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早上9點，春節假期的最後一天，急診重症監護病區醫生劉炳延結束了24小時值班回到家中。家裏很靜，她躺在牀上感覺眼睛快睜不開了，但持續的高度緊張讓她的腦子依舊興奮，“我好像還能聽到醫院救護車的鳴笛聲，一直有一個迴音。”

劉炳延是河南省新鄉市中心醫院東院區急救中心的一名醫生，今年是她工作的第十個年頭。“春節不打烊”是醫院的傳統，也是她的傳統。早上孩子的不捨、下午兩點的泡麪午餐、一次次危急時刻的搶救，深夜一湧而上的思緒，組成了她這個春節裏一個尋常的值班日。

劉炳延告訴澎湃新聞，她今年35歲，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大女兒10歲、小女兒剛3歲。對於媽媽在假期裏的“缺席”，孩子們還沒辦法理解。每次在出門前，兩個女兒都會衝過來抱住她，讓她不要離開，不要去工作了。

“等不太忙的時候，我真想帶她們出去旅遊散散心。之前我們計劃了好幾個地方，女兒在學校學到天安門了，我們就說去北京，學到迎客鬆了，就說以後去黃山看一看，但這些到現在都還沒有實現。”劉炳延說。

春節期間的新鄉市中心醫院 澎湃新聞記者李文姬 攝

以下是劉炳延自述：

我是新鄉市中心醫院東院區急救中心的一名醫生，主要負責的是院前急救的管理，以及院內門診和搶救。

昨天（1月26日）是我在這個春節裏的第三個值班日。7點鬧鈴一響我準時起了牀，最快速度洗漱完，給孩子準備好了早餐。我自己的早飯就是牛奶和麪包，往包裏一塞就可以出發了。前後不出半小時，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

等到了醫院換上白大褂、隔離衣，戴好N95口罩面屏和手套，就到了8點交班的時候。我們全科的醫護人員都集合在辦公室，上一班人員會交代頭一天病人收治情況、出診次數等等。

昨天交完班沒多久，就有兩個病人被家人攙扶着進來了。一問得知是煤氣中毒了。萬幸的是，當時兩人沒有昏迷，精神還可以，我們就下了口頭醫囑，讓護士給他們測血壓。監測完心率後發現他們的生命體徵相對比較穩定，心電圖和電腦血糖監測也都正常，最後安排去進行了高壓氧的治療。

劉炳延的午餐 受訪者供圖

我們沒有具體的午休時間，不需要出診的時候可以休息一會兒。但很多時候都要到下午兩三點才能顧上喫午飯，也都是很匆忙將就一口。像昨天病患很多，等稍閒下來也過了飯點，我泡了個方便麪，加了一根腸和一顆滷蛋就當午飯了。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來了一個心梗的病人，胸痛，情況危急。我們直接就把病人帶到了搶救室。到搶救室以後讓病人平躺在牀上監測生命體徵，隨後馬上安排了心電圖。我一邊下口頭醫囑，一邊進一步瞭解病人的具體病情，比如什麼時間發病、持續多長時間、都服用哪些藥物、有沒有在其他醫院接受過治療等等。

當時做完心電圖以後，我看到心電圖波形提示的是急性心肌梗死的表現。因爲病人持續有胸疼症狀，在本人和家屬同意做造影后，立即聯繫胸痛中心啓動了導管室。

劉炳延（中）春節坐診 澎湃新聞記者李文姬 攝

一天中這樣危急時候有很多，忙的時候根本沒空喝水。即使有空檔也不敢多喝，爲了儘量避免上廁所的情況。

當然，24小時值班，夜班是最難熬的。沒病人的時候，我們可以穿着隔離衣帶着面屏，趴在桌子上稍微休息一會兒。困是肯定的，要說有什麼辦法能打起精神，我想應該是突然來了一個需要搶救的病人，那瞬間睡意全無。

今天凌晨四、五點，就來了一個腦卒中的病人，當時情況非常緊急。我向其家人詢問完他的病情後立刻給他安排了頭顱CT，隨後聯繫了住院部。因爲醒後卒中的病人已經過了溶栓的時間窗，所以需要趕緊聯繫神經內科住院治療。等忙完天也亮了，基本就到了交班的時候。

剛入職的時候，下了夜班我會感覺很累很累，回到家倒頭就想睡覺，話都不想多說一句。但是現在有的時候太忙了，神經高度緊張，下了夜班後反而睡不着。

今早我回到家裏，雖然眼睛都睜不開了，但躺在牀上感覺大腦一直還處於興奮狀態，腦子裏都是救護車鳴笛的迴音，停不下來。

醫院有些重症病人，下了班以後我還會很擔心他們，擔心他們病情發生變化。

春節我們會比平時更忙碌。因爲我們是急診和重症，過年聚會聚餐的人比較多，喝酒後打架的外傷病人也增多。今年因爲可以分區域放鞭炮了，所以燒傷的病人也多了不少。

但比起去年年底新冠疫情高峯時，已經好多了。那時病人量急劇增多，科室人力緊張，我們曾經上48小時班，休息12個小時，就這樣連軸轉。我們不怕病人來，搶救病人是我們的責任也是強項。我們害怕的是病人住不上院。

當時我們的醫生陸陸續續也被感染，有的在家高燒，一退燒就主動回來繼續上班。但後來中招的人實在太多了，最後只能看誰的體溫在38.5℃以下，就先來頂上。

那段時間我陪孩子陪家人太少了，基本上回家就是睡覺，睡醒以後再來接班，很感謝家人給我的支持和理解。

這次春節值班，又不能好好陪家人，說實話心裏挺不是滋味。但是想到那些身體不舒服的病人更需要我們，所以也無怨無悔。

當然孩子們還是沒辦法理解，上班前她們都要抱着我說：“媽媽你別走了，別去上班了。”回家以後，她們也會第一時間跑過來先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這是比較欣慰的事。

等不太忙的時候，我想帶她們出去旅遊散散心。之前我們計劃了好幾個地方，女兒在學校學到天安門了，我們就說去北京，學到迎客鬆了就說以後去黃山看一看，但到現在一個都還沒有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