在出現重大波動時能夠暫停交易，並在特殊情況下取消交易。

不過，在作出這一決定之後，LME也提到鎳期貨的場外交易存在非常大的空頭頭寸，場外市場加劇了市場的混亂狀況。同時LME指出，青山集團內部似乎持有一些場外市場空頭頭寸。

在LME提交給法院的自辯書中，也提及了場外市場對LME鎳期貨市場的擾動。LME回覆每經記者的郵件中透露，LME現在知道，包括大量場外交易頭寸（包括青山集團所持有的一部分）是造成LME市場混亂的重要原因。但在當時，交易所並不知道這一點，上述任何一方的利益都不構成倫敦金屬交易所做出決定的動機。

12月6日，《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致電青山控股集團及旗下多家子公司，欲進一步瞭解今年3月青山集團場外市場空頭頭寸以及逼倉事件經過，但接電話的員工均表示對此事不知情，拒絕進一步溝通。

提及“妖鎳”事件給LME市場帶來的影響，SMM鎳分析師12月6日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採訪時覆盤，3月的LME鎳異常行情發生後，多家清算機構因追加保證金問題破產。產業保值頭寸也面臨了巨大的壓力。除了外界能看到的異常鎳價給LME帶來的資本的壓力外。LME作爲鎳產業各環節結算選擇基準之一，異常的價格使得今年二季度以LME作爲結算基準的商品（例如MHP、高冰鎳、FeNi等）交易難度增加。大部分冶煉企業取消保值操作，選擇相應現貨價格或者指數進行結算或參考來規避價格波動風險，例如以SMM的電池級硫酸鎳指數倒推給MHP及高冰鎳定價、以SMM的高鎳生鐵加升貼水的方式給FeNi定價等。

在北京時間3月8日晚間，LME在官網再次發佈公告，稱將推遲原定於2022年3月9日交付的所有現貨鎳合約的交割。

LME在官方公告中表示，“LME一直在關注俄烏局勢對本市場的影響，以及最近各種LME基礎金屬（特別是鎳）的低庫存和價格高波動環境。在稍早的公告中，本所已經宣佈LME鎳暫停交易，現在，（根據特別委員會的要求）LME確定在實際情況下采取以下行動是合適的：1）取消所有在英國時間2022年3月8日凌晨00：00或之後在場外交易和LMEselect屏幕交易系統執行的鎳交易，直至另行通知；2）推遲所有應於2022年3月9日及後續交割日無法交付的實物結算鎳合約，因爲根據本通知的流程，這些合約將因交易暫停而無法交付。”

或將重開亞洲時段鎳交易

自3月8日宣佈暫停鎳期貨交易後，直到倫敦時間3月16日8：00，LME才恢復鎳合約交易。

在開市前的這段時間，國內輿論最關注的是，LME開盤後，青山集團有沒有足夠資金用於交付保證金？能不能調到足夠的現貨用於交割？

年初，《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青山求萬仞 “鎳”盤可重生？》一文中曾報道，彼時受倫鎳期貨影響，鎳現貨價格也水漲船高，下游很多客戶都在觀望，接貨意願普遍不強。在這一市場情緒下，大家都在觀望青山集團能不能平穩過關。

如果有現貨能交割，則會向市場傳遞現貨充足的信號，暴漲的倫鎳期貨價格也會應聲回落；但如果青山不能交出現貨，市場會認爲公司手中無貨，倫鎳價格可能會持續走高，繼續逼倉之下，青山可能面臨被強平的局面。

一時各種揣測紛紛湧現，直到3月15日凌晨1點，青山在其公衆號青山實業發佈聲明稱，“青山集團已經與由期貨銀行債權人組成的銀團達成了一項靜默協議。在靜默期內，青山和銀團將積極協商落實備用、有擔保的流動性授信，主要用於青山的鎳持倉保證金及結算需求。在靜默期內，各參團期貨銀行同意不對青山的持倉進行平倉，或對已有持倉要求增加保證金。作爲協議的重要組成部分，青山集團應隨着異常市場條件的消除，以合理有序的方式減少其現有持倉。”

3月16日，LME開盤後，鎳合約價格連續4個交易日下跌。

時隔3個月後，2022年6月底，有媒體報道稱，青山集團仍持有倫敦金屬交易所鎳空頭頭寸，但已縮減至3萬噸左右，遠低於此前超15萬噸的峯值，當前的空頭頭寸均未通過摩根大通持有。

報道稱，作爲青山集團鎳市空頭頭寸的最大交易對手方，摩根大通全程經歷了這場逼空戰，並在鎳價飆升後牽頭同意支持青山集團的空頭頭寸。在摩根大通一季報中，提及到與鎳交易相關的1.2億美元虧損，稱這是爲了給交易對手敞口進行信用估值調整，但該行並未透露其對交易對手的敞口。

另一方面，“妖鎳”事件也給LME帶來了連鎖反應。

“LME關閉亞盤時段鎳交易期間，始於3月份的鎳擠倉風險逐漸化解，市場逐漸迴歸理性波動，但亞盤時段的關閉對於部分亞洲客戶的全球貿易定價參考即時性下降，因此市場呼籲LME恢復亞盤時段鎳交易的聲音也就越來越高。”光大期貨研究所有色金屬總監展大鵬近日向媒體表示，恢復亞盤時段對鎳流動性修復存在幫助，但關閉亞盤時段交易並非LME鎳流動性下降的主因，而在於LME鎳代表的全球貿易定價錨的公信力有所下降，因此LME鎳流動性的提升仍需要其他方面的努力。

LME則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透露，自3月份以來，亞洲時段（Asian hours）鎳交易的暫停對交易量產生了影響，但LME正在努力重新引入亞洲時段鎳交易，並希望能在短期內向市場提供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