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1月31日爆發第二輪全國範圍罷工遊行,反對政府提出的退休制度改革方案

向長河(國際問題學者)

當地時間1月31日,法國再次爆發全國大罷工。從小島到大城市,數百萬示威者湧上法國街頭,規模超過了1月19日的第一輪示威潮。美聯社報道稱,這是馬克龍政府計劃推遲退休年齡引發的最新意志碰撞。

法國政府的計劃是將法定退休年齡從現在的62歲延後至64歲,並推遲領取全額退休金的年齡。據勞工部估計,上述措施將使每年的退休金收入額外增加177億歐元。

對馬克龍政府及其反對者來說,全國性罷工和示威都是一場至關重要的考驗。最近幾十年裏,主要的大規模社會動員首要涉及的都是退休改革這個爆炸性問題:1995年如此,2003年如此,2010年和2019年也都是如此。不過,今年的罷工潮無論是頻次還是參加人數,都遠遠超過以往,體現出法國民衆的“憤怒”。但是,真理並不一定掌握在人多的手裏——由於經濟情況早已今非昔比,法國的社會福利體系已經入不敷出,有“養懶漢”之嫌的福利主義面臨巨大挑戰。

二戰後,法國和許多西歐國家一樣,建立了號稱“從搖籃到墳墓”的社會保障制度,致力於建設“福利國家”。西歐福利社會建設是笑傲全球的一套制度安排,連美國也望塵莫及,因爲後者迄今連覆蓋全民的醫療保險制度都沒建立。

西歐社會保障體系的發起者是100多年前的普魯士,由“鐵血宰相”之稱的俾斯麥首創。俾斯麥頒佈了疾病保險、工傷事故保險和養老保險法,初步建立了覆蓋全國的社會保障體系,德國因而成爲世界上最早開始建立社會保障體系的國家。後來德國的經驗逐漸傳播到西歐各國。二戰結束後,西歐步入二三十年快速發展期,各國先後建立起一整套社會保障福利制度。

毫無疑問,社會保障制度體現了現代社會的“良心”,是人類文明的一大進步。但同時應該看到,社會保障體系不是一成不變,必須與時俱進,與社會經濟發展相輔相成,否則就會“好心辦壞事”。社會保障制度常常爲人詬病的一點是“養懶漢”。筆者在西歐生活時,許多民衆就抱怨一些人鑽政策的空子,寧願拿失業金、住房補貼等過日子,挫傷了許多人的就業積極性。社會保障制度面臨的“瓶頸”引起許多有識之士深思,“福利社會”向何處去是歐洲精英階層不斷辯論的一個熱點問題。具體到法國,由於人口老齡化加重,經濟增長乏力,二十年前媒體警告稱:社會保障體系若不改革,法國“必將破產”。

1945年法國建立社會保障體系時,人口平均壽命爲65歲;而今天,法國人均壽命達到82.4歲,法國的老齡贍養率(65歲以上人口與勞動年齡人口之比)高達37.3%,高於經合組織國家平均水平近7個百分點。然而,與其老齡化程度不匹配的是,法國法定退休年齡和實際退休年齡均遠低於發達國家平均水準。大量法國勞動者可以通過多種提前退休渠道在60歲前實現退休。本世紀以來,法國養老金支出佔國家生產總值比重不斷上升,從2002年的11.67%一路攀升到2021年的13.8%。由於國家對各種養老金體系兜底,國家財政壓力山大。

法國執政精英們早就意識到,退休制度改革勢在必行,但由於福利主義氾濫、改革動了大多數人的“奶酪”,改革始終未能成功。新世紀以來的歷屆法國政府都想仿效德國範例進行改革,多次發起以提高退休年齡爲宗旨的退休制度改革,主要舉措包括提高最低養老金領取年齡、延長全額領取養老金的繳費年限以及推動職業養老金並軌改革等等。法國退休制度改革可謂是屢改屢敗——從薩科齊到奧朗德,歷屆法國政府從理性和實際出發,都曾爲推動退休制度改革作出艱苦努力,但一次次被扼殺於民衆的抗議浪潮之中,甚至引發執政危機。如今,命運的輪盤轉到馬克龍這裏。

實際上,馬克龍在其首任任期就曾發起退休制度改革,但因社會阻力較大而被迫放棄。如今,馬克龍在第二個任期內再次力推改革,顯現出“背水一戰”的決心,同時又注意技巧。

馬克龍的新改革措施包括:以每年推遲3個月的漸進方式,將法定退休年齡逐步從目前的62歲推遲到64歲;提高養老金繳費年限和最低養老金標準,從2027年起,必須工作滿43年或172個季度才能領取全額退休金;通過“老人老辦法、新人新辦法”,將交通、電力等退休待遇較優厚的“特殊”部門“並軌”,納入全民退休制度體系。

馬克龍志向遠大,是想做些事的總統,但他的改革面臨的大環境不太有利:俄烏衝突讓歐洲經濟不景氣,通貨膨脹和失業率高企。民意調查顯示,多數法國人已對高通脹引發的生活成本危機感到憤怒,他們反對養老金改革計劃,但馬克龍打算堅持立場。他強調,改革對確保養老金制度的可行性“至關重要”。

由奢入儉難。馬克龍若是能將改革進行到底,倒是可以青史留名,若是最終頂不住,說不定又是一個薩科齊。

攝影/新華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