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判斷iPhone 14系列部分機型降價的消息是好是壞，尤其是在蘋果剛交出一份“四年來最差業績”時。

2月5日，iPhone14 Pro系列部分授權店傳出降價消息，優惠700元。兩天前，在財報會上，CEO庫克發佈了2022年第四季度（自然季）營收下滑的消息。這是2019年以來蘋果首次單季營收下降，低於華爾街的預期。

“果鏈”企業老闆們的焦慮，或許不比庫克少。iPhone14 Pro系列降價，可能將會刺激需求，增加出貨量，但也可能代表自然需求已經下降，iPhone的吸引力打了折扣。

這關係着多家A股上市公司的業績。他們與蘋果牢牢綁定，依靠蘋果這個大客戶不愁訂單，飛速增長，共享風光。但共榮的反面是共損，一旦蘋果銷量下滑，意味着減產、砍單，意味着果鏈企業又將迎來動盪。

一個困擾果鏈多年的問題變得越來越迫切：如果蘋果也靠不住了，該怎麼辦？

一家公司的業績是好是壞，取決於經營策略，但也是行業趨勢的反映。很少有公司能夠逆行業週期而行。

行業在上升期，踩上“風口”，水漲船則高，業績隨即飛漲。當行業不景氣，市場整體收縮，即便是行業龍頭也難躲過。業績下滑，只是時間和幅度問題。

蘋果公司的最新財報，佐證了這一規律，也反映了智能手機持續收縮的現狀。

2月3日，蘋果公司公佈2023財年第一季度財報（截至2022年12月31日，即自然年2022年第四季度），營收爲1171.54億美元，同比下降5%，淨利潤爲299.98億美元，同比下降13%。

這是四年來蘋果首次單季營收下滑。其中，佔比超過半數的iPhone營收同比下滑8%。

行業研究機構IDC的季度跟蹤報告顯示，2022年，中國智能手機市場出貨量下降13.2%，“創有史以來最大降幅”。雪上加霜的是，國內智能手機市場已經歷連續6年的收縮。

“時隔10年，中國智能手機市場出貨量再次回落到3億以下市場大盤。”IDC在報告中提示。

結果並不太意外，消費者甚至能從自己的購機週期中感知到變化。Counterpoint Research在調研中發現，2022年全球智能機換機週期是43個月。也就是說，消費者平均三年半纔會換一部新手機。

存量競爭的智能機市場中，iPhone在高端手機（600美元以上）市場中地位穩固，利潤堅挺，華爲手機缺位後，國產手機品牌小米、榮耀、OPPO、vivo雖都在衝擊高端，但尚未有任何一家威脅到iPhone的份額。

在iPhone的重要支撐下，蘋果的財報總是報喜，成爲國產智能手機難以企及的例外。

但行業的寒意終於傳到了iPhone。

蘋果CEO庫克將業績下滑更多歸因爲生產問題、供應不足，“匯率波動、供應端減產、宏觀經濟充滿不確定性，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蘋果也不能倖免。”

但需求端並非沒有問題。IDC數據顯示，在國內市場，2022年第四季度，iPhone的出貨量同比下降12.7%，但市場份額沒有變化。

人們已經不再需要那麼多的iPhone了。對智能手機的需求萎靡是全方位的，高端手機市場縮小的原因和中低端手機並沒有根本區別，市場飽和、換機週期長，新品創新不足、性能過剩等，只不過高端手機用戶對價格更有承受能力，這股寒意只是來得稍晚一些。

這可能是一個漫長的冬夜。IDC高級分析師郭天翔的判斷是，中國智能手機市場前景“難言樂觀，很難立即出現明顯反彈”。他建議廠商“保守務實”，保證低庫存。

換句話說，在冬夜裏，適宜謹慎行事。

在逐漸傳來的寒意中，最能體會蘋果CEO庫克感受的，可能是“果鏈企業”的經營者們。

“果鏈”是外界對這些公司最大的標籤。蘋果公司嚴苛的質量要求，讓“加入蘋果產業鏈”成爲對零部件及製造企業的一種認可，他們因此吸引到更多同類企業下訂單，但最重要的是，蘋果本身就是難以拒絕的超大客戶。

常被提及的企業包括爲蘋果提供iPad連接線、代工AirPods的立訊精密，歌爾股份也曾以代工AirPods、爲蘋果提供聲學組件和有線耳機受到更多關注，還有以玻璃屏幕供應商身份切入蘋果產業鏈的藍思科技。

因爲他們曾從果鏈企業的身份中收穫頗多。截至2021年，立訊精密74%的營收來自蘋果，蘋果訂單爲歌爾股份和藍思科技分別貢獻了42.69%和66.49%的收入。

和蘋果牢牢綁在一起，這可能是難得的絕佳機會，營收、股價、認知度，任何一家公司都看重的指標隨着蘋果一路狂飆。從2011年進入果鏈到2021年，立訊精密的營收漲了150多倍，淨利潤漲了60倍，區間股價最高漲幅超過60倍。歌爾股份也在進入果鏈的10年間，營收增長29倍，淨利潤翻了14倍。

