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環球時報

【環球時報報道 記者陳子帥 環球時報特約記者 馬芳 環球時報駐日本特約記者 許可】擁有反擊能力（對敵基地攻擊能力）對日本來說非常必要——在1月23日的施政演說中，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再次強調加強安保的必要。岸田在上臺前被廣泛視爲“鴿派”，在防衛以及對華政策方面持溫和立場，然而上任一年多後，岸田的種種政策比日本“鷹派”前首相安倍晉三有過之而無不及。除岸田外，不管是執政聯盟，還是一些在野黨，在安保政策以及對華立場上也日趨“鷹化”。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有哪些？日本通過強硬的安保措施，能否給本國和地區帶來真正的安全呢？

“安倍化”的岸田

岸田文雄是“鴿派”還是“鷹派”？日本外務省條約局前局長、靜岡大學客座教授東鄉和彥曾在2021年10月21日，也就是岸田當選日本首相後不久，在澳大利亞國立大學東亞論壇網站上發文，給出4個指標來衡量。這些指標包括岸田是否推動日本擁有對敵基地攻擊能力，其對華、對俄以及對韓政策。

事實證明，在上任一年多後，在上述4個指標，岸田政府均已“鷹化”。2022年12月，日本政府通過新版《國家安全保障戰略》《國家防衛戰略》和《防衛力量整備計劃》3份安保政策文件，表示日本將致力於擁有反擊能力（對敵基地攻擊能力），並計劃在5個財年內將日本防衛費總額增加到其國內生產總值（GDP）的2%，即43萬億日元（約合人民幣2.2萬億元）。這對於二戰後一直奉行和平主義的日本而言，可謂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有分析人士稱，這3份文件的出爐意味着日本完全拋棄了“專守防衛”原則，徹底背離了日本憲法的和平理念。

在對華政策上，日本新版《國家安全保障戰略》與美國措辭保持一致，將中國稱爲日本“前所未有的最大戰略挑戰”。東鄉和彥提醒說，臺灣問題是敏感問題，尋求臺灣問題的和平解決方案對日本至關重要。不過，在今年1月中旬的日美外長防長“2+2”會議上，雙方代表同意調整美軍在日本沖繩島的駐軍，以在中國大陸對臺灣“採取行動時”進行應對。

東鄉和彥此前認爲，對俄政策應該是岸田和安倍最有共識的地方。安倍在任期間爲加強與俄羅斯的關係做出“巨大努力”。對於一位“鴿派”首相來說，改善與俄羅斯的關係將是一項有價值的成就。不過在俄烏衝突爆發後，岸田政府結束了東京十多年對莫斯科示好的態度，對俄羅斯實施嚴厲制裁。2023年1月27日，岸田政府宣佈，將對俄羅斯追加經濟制裁，凍結俄軍軍官以及烏克蘭境內親俄派勢力相關的36人和3個團體的資產。日本還將從2月3日起，禁止向俄羅斯49個機構出口任何可能用於提升俄羅斯軍事能力的物資。

在對韓政策上，東鄉和彥表示，岸田如果要成爲一名成功的“鴿派”首相，就必須尋找和韓國建立信任的途徑，並找到兩國國家利益的交匯點。不過岸田上臺後，在強徵勞工案等問題上絲毫沒有讓步，態度依舊強硬。

在擔任日本首相前，岸田一直被認爲是鴿派，其所屬的日本自民黨“宏池會”傳統上也是鴿派，主張“輕武器、重經濟”。岸田還曾擔任日本外務大臣近5年時間，任內致力於推動日中關係發展。現在，岸田政府在安保以及對華立場上均態度強硬。

上海外國語大學日本研究中心主任廉德瑰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岸田屬於“變節”的“鴿派”。他剛上臺時支持率在60%以上，那時有明顯的“脫安倍”跡象。不過安倍遇刺事件牽扯出自民黨與統一教的問題，導致岸田支持率一路下滑，他不得不謀求黨內支持。與此同時，爲獲得美國支持、維持日美同盟關係，岸田也不得不在安保問題和對華態度上“安倍化”。

