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長沙晚報

一顆櫻桃，一首宋詞，一座大院（觀衆席）

——電影 《滿江紅》 觀後

《滿江紅》海報局部資料圖片

李亮

今年春節檔期好電影頗多，其中由張藝謀執導的《滿江紅》票房一路領先，爲新春影院贏得“開門紅”。

是的，《滿江紅》紅了！似乎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水到渠成。老謀子的金字招牌和強大的演員陣容固然是票房的有力保障，但要贏得滿堂彩，最重要的還是作品本身。

該片融喜劇、懸疑、諜戰、殺伐於一爐，整個故事就發生在宰相宿住當地（邊境）大戶的大院裏，幾乎沒有外景。每一個場景的轉換，都是一小隊人馬在過道里疾走，去另外一個院落。因爲細節處理得當，沒有讓觀衆產生雷同感。片中採用多角度多機位拍攝，有的鏡頭是航拍，突出了山西大院的整體佈局，既遼闊大氣，又暗示出劇情迷霧層層，有案中案局中局。有的鏡頭給得近，人物臉上流淌的汗珠，肌肉的抽搐，眼底的慌亂都在鏡頭之下。有的鏡頭給得遠，灰黑的牆磚，灰白的盔甲，灰黃的繡闥雕甍卻無心細賞，只有一羣小人物在狹窄的巷子裏爲莫測的命運而奔走。彷彿整個院子就是一局棋，他們就是一顆顆棋子，被一雙神祕的大手在操控，只是觀衆猜不透這局之人罷了。更絕的是每一次走路時配的背景音樂——豫劇，那梆子敲得叫一個熱鬧，反襯了人物忐忑不安的心情，配合沈騰搞笑的臺詞，又增加了不少喜劇效果，應了那句宣傳詞：“懸疑管夠，笑到最後。”

還有舞姬瑤琴，出場時戴着鮮豔的頭花，到最後一場她的頭花就是枯黃色的了，預示着她將如這朵花一樣凋零了。還有那顆櫻桃。柳娘給桃丫頭的櫻桃是去了蒂的，而後來張大從桃丫頭手裏拿走又轉贈給瑤琴的櫻桃卻是一個有蒂的，說明他們在後院的接頭已然被相府總管何立知曉，張大和瑤琴的身份暴露了…….於細微之處，見匠心獨運。

老謀子的電影是強調文化審美的。《英雄》中那漫天飛舞的箭雨，《十面埋伏》中那連綿的竹海，《滿城盡帶黃金甲》中那遍地的菊花，畫面唯美，無不盛大恢弘。還有燈籠的紅、竹海的綠、菊花的黃，這樣的調色高手！把常見的大紅大綠大黃用得這般清新脫俗。可《滿江紅》怎麼辦呢？沒有宏大的外景，只有滿屏的灰。櫻桃！老謀子用一顆晶瑩剔透的紅櫻桃輕鬆破解了。這顆櫻桃是整部電影裏最明亮、最溫暖、最跳躍的顏色。還有那首點綴其中的宋詞：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如果沒有金人入侵屠戮百姓，瑤琴不會顛沛流離，也許會在花紅柳綠的後院抒發閨閣閒愁，淺唱“流光容易把人拋”。如果沒有嶽元帥含冤而死的鉅變，張大也許還是好喫懶做的混混，也許還是受人敬重的岳家軍弟子，絕不會以命設局，不會有臨死擁着愛人唱“何日歸家洗客袍”的悲壯。

就這樣，一顆櫻桃，一首宋詞，一座大院完成了影片的文化輸出。

同時，這是一部小人物的羣像作品，但是表現的情感很豐富。既有小人物對命運的奮鬥掙扎，也有他們親情愛情糾葛，更有爲信仰前赴後繼，爲家國捨生取義。一般的忠義鋤奸題材，重點往往是復仇。可是本片中刺殺奸臣秦檜並不是他們的終極目標，反而以全軍複誦岳飛的臨終遺言《滿江紅》達到高潮，桃丫頭奶聲奶氣地吟誦“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結束，將一首耳熟能詳的宋詞表達精神不死的主題。不求大快人心的死，但求連綿不絕的生，這是獨屬於東方的浪漫。

看多了大製作的不痛不癢的片子，更覺《滿江紅》的難能可貴。什麼都是浮雲，唯有像老謀子這樣精心打造好作品，才能贏得滿堂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