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南方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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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咏瑾

若论2023年初重焕生命力的电影电视剧市场,“科幻”无疑是最为亮眼的关键词。电视剧《三体》与在公众热议中引发极大关注的《流浪地球2》遥相呼应,恰好形成了从文本内容到呈现美感的隔空击掌。

与《流2》末世宏大的史诗气质相比,电视剧《三体》有种不动声色的小而精致,充分利用电视剧这一具有延展性的表现形式,细细密密,草蛇灰线地渐次铺开,看似低开高合,但在把握情绪、提升观影节奏时却带着一种骨子里的天然自信,细腻又冒犯、内敛而酷烈,近乎于极高度数的冰冻伏特加斑驳滴落于玻璃杯壁的冷酷质感,让饮下这口“烈酒”的观影者——无论是原著粉还是新观众,上头之后只觉回味无穷,唯有大呼一声“过瘾”。

感谢刘慈欣,以自己极其喷薄的想象力,为我们讲述了《三体》这样一个发自常理又颠覆认知的故事,表面上大刘的关注点极其宏大,聚焦于全宇宙沉陷于“黑暗森林”中的纵横捭阖,当物质总和守恒时,所有文明皆是锋利的持枪者——和平只是能力僵持的假象,斗争才是此起彼伏的常态。这些生存铁律泛着“不以任何人类意志为转移”的冷冽,似乎人类的悲欢离合只是宇宙发展进程中不起眼的庸常一环。在不动声色地摹写这些情节时,叙事者好像一个冷酷的哲学家,而只有当你沉浸入其外冷内热的情节推动和人物反应时,才能恍然洞悉叙事者对人类发展一举一动所饱含的深切关注,说到底,一切发展中存在的挑战都不过是人类正确认知自我的试金石,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三体》更像一个披着科幻外衣的社会学研究范本。

一部好的影像艺术作品,要想完成对IP的成功改编,必须从更大维度上对原文抽象的理念进行有血有肉的丰满和扩充,让原著中几近完人的主角能够具备更多平凡人等如你我的迷茫与疼痛,通俗来说就是更接地气的“人味”——“若干光年外的三体离我们实在太过遥远,只有火焰灼伤到我们的手指时方能感觉到真切的疼痛”。正因为如此,电视剧《三体》中主角所涌现出的某种近似于侠义的“惺惺相惜”才能如此打动人心——这种“无论身处何种深渊,我愿与你赴汤蹈火、休戚与共”的信念生发,正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最为基础的构成单元,由此不断延展,无论是剧中的中国战区勇于面对挑战,还是全球各区在面临外星入侵时的命运休戚,让整部作品的格局于无声处切入宏大。所聚焦的针对人类共同命运的前瞻与反思,均带有宏观层面上的普世价值延伸,这也正是原著跨越国界、在世界范围内获得广泛喜爱的根本魅力之所在。

将原著IP转换为视听语言,如果仅仅做到了“形似”,仅会引发原著粉的狂欢,可贵的是,电视剧《三体》在视听语言上突破了某种瓶颈,东方科幻由此带给了观众更多富有震撼力的哲学之美:贯穿全剧的苍冷色调配合着背景音乐如同海妖一般冉冉升起,东方之禅与西方之哲在这里时时碰撞;片中镜头随意之间的横置,时间的流逝、生命的衰老与文明的消亡之间层层嵌套,构成了一种镜像的隐喻……而片中随处存在的残破石像,像极了哲学中“自我的旁观”。连仅出场了寥寥几次的配角魏成,由数学所派生出的思索,都几近于王阳明的“龙场悟道”……精神层面的极简与表现形式的浓墨重彩在多个细节处飞速游走、互为映衬,当细腻的三体建模游戏运行到秦始皇篇章时,“军校,备马,抬刀伺候!”伴随着华阴老腔粗狂豪放的震天一吼,在“横扫六合、四海一统”的气魄中,神还原的“人列计算机”轰然运行,一瞬间让所有观众头皮发炸,堪称原著与影视化改编棋逢对手、在艺术审美的极高处乍然相逢的经典范例……

我们常说一部好的作品之所以能够打动人心,在于能够引起人们更为长久深远的思索。《三体》所构筑的世界观和宇宙观不管如何宏大,仍然仅是思维的子弹射出后所产生的一个单向弹道,所推演的也仅是人类文明在极端情况下的一个发展可能,而我们所面临的真实世界更为纷繁复杂,人类未来所面临的挑战可能更奇诡,也可能更庸常,甚至可能从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向于无声处见惊雷地打破人类世界目前发展的平衡,比如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已经从某种程度上深远地改变了世界的发展格局,而未来的转折点和突破口在哪?目前还无人知晓。也许人类生存及发展的本质就是负重前行、且战且走,永远不会存在一劳永逸的终点,一切的使命的难度以及由此产生的意义,都在“过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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