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人大罷工背後：法國養老金體系是否即將崩潰？

在剛剛過去的週末，法國境內所有工會罕見地聯合組織了百萬人規模的大罷工，以反對馬克龍政府於1月10日公佈的退休金改革方案。

早在新冠大流行之前，第一屆馬克龍政府便推動了取消複雜的多軌制養老金體系的改革。如今在此基礎之上，巴黎方面此次將改革重點放到了延遲退休年齡上，計劃於今年9月起以每年三個月的速度將法定退休年齡在2030年從目前的62歲提高至64歲，並將全額領取退休金所要求的養老保險繳納年限提高至43年，且繳納年限改革施行期從2035年提前至2027年。

馬克龍在新年致辭中爲改革辯護道：“必須採取措施，以確保法國的養老金體系在未來數十年內的可行性。”在去年12月接受法國電視一臺採訪時，馬克龍也同樣表示：“如果我們不施行這些改革，現行的養老金制度將處於危險之中。”

法國政府警告稱，該國的退休金系統即將出現赤字。根據法國退休指導委員會（Conseil d‘orientation des retraites，COR）的報告，在2022年取得32億歐元的盈餘之後，法國的退休金收支將於2023年正式進入赤字區間並維持25年時間以上。在未來十年之中，養老金赤字將在每年100億至120億歐元之間，相當於該國GDP的0.3%至0.4%。

委員會預測的人口結構變化也指出，法國目前20至59歲人口與60歲以上人口對比將從2020年的1.9下降至2070年的1.3，養老金的繳納人數與領取者人數對比也將從2019年的1.7下降至2070年的1.3。

截至2021年，該國的養老金系統開支約佔GDP的14%，遠高於歐盟27國11.9%的GDP佔比均值，僅次於深度老齡化的意大利（約16%）以及希臘（超過17%），也超過鄰國德國約10%的養老金開支與GDP佔比。而法國62歲的法定退休年齡也低於絕大部分歐洲鄰國，包括意大利、希臘的67歲，盧森堡、比利時、瑞典、德國的65歲。

事實上，法國過去30年來的歷屆政府始終致力於削減養老金開支，並無一例外地均引發了大規模罷工和遊行示威。1982年社會黨主導的密特朗政府“反常”地將法定退休年齡從65歲提前至60歲，其副作用是直接導致羣衆普遍存在“左派根本不懂經濟”的刻板印象，其後歷屆政府的改革也均可視爲“給密特朗擦屁股”。

1993年，時任總理巴拉杜首次將養老金繳納年限從37.5年提高至40年；2003年菲永政府再次將繳納年限進一步提升至41年；2010年薩科齊政府則將法定退休年齡從60歲提升至62歲；2014年的奧朗德政府則計劃將養老金繳納年限繼續提高至43年，該計劃如今被馬克龍政府提前執行。

根據法國勞工部的預測，若馬克龍的養老金改革得到實施，法國每年能夠節省177億歐元的養老金開支，並使得原先預計持續四分之一世紀的養老金賬戶赤字提前在2027年實現收支平衡。

不過，各界對馬克龍養老金改革的初衷持有懷疑態度。巴黎第一大學的經濟學家Michaël Zemmour就表示：“（法國退休指導委員會的）報告清晰地表明，當前體系並未處於危機之中。誇大和戲劇化赤字問題，宣稱整個系統迫切需要改革只是一種政治話語。”

雖然報告之中確實提及法國養老金將在2023年進入赤字區間，但是一方面其約100億歐元的赤字幅度相較於法國每年3400億歐元的養老金開支較爲有限，且養老金開支與GDP的佔比也僅僅將從目前的14%上升至2032年的峯值14.7%，委員會在報告的總結之中同樣寫道：“報告的結果並不支持養老金開支失控的說法。”

另一方面，委員會也在報告之中指出，在2027年之前財務狀況將顯著惡化的養老金體系在2032年達到赤字峯值之後將逐漸恢復至收支平衡——即便法國不進行任何養老金改革——直至2070年代。

根據法國退休指導委員會的計算，養老金開支與GDP佔比在2070年代甚至會下降的結論主要基於與價格掛鉤的養老金增速長期內將慢於基於勞動生產率計算的收入增速。根據未來數十年內勞動生產率平均增速爲1.3%至1.8%的不同場景測算，2070年代的養老金開支與GDP佔比將下降至11.3%-13%區間，均低於新冠大流行之前2019年的水平。

此外，新冠大流行三年造成的預期壽命下降，也使得養老金體系的負擔有所減輕。相比於2020年11月時預測的2030年養老金開支與GDP佔比爲13.9%，最新測算的佔比已下降至13.7%。而2020年和2022年的數據則因法國封鎖措施造成的GDP大幅下滑以及物價水平的突然大幅上漲而並不具有長期效應。事實上，養老金體系在2021年（9億歐元）和2022年（32億歐元）都產生了盈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