這背後，對應的是歌爾股份董事長姜濱、藍思科技董事長周羣飛、立訊精密董事長王來春三位富豪的身家水漲船高。胡潤百富榜顯示，姜濱的身家從2019年的180億元驟增至2021年的500億元。周羣飛和王來春兩位女富豪的身家也在2020年分別達到1150億元和910億元。

市場把蘋果和果鏈企業的關係總結爲“蘋果依賴症”，強調這種關係有利有弊。

作爲千億營收的經營者，果鏈企業老闆們並非對危險毫無感知。

蘋果在產業鏈中向來強勢，對供應鏈擁有絕對的議價權，常以“賽馬機制”選擇供應鏈。換句話說，果鏈企業可以賺錢，但錢賺得並不容易，增收不增利，利潤空間始終受限。立訊精密在營收規模高速增長的同時。毛利率走低，從2018年的21%一度跌至2021年底的12.28%。

在規模高速增長時，錢難賺一些是可以容忍的。但綁定蘋果最可怕之處是，有一榮俱榮，便有一損俱損。

在蘋果訂單佔據四成、六成甚至七成營收時，風險集中，蘋果公司的動作和處境直接決定着果鏈企業的飯碗。

“一家斷生死”的關係太過脆弱，主動權握在一家公司的手裏，果鏈企業絕對被動。

尚未被證實的一則傳聞就能使股價暴跌再拉回：2022年11月，歌爾股份遭遇蘋果“砍單”傳聞下，股價連續三日大跌，跌幅超27%，後其公告稱“境外某大客戶暫停生產一款智能聲學整機產品”，預告2022年淨利潤將同比下降50%至60%。

“踢出果鏈”“萬人裁員”“至暗時刻”，成爲歌爾股份當時最集中的消息。

2023年2月3日，天風國際分析師郭明錤表示，“預計歌爾股份將恢復AirPods Pro2生產，歌爾因AirPods Pro2品質問題造成負面影響最壞已過”。歌爾股份股價迅速拉昇，收盤前漲停，近5個交易日累計漲幅17.35%，創蘋果“砍單”事件以來新高。

蘋果“砍單”“減產”的消息還在繼續，而每一次傳聞都將引發果鏈企業的震盪。

2023年1月3日，日經新聞報道稱，蘋果以需求減弱爲由，通知大陸供應商本季減產AirPods、Apple Watch以及MacBook元器件。

當日，蘋果股價下跌3.7%，次日，立訊精密大跌9.99%。

可以預見的是，在消費電子市場需求低迷的情況下，這不會是蘋果最後一次減產傳聞。

儘管主營業務不同，但果鏈企業們擁有一個共識：蘋果大客戶的生意當然要做，但不能只做這一家。

他們已經在尋找新的出路，把“雞蛋”放進更多的“籃子”。因“砍單”股價暴跌時，市場開始更多注意到歌爾股份的新生意。

從10年前開始，歌爾股份開始業務轉型，方向是VR領域。

探索已有成果，2016年，歌爾股份進入索尼供應鏈，成爲PSAR獨家代理商，隨後又陸續拿下Meta旗下Oculus Quest2、字節跳動Pico VR獨家代工，佔全球高端VR出貨量80%以上份額。

對VR領域的投入，成功降低了歌爾股份對蘋果的依賴程度。2021年，Meta的訂單支撐其23.6%的營收。

另一果鏈巨頭立訊精密選中的方向也是風口——新能源汽車。從2021年開始，新能源汽車高歌猛進，全年銷量以翻番速度前進，人們相信，這是一片足夠廣闊的市場。

立訊精密展現了對汽車產業的決心，目標是成爲汽車零部件Tier1廠商（一級汽車供應商）。

2022年2月，立訊精密與奇瑞新能源成立合資公司，專業從事新能源汽車的ODM整車研發及製造，並斥資百億元收購奇瑞相關股權。

同時，其宣稱擬增發募投不超過135億，用於拓展智能可穿戴、新能源汽車高壓連接系統、智能汽車連接系統等領域。這是立訊精密上市以來金額最大的一次定向融資。

在最新一次業績報告中，立訊精密對通信和汽車板塊的判斷是，經過多年佈局逐漸開始發力並佔據良好位置，增長動能強勁。財報顯示，2022年上半年，汽車互聯產品及精密組件業務的營收增速是19.04%。

果鏈巨頭想真正實現多元化，難度很大。想要走出“圍城”的企業們發現，沒有完美的市場。

可能是天花板太低，VR硬件的體量很難和智能手機相比，2021年全球VR硬件市場規模不超過千億美元，而蘋果iPhone的營收就超過2000億美元；或者是積累不夠，優勢尚不突出，需要長期開拓。2022年上半年，立訊精密汽車部分的業務收入佔總營收的比重爲2.58%。

儘管困難，但果鏈企業們也必須向外走。畢竟牢牢綁定的蘋果也正經受考驗。

責任編輯：劉萬里 SF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