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虎嗅汽車組

作者｜李文博

頭圖｜豐田章男微博

“燃油車失魅力，混動車成追憶，電動車沒啥戲，氫能源下不爲例。”

這，便是成立於 1937 年，距今已有 86 年曆史的日本汽車公司——豐田汽車（TOYOTA）的現狀。

借用互聯網首席預言家美團王興的話來說就是：2022 年，是豐田汽車過去十年裏最差的一年，但卻是未來十年裏最好的一年。

怎麼個“差”法呢？

在數據面，豐田汽車在中國市場遭遇了十年以來的首次銷量下跌，194.06 萬臺的成績相較 2021 年減少了 0.2 %。兩家合資公司的表現大相徑庭：廣汽豐田勉力強撐，賣出 100.5 萬臺，算是兜住了豐田的老底；一汽豐田遮遮掩掩，但稍加計算即可得出它去年賣掉了75.17 萬臺，相比2021 年的 86 萬臺，下挫 12.7%。

而因肆意加價、碰撞醜聞導致中國用戶口碑崩盤的“純正血統、東瀛進口”雷克薩斯，全年銷量狂跌 19% 至 18.39 萬臺。不僅終結了連續 17 年在華銷量增長的記錄，還成了蔚來汽車董事長李斌今年第一個要幹掉的對手。

在產品面，豐田造出了 2022 年最愚蠢的車：bZ4X 驗證碼電動車。具體愚蠢的行爲包括但不限於：雙電機四驅版比單電機前驅版加速慢；要花 2 萬元選購但必須堅持每日白天在戶外駕車或停車 41 年纔有可能回本的太陽能充電穹頂；冬季續航達成率僅爲37%，容量只有 66.7 度的小電池要花費 7 個小時才能充滿……

在口碑面，官方售價33.38萬，提車至少再加價3萬的廣汽豐田塞那，被爆出針對中國市場使用遠低於全球市場標準的特供極低配輪胎，導致溼滑路面制動距離，遼寧艦航母都承載不住；落地價超過200萬的雷克薩斯 LM，碰撞後沒有一扇車門可以正常打開，導致一人死亡；有着“移動路障”美譽的雷克薩斯 ES 被一臺幾乎被開除出豪華車陣營的奧迪 A4L 撞得原形畢露；而豐田埃爾法則在貢獻了年度最像麻花的 A 柱後，順手刷新了日系車的安全下限。

全球銷量雖然撐住了，但中國銷量、電動車和用戶口碑都崩了，總得有個說法吧，老拉最高統帥出來給公衆鞠躬道歉也不是條正經路子。苦苦尋覓後，豐田總算找到了兩位恰如其分的“背鍋俠”：

第一位，是大家再熟悉不過的疫情。根據豐田方面的說法，中國市場銷量表現不佳是“因中國疫情感染人數增多導致到店人數大幅減少而受到嚴重影響”。

第二位，還是大家的老朋友，從 2009 年6 月起就擔任社長的豐田章男（Akio Toyoda）。不過這回豐田學聰明瞭，沒讓家族第四代長孫在公衆面前鞠躬，改直接下臺了。

根據豐田汽車官網 1 月 26 日公佈的消息：現任豐田會長、“普銳斯之父”內山田武卸任會長一職，但仍保留董事會席位；現任社長豐田章男卸任社長一職，改擔任“有代表權的會長（Representative Directors）”；雷克薩斯負責人佐藤恆治成爲新任社長，今年 53 歲的佐藤恆治和豐田章男在 2009 年全球金融危機後從父親手中接下管理權時的年紀相同。

爲了便於理解，這裏對日系企業內部的職位劃分做個扼要介紹：

最高層是取締役會，即董事會。然後是會長，即代表取締役會長，相當於董事長，會長大多是原社長退居二線後名譽擔任，常規意義下掌虛權；之後是社長，即代表取締役社長，是公司掌實權的人。但許多日企內的會長和社長關係微妙，互相制約，形成一種看破不說破的平衡。再往下是專務、常務、監察役、執行董事、本部長、部長、次長、課長、系長、主任、擔當、社員。

