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齐鲁晚报

□师文静

从春节档上映的动画电影《深海》可以看出,国产大投资动画电影开始跳出传统文化、传统经典IP的创作思路,寻找更贴近当下的故事表达。《深海》用一场顶级的视觉盛宴揭开了人内心混沌、模糊、脆弱乃至破碎的情绪世界,浓郁饱和、一泻千里的色彩流动,是一场幻梦,是抑郁症患者参宿的疗愈或拯救,也是创作者很个人化的主题表达。这部电影虽然以小女孩做主角,充满着憨态可掬的深海小动物,但它是一部彻底的成人向情绪电影,能否对电影所表达的内心世界感同身受,能否被撬开个人情绪的开关,决定着观众对它褒与贬的评判。用一场电影视效、技术革新,去造一场梦境,这样任性而自由的表达,呈现出动画电影创作的更多可能性。

《深海》上映前,被大力营销的是它的视效革新,创作团队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灵魂——水墨,与先进的三维动画进行结合,让水墨三维化,打造离子水墨视效,以营造绚烂、艳丽、流动、氤氲的视觉效果。创作者用这种独特的视效,在大银幕上打造了一场规模盛大而又奇幻瑰丽的梦境。《深海》中流光溢彩的深海大饭店、彩色水墨一样流动缠绕的“丧气鬼”、彩虹一样翻滚的海浪、缤纷灵动的游鱼和水母、炫酷到极致的深海之眼等,都被赋予高饱和度的红黄蓝绿,在视效上,整部电影就是一场光与影的色彩流动,各色染料被洒泼,浓郁的情绪在倾泻。

《深海》所有的视觉营造,都是所要表达的内在世界的外化。电影讲述了小女孩参宿寻找妈妈途中溺水,进入了一个奇幻的海洋世界,遇见了经营深海饭店的南河,与他一起在深海里航行、冒险、拯救的故事。故事有一个令人无奈的开头,小女孩参宿的父亲家暴,母亲丢下她离家出走,留下一个黑色的背影,“寻找妈妈”成为参宿的执念。跟着重组后的家庭游轮出游时,参宿被会唱妈妈的歌谣的海精灵召唤,开启深海奇幻梦游,她遇到了南河和一众深海动物。在深海饭店里她有短暂的快乐时光,但她一直被“丧气鬼”包围缠绕,在找妈妈的执念牵动下,参宿和南河还有一众深海动物奔赴海精灵的家海洋之眼,进入的却是一个充满家暴伤害、童心受虐、抑郁症折磨、跳海自杀的残酷现实世界。影片用一个超长的海洋梦境和一个急速兜底的转折,完成了这个故事情节很弱、情绪感很强的作品。

电影令人称道的是用大量的细节镜头完成的隐喻表达,在梦境与隐喻表述上充满想象力和叙事魅力。《深海》虚幻的瑰丽梦境中,参宿遇到的所有人、动物,一一对应她现实世界中的人物关系,不过在梦境中这些人是美好的。深海梦境中,参宿要跟着海精灵去找妈妈,南河毫不客气地用海精灵熬煮疙瘩汤;参宿消沉、痛苦的思绪总是引来“丧气鬼”,南河则勇敢地用身体、用船去抵抗和刺破“丧气鬼”的雾霾。参宿和南河是人的性格的一体两面,代表了反差又互补的两种性格。参宿放跑了能让南河熬汤赚钱的海精灵,与南河产生各种冲突,其实隐喻的是一个人内心的艰苦挣扎。南河突然同意带着参宿去找海洋之眼和妈妈,以及想回到自己的家乡,则是对照现实中参宿跳海后与跳海救她的小丑在海上的艰难求生漂流。整个深海梦境里的挣扎和撕扯,又是现实中躺在病床的参宿濒死之际的鬼门关体验。一个极致绚烂的梦境,是一场内心的自我挣扎和拯救,是现实中海上求生的意象化呈现,又是对强大残酷现实的逃避与沉溺。故事拥有虚实双层结构,表层结构套着深层隐喻,又在隐喻关系中套着一个反转的现实世界,电影的隐喻叙事、多义表达,为观众提供了很广的解读。

如果能带入作品的隐喻逻辑、情绪逻辑,就能看懂这部电影,且很大程度能对参宿的遭遇感同身受,如果想看一个逻辑严谨的奇幻故事,则会失望而归。所以有人会为这部电影爆哭一场,有的观众则无感。从故事好坏的角度去评判,《深海》其实不够那么好,故事、人物没有太大的突出亮点,小女孩参宿没有人物成长弧线,观众感受不到她强烈的情感或感染力,只能感受她的情绪,虽然她有一个光明的结局,但人物的吸引力不强。南河更像创作者夹带私货,写了一个郁郁不得志、牢骚满腹、痞里痞气的中年男,可能人物中有创作者自身怀才不遇、创作困境的表达,但南河这个角色太刻板化,也很俗气又土气,人物形象也不够赏心悦目。南河多次强调赚钱、挣钱、还债,还经常心生急躁、面目狰狞,他的勇敢与善心有说服力吗?这个人物真能作为一种抑郁症的反衬表达吗?

如果没有这些炫酷的技术、对视效的极致追求,《深海》或许像短片动画《小妖怪的夏天》一样,通过干净、简练的叙事,成为一个惊艳之作。大制作、大投资的《深海》,营造了一场豪华的梦境,最终得以完成了一场心灵的、情绪的、内在的修复。参宿拼尽全部力气冲破窒息的包裹,勇敢地活了下来,作为情绪搭载框架的“找妈妈”叙事也完成了任务,“妈妈”找不找得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参宿和观众都完成了一场心灵的拯救,破碎的、被捣毁的可能已经复原,千疮百孔的世界可能已经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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