主要在野黨也日趨強硬和保守

有學者認爲，包括岸田在內，自民黨內部的“鴿派”已基本消失。日本龍谷大學名譽教授卓南生曾發文，表示安倍所屬的自民黨“清和會”以鷹派立場著稱，而在2021年自民黨總裁選舉中被視爲“反安倍聯盟”的前外務大臣河野太郎、前防衛大臣石破茂和前環境大臣小泉進次郎，其言辭也不比岸田文雄溫和。據法國國際廣播電臺報道，岸田2021年在競選自民黨總裁時曾公開表示如果當選，將把“抗衡中國”作爲首要任務。卓南生稱，自民黨中，無論“鴿派”還是“鷹派”，不管是年輕人還是有經驗者，大部分人都想盡快完成修憲，他們對中國的態度也算不上友好。

除自民黨外，日本各主要政黨在安保問題上也越來越“鷹派”。據《日本經濟新聞》日前報道，日本最大的在野黨立憲民主黨表示有必要增加國防開支。另一個在野黨日本國民民主黨也支持增加國防預算並獲得反擊能力（對敵基地攻擊能力）。日本國會衆議院第三大黨、參議院第四大黨日本維新會一直堅持將國防開支增加到GDP的2%，稱這是一項國際義務。日本智庫東京財團政策研究所研究員、經濟產業省前官員加藤創太說：“日本執政聯盟和在野黨基本上都同意增加國防開支，這與我們在二戰後看到的相關政治辯論有很大不同。”他表示，幾十年來，日本左右兩派最大的意識形態分歧就是對憲法和國防的不同立場。1960年，數百萬人走上街頭，反對與美國簽訂新安全條約。

在戰後，日本在野黨曾爲日中關係發展做出積極貢獻，但包括立憲民主黨、日本共產黨在內的在野黨，以及曾經的在野黨公明黨（現爲聯合執政黨），近年來的對華認知則與自民黨靠近。

日本共產黨此前曾發表聲明，對中國人權問題指手畫腳，並批評中國在南海“單方面改變現狀的企圖”。日本國民民主黨2022年2月就所謂“新疆人權問題”發表聲明，並要求中國政府“立即停止侵犯人權的行爲”。日本立憲民主黨黨首泉健太2022年8月批評解放軍在臺灣周邊海域舉行聯合軍演，稱中國彈道導彈“落入日本專屬經濟區”是關係到日本安保和國民安全的“重大問題”，對中國的行爲表示“強烈抗議”。日本維新會2020年曾發表聲明，就香港事務說三道四，並呼籲日本政府與歐美國家保持一致，敦促中國政府“維護自由繁榮的香港”等。除此之外，曾經爲中日邦交正常化發揮重要作用的公明黨，作爲聯合執政黨未能完全頂住自民黨的壓力，於去年12月底在《國家安全保障戰略》等3份文件中，認可將中國定位爲“前所未有的最大戰略挑戰”。

政壇右傾的3個原因

日本的政治立場是如何變得越來越鷹派和保守的？卓南生稱，很多人把日本政壇明顯右傾歸結於3個原因，包括政治人士迎合保守派選民、美國的施壓和“中國的崛起”。他表示，20世紀90年代之前，日本民衆對國家發展方向分歧較大。與那時相比，日本現在總體氛圍更加保守。不過卓南生認爲，不是日本選民變得保守導致政治人士通過保守主義主張迎合選民，而是日本政壇的變化，比如“55年體制”的崩潰導致在野黨無法對長期執政的自民黨進行制衡，使得日本國內保守主義不斷加劇。此外，日本當局通過一系列行動助長了日本選民的保守主義傾向，這些行動包括修改教科書、參拜靖國神社，以及通過媒體宣揚戰前思想和狹隘民族主義等。