比如豐田章男此次的職務變動就意味深長。雖然從社長的位置上退下來了，但公司在給他的會長職務前，加上了“有代表權”這個定語，這意味着豐田章男依然可以代表公司出席活動，發表公開演講，只是該職位是否具有業務決策權，豐田沒有細說。佐藤恆治更像是在“實習期”內跟着老大哥蹭經驗的學徒，就算之後本事長起來了，也得早請示晚彙報，畢竟這企業姓“豐田”，擺正自己的位置，當好公司的吉祥物，才能在這個崗位上多活幾集。

愛笑的男孩，運氣也會太差

以“豐田章男”爲關鍵詞搜索圖片，你會發現這位 1956 年 5 月 3 日生於日本愛知縣名古屋市的金牛座男孩的臉上，常常掛着燦爛的笑容。特別是 2017 年開通新浪微博後，他“大笑爺爺”的印象日漸深入人心。

作爲一位生性樂觀的老人，豐田章男在任何場合，都不吝惜展露他的一口大白牙：

比如，騎着本田摩托大笑，

乘着地鐵大笑，

在櫻花中大笑，

甚至坐着輪椅，也要大笑。

事實上，53 歲的豐田章男在 2009 年坐上“豐田社長”這個他從呱呱墜地的那一刻開始就命中註定的位置之後，根本來不及笑，因爲四處鞠躬的日子，很快開始了。

這一年，史上著名的豐田“剎車門”事件在美國發生：加速踏板在被踩下時，會無緣無故地卡住，導致剎車無效，車毀人亡。爲了平息美國人的怒火，豐田主動獻祭了當時的社長渡邊捷昭，並在內部發起“大政奉還”運動。這很好理解，風平浪靜時，人人都能在領導崗位上做出一番成績；一旦大浪襲來，而且是有可能導致公司傾覆的那種，自然要把背了鍋也不會丟退休金的人推出來背鍋。

畢竟，這可是你豐田家的企業。

在頻繁的彎腰道歉中，世界人民第一次認識了豐田章男。威信與顏面盡失的他，成爲了豐田史上第一任“鞠躬社長”。不過，除了鞠躬外，豐田章男還是做了兩件實事的：第一，發動世界汽車史上最大的召回事件，在全球一共召回 800 萬臺車，中國就有近 70 萬臺；第二，從美國國會直飛中國北京，向中國豐田車主道歉。

據當時在場的媒體回憶，時長 63 分鐘的說明會里，豐田章男兩次鞠躬，三次道歉。比他之後十三年裏，給中國車主鞠過的躬，道過的歉加起來還要多。

有意思的是，自從戴上了“鞠躬社長”的帽子後，一向“開不壞”的豐田，開始頻繁召回。

2012 年，因電動車窗開關存在缺陷，豐田在日本召回約 46 萬臺，在美國召回約 247 萬臺、從歐洲和中國召回 280 萬臺，全球總計召回 743 萬臺；

2014 年，因座椅導軌、轉向器固定支架以及氣囊排線等存在故障隱患，豐田從全球召回 640 萬臺汽車，涉及 27 款車型。

2020 年，豐田宣佈在全球召回 320 萬臺汽車，原因是燃油泵失靈可能造成發動機熄火，導致增加發生車禍的危險。

不過，上任即鞠躬，還不是豐田章男運氣最差的時候，錯過特斯拉纔是。

2010 年夏天，豐田章男見到了正在爲量產電動車頭疼不已的馬斯克。試駕了日後改變世界的第一代 Roadster 後，豐田章男當即決定拿出 5000 萬美元買下特斯拉 2.4% 的股份，然後改造豐田加州 NUMMI 工廠，使其可以量產純電版 RAV4 。

但特斯拉代工的電池包質量相當不穩定，導致豐田在純電版 RAV4 上栽了大跟頭，加上“普銳斯之父”內山田武以權威的口吻給純電車判了死刑，豐田迅速終止了與特斯拉的合約，並拋售手中所有的特斯拉股票，徹底斷了豐田章男對電動車的念想。

純電版 RAV4 的失敗加上前朝舊臣們的義正言辭，豐田選擇對純電車敬而遠之。試想一下，如果豐田章男堅持和馬斯克站在同一戰線，也不至於在 2022 年還只能交付 bZ4X 這樣的半成品純電動車。

