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環球人物

子彈還在飛。

作者：付玉梅 鄭敖天

樹大招風。

去年，印度首富高塔姆·阿達尼坐上“全球第三大富豪”之位，財富值僅次於埃隆·馬斯克和傑夫·貝佐斯。

·阿達尼。

與“網紅富豪”馬斯克和貝佐斯不同，阿達尼作風相當低調。在社交媒體上，他的粉絲數甚至不及那二位的零頭。

但近日，他無疑是富豪圈的焦點人物。

美國知名做空機構興登堡發佈了一份106頁的長篇報告，矛頭直指阿達尼。該報告的標題爲——全球第三大富豪如何實施企業史上最大的騙局。

興登堡稱進行了兩年調查，挖到驚人內幕：“過去幾十年裏，阿達尼集團進行了厚顏無恥的股票操縱和財務詐騙計劃。”

這“爆炸性”的信息給阿達尼來了個暴擊，幾日就將他從富豪榜第三拉到了第七的位置，集團市值蒸發超500億美元…… 

低調的阿達尼也坐不住了，怒撕該機構，稱這是“對印度的蓄意攻擊”！

如今，雙方各執一詞，子彈還在飛。

“企業史上最大騙局”？

通過各種“暗訪”來揭露企業醜聞和內幕，從而做空股價，是做空機構的常見操作。來自美國華爾街的興登堡也以此聞名。這次，它的“獵物”是阿達尼集團。

·興登堡公司官網報告截圖。

興登堡口中的“企業史上最大騙局”是什麼？

阿達尼集團旗下擁有7家上市公司，業務橫跨多個行業。在報告中，興登堡對其提出88項指控，核心問題在於：集團在進行資本擴張的同時掩蓋企業負債，通過境外空殼公司實施“財務欺詐、股市操控及洗錢”等不法行徑。

報告“點名”了阿達尼的哥哥維諾德，稱他時常將集團資金在海外“漂白”後投入股市，操控集團股價。

由於實現這樣的“洗錢”操作需要龐大且複雜的企業關係網，報告稱，維諾德及其他參與人“至少掌握着28家空殼公司”。

興登堡認爲，阿達尼集團內部其實已經出現巨大財務虧空，但一直通過違規手段保持賬面穩定。“這就是一個紙牌屋。”“集團旗下7家公司的股票估值過高，至少有85%的下降空間。”

一石激起千層浪。

卡塔爾半島電視臺報道稱，興登堡的報告引發了印度股市的恐慌拋售，阿達尼集團的核心企業在孟買股票交易所的跌幅近20%，一度被自動“熔斷”。

據估算，集團下屬7家主營單位的股票市值在兩天內蒸發了480億美元。

火燒眉毛，阿達尼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阿達尼。

當地時間1月29日，阿達尼集團出具了一份413頁的回應，稱興登堡報告中的88個質疑沒有一個是“基於獨立或新聞事實調查”。它們只是有選擇性地重複公開披露過的內容，“充斥着將謠言渲染成事實的修辭性暗示”。

“無異於一場精心策劃的證券欺詐！”集團憤怒發聲。其認爲，這些指控不僅是對特定公司毫無根據的攻擊，而且是對“印度和印度機構的獨立性、誠信和質量”，以及“印度的增長故事和雄心壯志”的蓄意攻擊。

雙方還在拉扯中。

集團表示，正在考慮對興登堡採取法律措施。而興登堡回應稱“十分歡迎”，“我們有一份長長的文件清單，會在法律調查過程中提供”。

暴富“煤老闆”

作爲集團的掌門人，阿達尼無疑惹到了一個大麻煩。

在印度，他一直是個有着傳奇色彩的企業家，最廣爲人知的身份是“煤老闆”。

1996年，阿達尼看準印度能源業私有化的機會，成立阿達尼能源公司，晉升印度煤炭巨頭。

2010年，他又斥資160億美元買下澳大利亞卡邁克爾煤礦60年使用權，創下了印度海外投資之最。

手握“巨礦”，阿達尼賺得盆滿鉢滿，尤其是去年。

在疫情影響下，全球許多富豪去年的日子都不好過。阿達尼卻成爲“例外”——他是富豪前十名中唯一一位身價上漲的人。

據彭博社報道，阿達尼的財富迅速上升，或也是受益於公司煤炭銷量的上升。國際煤炭在去年需求激增、煤價飆漲，期貨價格一度被推至歷史新高。

去年，他先是在2月超越了印度大亨安巴尼，成爲印度甚至亞洲首富；又在4月問鼎千億美元富豪、7月超過微軟聯合創始人比爾·蓋茨，成全球第四大富豪；9月，他的排名升至全球第三。

·安巴尼與阿達尼（右）。

清華大學國家戰略研究院研究部主任、研究員錢峯告訴《環球人物》記者，阿達尼之所以能成爲全球第三大富豪，除了他的淨資產增長，還因爲美國富豪在加大對慈善事業的投入，拉低了財富值和排名。

