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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爲“南方”

江南

緊靠中國人的原鄉黃河的分水嶺之南,橫亙着另一個大江流域,多個湖泊和人工水路在這一流域縱橫交錯,所有這些水系都經由揚子江口注入太平洋。在長江流域以南,是溫和的亞熱帶地區,是介於古老的熟悉的北方與作爲本書主題的真正熱帶之間的過渡地帶。這裏是遼闊的江南道,意爲在長江以南。本書中的“江南”一詞是最廣義的,但有時候,我指的是其中一部分地區,通常就用現代的湖南、江西、福建等省份名稱。

南越

在富饒的江南大地之外,越過一片半圓形的低矮山巒,橫亙着唐朝的一個道,大約有加利福尼亞州那麼大,其一大部分在北迴歸線以南。這個最南端的道,包括今天廣東、廣西,以及越南北部的許多地方,尤其是紅河三角洲。這一大片地區不止有一個名稱,但我用中國最古老的名稱來稱呼它,並且使用爲人熟悉的越南語的發音NamViet,在普通話中讀作NanYüeh;中古漢語讀作NamYwǎt。“南越”這一名稱出現於晚周時代的好幾部書中,例如《莊子》,指的是上古中國人所瞭解的土著越人中最南方的那一部分。趙佗在公元前三世紀秦軍最晚征服這片土地上建立了其著名的王國,即以這個名稱爲其國之尊名。它特別適合用於文學:所以我們看到,在八世紀的一首詩中,鸚鵡被稱爲“南越鳥”。至於“越”這一名稱本身,有人提出,既然與其與“鉞”(普通話讀作yüeh;中古漢語讀作ywǎt,意爲一種斧頭)爲同源詞,那麼,古代越人實際上當爲“石斧民族”。

嶺南和安南

我要按照常規做法,把南越分爲兩大部分:東部稱爲“嶺南”,意爲“山嶺之南”;西南部稱爲“安南”,意爲“安定南方”,這與今天用於這些區域的最常用名稱並不一致。嶺南曾經是、現在還是耳熟能詳的名稱,指現在的廣東和廣西,但是在以前,它有時擴展到包括安南在內,在這種情況下,它與南越就是同義詞。我更願意遵循唐代大臣陸贄的用法,他在向其君主報告南越海外貿易情況時寫道:“嶺南、安南,莫非王土。”

嶺南下轄四管。即廣、桂、容、邕。其中廣管最爲重要,因爲中國人對那裏控制最爲穩固,特別是在大海港城市廣州,這裏既是廣州府的治所,也是廣管的治所。但是,我們習慣上說“南越五管”。第五管就是安南,約略相當於現代的東京,加上東京以南海岸的一小部分,其主要城市即是交州以及整個安南的治所,靠近今日河內。

南方五管的統治者權力很大,其官銜中都帶“使”字,前面再加上兩個限定字,以描述其官位職責。“節度使”這一官銜,通常是駐紮廣州的南越總督專用的。“使”這一中重要的官銜與“節度使”二字連用,意謂其有全權平定擾亂之地。“節度”是個古代詞語,漢代即已使用,意思是指星球運行以及最終的形而上學力量的作用,其後擴展到皇帝派出的地方長官可望使擾亂不安的地區恢復井井有條的秩序,進而符合“天”及其人間代表“天子”的永恆節度。

桂管、容管、邕管都有大量土著人口,並不安定,事實上,其行政長官通常稱爲“經略使”,前頭加了另一個古典詞語。有時候,我們讀到的是“觀察使”和“防禦使”。有時候,我們看到一個官員同時兼帶幾個職銜。很多時候,第五管也就是最南邊一管即安南的主要行政長官,稱爲“都督”;一般情況下我只把它翻譯成安南Protector

五管中任何一管之下,又再分爲若干小一點的行政區,稱之爲“州”,其字面意義是“洲島”,因爲根據古代傳說,英雄大禹驅退原始大水,使中國幾大區域(九州)露出水面,因此各州之間以“天下”大河爲界。我將這些州意譯爲counties,可與英格蘭的伊利郡(Isleof Ely)相比,因爲就其面積和功能來看,它們約略相當於英格蘭的郡和美國的縣。有時候,我會把廣州寫成Kuang-chou(舉例),有時候,我寫作KuangCounty,還有一些時候,我乾脆寫作Kuang。唐代南越各州州名,詳見本書附表所列。如果根據上下文語境,還不能確定其州名,我在列出唐代同音州名的普通話讀音的同時,也列出其中古讀音。例如白州和播州,巖州、嚴州與演州。還有兩組中古時代的同音字(聲調忽略不計):宜州與義州,岡州與剛州,我則用字母a\b標示聲調以示區別。

我用現代地名Canton(廣州市)來指廣州的治所,它也是嶺南的首府城市,我用現代地名Hanoi(河內)來指交州和安南(大部分位於今越南東京)的治所及首府城市。

這些州的總督稱爲“刺史”,也就是說,他們是天子派出的使者,其職責是刺激天子的臣民達到真正道德的目標。

州以有城牆的城市爲中心,其下再分作若干縣,從詞源學上來說,“縣”字意義是“依傍的、附屬的”。

蠻人和華人

這些南方省份居住的土著居民,被統稱爲“蠻”(Man),這不是英語單詞man,而是漢語中表達類似“南方的野蠻人”意思的字眼。從訓詁學範圍來看,其同源詞包括“曲折的、彎曲的、蜿蜒的、蛇伏的”等意義。關於蠻族所具有的爬蟲類的特徵,我會有所闡述。

圖片《皇清職貢圖》局部

與蠻族相對的,是入侵的中國人,他們今天自稱爲漢人。在本書中,我用中古時代他們的自稱來稱呼他們:華人或夏人,兩者實爲同一古老民族名的一音之轉。他們將自己在古代黃河流域的獨特文明的中心成爲“中華”或“中夏”,並將這一地區與其他不那麼幸運的地方相對比。中古時代,即使一個地道的漢族人,假如他不是出生於中夏,就有可能受到北方沙文主義者的蔑視。

有時候,我根據國名,稱他們爲“唐人”,正如在更早一些時候,他們就是“隋人”,再晚一些時候,他們就是“宋人”一樣。無論哪一種情況,他們也都是文明的華人。

轉載自(美)薛愛華《朱雀:唐代南方的意象》緒論,程章燦、葉蕾蕾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4年,旨在知識分享,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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