或許是和馬斯克的“因愛生恨”，或許是看到特斯拉交付初期的問題頻發，既然得不到，那就毀滅它。豐田章男的腦子裏，彷彿在一夜之間，被刻下“反電動車”的思想鋼印，他從電動車的頭號擁躉變成了黑粉頭子。

在各種場合，豐田章男反覆炮轟電動車，一會說電動車被過度炒作，一會說電動車這玩意不環保，一會又說“如果日本汽車全靠電力驅動，那麼在夏季國內就會出現電力短缺”。到最後實在沒人搭理，只能打感情：“涉足汽車行業的人基本上是沉默的大多數，他們認爲這是一種趨勢，所以他們不能大聲說出來。”

但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2021 年 12 月 13 日，美國《時代週刊》把年度風雲人物的稱號頒給了馬斯克，並將他稱爲是“一個希望拯救我們的星球，將我們帶往新的棲息地的人”。

這可把豐田章男急壞了。

第二天，豐田章男火速宣佈公司 all in 新能源，不僅要投入 350 億美金用於電動車研發，在 2030 年之前推出 30 款電動車，實現年銷 350 萬臺電動車，還在現場一股腦發佈了 16 款純電動車型，包括轎車、跑車和 SUV 各個品類。

要知道，上一個在一場發佈會上一次性公佈這麼多新車的車企，還是恆馳。

這一次，豐田章男沒有和馬斯克唱反調，而是聽取了馬斯克 2020 年 5 月在推特上給出的建議：

“Take the red pill（喫下紅色藥丸）。”

佐藤挽狂瀾？

作爲網紅社長豐田章男的繼任者，現年 53 歲的佐藤恆治（Koji Sato ）更符合汽車行業“沉默大多數”的預設印象。

1992 年加入豐田，1994 年開始參與卡羅拉和普銳斯的零部件開發工作，2003 年開始負責雷克薩斯。曾任雷克薩斯 LC 車型的總工程師。目前，除了擔任公司 CBO（首席品牌官）外，他還負責雷克薩斯國際和GAZOO Racing Company。

江湖傳聞，佐藤恆治在大學畢業後入手了日本第一批 Porsche 993 Carrera RS 。彼時，年僅 20多歲的他就能“買得起”昂貴而稀有的保時捷跑車，家境之富足可見一斑。

在談及新崗位時，佐藤恆治說，豐田章男去年底問他是否願意接任社長一職。“我當時不知道怎樣答覆，以爲那是句玩笑話。”

不得不說，這句回答的幽默感和網感，都無限接近於零，完全看不出佐藤恆治和豐田有什麼羈絆，聽起來像是命運和公司一起，逗他一樂。

我們都知道，日本是全球長壽企業最多的國家。根據公開數字，從創業到現在連續經營百年以上的日本企業有 2.5 萬餘家，美國只有 1.1 萬餘家。

日本企業爲何很容易成爲“百年老店”呢？這與他們在江戶時代（1603-1867）形成的經營理念和管理制度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這套理念就是以“短期 10 年、中期 30 年、長期 100 年”爲核心思路的“繼承者養成計劃”：

10 年，是指繼承人的 10 年成長期，對其進行培養和教育，使其可以繼承家業；30 年，是指繼承家業後的任期爲 30 年；100 年，是指爲第三代人的繼承家業做好接班準備。

豐田公司的創始人豐田佐吉就沒有選擇親生兒子作爲企業第一順位繼承人，而是讓女婿豐田利三郎上位。因爲豐田家族篤信：You can't choose your sons, but you can choose your sons-in-law.（你不能選擇自己的兒子，但是你可以選擇自己的女婿）。

豐田章男就是這種體系培養出來的繼承人。從 1995 年豐田達郎卸任社長到 2009 年豐田章男接任，當中有過三位非豐田家族的人擔任過社長，分別是奧田碩、張富士夫和渡邊捷昭，時間跨度爲 14 年。

按照 53 歲接任的傳統，現年 34 歲的豐田大輔（ Daisuke Toyoda，豐田子公司 Woven Planet 副總裁）離掌管豐田集團還有 20 年。和他父親一樣，豐田大輔的臉上也總是帶着燦爛親和的笑容。

只是不知道 20 年後，愛笑男孩的運氣，會不會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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