中國社會科學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員呂耀東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自冷戰結束以來，日本政府在南海、臺灣等問題上頻繁炒作、製造事端，渲染所謂“中國威脅論”，加上日本媒體的推波助瀾，進而引導日本民衆產生“日本受中國崛起威脅”的錯誤認識以及不夠友好的對華態度。與此同時，日本政府表示增加防衛費是爲了保護國民。受此言論“蠱惑”的日本民衆反過來支持自民黨。這樣一種互動關係最終使得日本政壇“總體保守化”發展爲日本社會“總體保守化”，日本政府、媒體和公衆都偏向於支持強硬的防衛和對華政策。日本媒體2022年12月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55%的受訪者支持政府加強防務能力，只有36%的人對此表示反對。

根據卓南生的分析，日本政壇明顯右傾的原因還包括來自美國的壓力。廉德瑰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美國已經感到單獨遏制中國發展力不從心，因此要求日本增加軍費、增強武裝力量。此外，日本人逐漸對日美同盟失去信心，認爲美國在進行戰略收縮，一旦日本處於危險狀態，華盛頓可能靠不住，所以日本應該自己增加防衛力量。

對於日本在野黨在對華認知上變得越發與執政黨相近，且缺乏作爲反對黨自身應有的色彩，遼寧大學日本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員陳洋認爲，由於日本政府和執政黨近年來反覆渲染所謂“中國威脅”“臺灣有事”等，導致日本社會民意發生顯著變化，日本民衆愈發將中國視作“威脅”。在此背景下，即使日本在野黨想要改善中日關係也難以有所作爲，所以爲了順應民意，特別是確保在下一次大選之中贏得席位，在野黨也不得不在對華議題上與執政黨保持基本一致。與此同時，日本在野黨變得越來越弱，難以像中日邦交正常化之前那樣影響執政黨的對華態度。日本廣播協會（NHK）網站1月發佈的最新民調顯示，自民黨的支持率爲38.9%，而最大在野黨立憲民主黨的支持率僅爲5.7%，在野黨很難對執政黨的內政外交政策構成明顯壓力。

將給東亞各國帶來重大威脅

2022年12月12日，日本漢字能力檢定協會宣佈，“戰”字當選日本年度漢字。當天，京都市清水寺住持森清範在高1.5米、寬1.3米的紙上寫下“戰”字後說，希望2023年戰亂終結，人們都能過上安樂的日子。然而4天后，日本政府就通過新版《國家安全保障戰略》等3份安保政策文件，推動日本獲得反擊能力（對敵基地攻擊能力）。2023年1月23日，岸田發表施政演說，再次強調要從根本上增強日本防衛能力。1月30日，他表示，就通過增稅填補防衛費財源尋求衆議院理解。

重走軍事大國路線能給日本帶來安全嗎？日本山口大學前副校長纐纈厚表示，該國新版安保三文件是一種“新軍國主義”，將給東亞各國帶來重大威脅。日本反戰和平組織“和平構想建言會議”表示，三文件將使日本再次成爲能發動戰爭的國家，從而在東亞煽動軍備競賽，是極其危險之舉。日本《每日新聞》認爲，獲得反擊能力（對敵基地攻擊能力）並不能保護日本。日本應該與周邊國家進行溝通，致力於軍備管控，通過外交緩解地區緊張局勢。有日本網友表示，如果日本繼續擴充軍事力量成爲一個軍事大國，地區緊張局勢就會加劇，最終可能讓局面失去控制。

日本還不斷加強和美國的安保合作。《華爾街日報》稱，根據美日兩國近期宣佈的一系列舉措，美國將保護日本衛星，爲日本配備遠程導彈，並升級駐日美國海軍陸戰隊。對於美國慫恿日本增強武裝力量，廉德瑰稱，從長遠來看，這是一場危險遊戲，可能導致日本擺脫美國束縛。一旦美國難以控制日本，就會形成中美日“等邊三角形關係”，屆時美國能否成功利用日本牽制中國就不再是美國說了算。不過呂耀東認爲，《日美安保條約》限制下的日美同盟關係是一種不對等、不平衡的同盟關係，只要這個條約存在，美國就能夠對日本進行控制和約束。美國目前之所以“放縱”日本發展軍事力量以及購買攻擊性武器，是因爲美國想利用日本希望成爲政治軍事大國的企圖來維護自身在東亞地區的利益。這有利於維護日美同盟共同的利益，但將給東亞地區的和平與穩定帶來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