除了“有礦”，阿達尼還壟斷了多個產業鏈。

他擁有印度最大的商業港口開發商、最大的私營電力企業、最大的城市燃氣企業、最大的食用油生產企業．……不誇張地說，大部分印度老百姓的衣食住行都被他的集團掌控。

不過，這樣一個身價千億的富豪，爲人處事卻很低調，甚至有點“神祕”。除了在印度，他在國際社會幾乎沒啥曝光度。

他的“低調”事出有因。1998年，他曾被黑社會綁架，據說在支付了綁匪近200萬美元贖金後才被釋放。

20歲成百萬富翁

“神祕”的阿達尼，發家故事倒是廣爲流傳。他不是什麼“富二代”，而是通過白手起家，一路逆襲成首富。

·阿達尼。

1962年，阿達尼出生在印度古吉拉特邦。作爲印度西部最主要的沿海省份，古吉拉特邦一度被稱爲“印度的廣東”。

在這個經商氛圍濃厚之地，他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布料商人，還養育着7個子女。阿達尼的家庭信仰耆（音同奇）那教，主張人可以通過努力修行成爲大徹大悟的“耆那”（意爲“得勝者”）。耆那教徒普遍反對種姓制度，重視教育。

阿達尼也渴望闖出自己的一條路，實現階層跨越。這讓他變得有些叛逆。

高中畢業後，他拒絕繼承父親的布料生意，而是進入古吉拉特大學學習商科。但他很快發現自己對讀書不感興趣，在“躺平”兩年後就選擇退學，獨自去到印度的經濟中心孟買闖蕩。

他先在當地的一家寶石公司謀了一個鑽石交易員的職位。兩年後，他摸透了當地的寶石市場，決定自己創業，開了家寶石經紀公司。

他很快展現出驚人的經商天分。20歲那年，他就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一躍成爲百萬富翁。

嚐到甜頭後，他更不想安於現狀，一直尋找新的商機。在得知長兄在老家從事塑料包裝生意後，他果斷賣掉在孟買的公司，改做聚氯乙烯進口生意。

這一決定堪稱他人生的轉折點。他開始接觸國際貿易，並在1988年成立了自己的集團。

危機或早已埋下

1991年，印度政府宣佈開啓國有資產私有化進程。阿達尼出手，通過大筆舉債購得蒙德拉港的經營權，並與日本公司合作，將其發展成印度汽車進口基地。

2020年，該港年吞吐量達到1.44億噸，成爲印度最大的私有港口。這也是他重要的“搖錢樹”之一。

·阿達尼運營的港口。

阿達尼的野心越來越大，開始瘋狂“買買買”。讓許多人不解的是，他熱衷於選擇那些回報週期長、風險高的傳統行業，比如資源、物流、農業和能源等。

這看起來很“任性”。由於跨界衆多，回本慢，阿達尼集團的債務飆升。

去年8月，惠譽旗下信貸研究機構警告稱，阿達尼集團“槓桿化嚴重”，主要是通過債務融資來擴大現有和新業務的投資。

該機構稱，阿達尼集團大舉擴張，給公司的信貸指標和現金流帶來了壓力，在最壞的情況下，集團可能會陷入債務陷阱，甚至出現違約。

“阿達尼集團早已出現槓桿率過高的現象，而債務融資就像滾雪球一樣，會埋下一系列金融風險。”錢峯說。

對於自己的投資邏輯，阿達尼曾這樣解釋：“我的投資戰略重心一直在那些對印度的國家發展最重要的產業上，一直沒變。”

在錢峯看來，這樣的說辭也可能是爲了給印度總理莫迪的經濟政策“貼金”。畢竟，阿達尼與莫迪的“親密關係”早已不是什麼祕密。

·阿達尼（左）與莫迪。

二人的交情可追溯到2003年。那時，擔任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長（相當於省長）的莫迪，正因沒能妥善處理古吉拉特騷亂而備受指責。

在一場會議上，阿達尼公開爲莫迪辯護，此後還幫莫迪創辦“活力古吉拉特”全球投資峯會。該峯會爲古吉拉特邦拉來不少投資，也成爲莫迪的政績。

阿達尼成功贏得莫迪的好感。在莫迪主政古吉拉特邦的十幾年裏，他與阿達尼的關係日趨緊密。

2013年，阿達尼的兒子結婚時，莫迪還親臨現場，全程參加了兩天的行程。在旁人眼裏，他就像新人們最愛的叔叔一樣……

阿達尼“押對了寶”。2014年，莫迪當選印度總理。有報道稱，在這之後，阿達尼還爲莫迪提供了一支私人飛機隊，供他往返古吉拉特邦和新德里。

但阿達尼畢竟是個商人。遊走在政商兩界的他一直飽受質疑。

莫迪執政後，阿達尼大張旗鼓地進軍新能源產業和空運業，還得到了大量來自印度國有企業和銀行的資金支持。在許多人看來，阿達尼生意的順風順水全靠和這老鄉的交情。

錢峯告訴《環球人物》記者，阿達尼在印度富豪圈中可以說是特例，因爲他是“富一代”，沒有前幾代的財富基礎。

“至於他和莫迪的私人交情起了什麼作用，目前沒有實證。但不可否認的是，他與印度國民志願服務團（RSS）之間關係密切。他曾通過給RSS捐款來支持印度人民黨（BJP），也算是間接給莫迪競選時造勢。”

如今，這層關係也給處在風口浪尖的阿達尼帶來更大壓力。

《印度教徒報》稱，阿達尼集團所牽涉的醜聞已經引起了印度反對黨方面的高度關注，國大黨強烈呼籲就相關報告展開一場“嚴肅調查”。甚至有人將矛頭直指現任政府，質疑是否存在利益交換。

阿達尼能否平穩度過這次危機，重新贏回各方信心，還有待關注。

責任編輯：劉萬里 SF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