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環球時報

【環球時報報道 記者 樊 巍】俄烏衝突已經持續近一年。在這場冷戰結束後規模最大的局部衝突中，交戰雙方的實戰經驗不斷改寫全球軍事界對於未來戰爭模式的判斷。其中西方商業衛星公司的深度介入，成爲俄烏衝突的顯著特點之一。例如號稱是美國合成孔徑雷達衛星“領導者”的美國商業衛星公司卡佩拉空間公司近日宣佈，俄烏衝突爆發後，美國政府對該公司衛星服務提出巨大的需求，因此決定成立子公司“爲最重要的客戶提供必要的支持”。看似不起眼的商業衛星，是如何改變未來戰爭模式的呢？

“被商業衛星改變的戰爭”

俄烏衝突爆發以來，西方高分辨率商業衛星影像服務商名聲大噪。美國商業遙感衛星企業Maxar公司曾拍攝到俄軍在白俄羅斯大量集結的照片，這被西方專家認爲是俄軍將從白俄羅斯直搗烏克蘭首都基輔的標誌。在Maxar的衛星“鏡頭”下，在別爾哥羅德集結、克里米亞活動的俄軍動向也都一覽無餘。

另一家美國商業衛星公司Planet Labs公司在俄烏衝突爆發後拍攝的烏克蘭哈爾科夫空軍基地、切爾諾貝利核電站、霍斯托梅利機場被炸燬的安-225運輸機以及別爾江斯克港口被烏軍彈道導彈擊沉的俄軍登陸艦，都成爲各國新聞媒體爭相報道的話題，它以空天視角第一時間爲民衆展現了戰爭的實況。

此外，美國的BlackSky公司、卡佩拉空間公司、法國空中客車防務與宇航公司、芬蘭冰眼公司等遙感衛星公司都通過旗下的高分辨率光學和合成孔徑雷達（SAR）衛星拍攝到了大量俄烏戰場上的高價值衛星影像。也正因爲西方商業衛星公司這種特殊的能力，烏克蘭副總理費多羅夫此前在推特上向西方國家的新興商業衛星公司求助，請求它們爲烏克蘭提供實時的高分辨率衛星影像用於情報分析。

因爲商業衛星的深度介入，俄烏衝突因此也被業界認爲是一場“被商業衛星改變的戰爭”。航天產業專家藍天翼5日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在俄烏衝突中，商業衛星展現了高度靈活性的巨大優勢。相比而言，傳統軍事遙感衛星工作時需要以情報支撐爲基礎，依據情報生成指令再飛往特定區域上空，對高價值目標進行偵察。由於軍用遙感衛星的運營成本更高，這要求每次成像都必須凸顯其價值。而商業衛星則可以憑藉數量多以及成本低的優勢，以“掃描”的形式對戰場目標區域進行拍攝，再由專業人員從海量的圖片中去發現有價值的信息。

藍天翼介紹稱：“例如在俄烏衝突中，美國軍事偵察衛星可能只會對俄軍機場、軍事基地、指揮中心及集結地進行偵察。但商業衛星公司可以根據客戶要求，將大量衛星資源都調往敏感區域，這就像一個安裝在太空中的‘攝像頭’，能密集拍攝烏克蘭附近的橋樑、道路、建築等各種設施，從中再發現俄軍的動向。從這種角度而言，商業衛星會關注一些軍事衛星不會關注的地方，往往能獲得意想不到的情報。”

最典型的一幕就是俄烏衝突初期，Maxar公司衛星在基輔西北拍攝到長達60餘公里的俄軍車隊，從而得出俄軍正準備對基輔發動大規模進攻的結論。該公司現有4顆WorldView系列遙感衛星，定位精度、圖像分辨率和響應能力都不亞於軍用偵察衛星，其中WorldView-3衛星重訪週期小於1天，每天能拍攝多達13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這些爲美軍方和情報部門實時監控戰場態勢提供了有力的技術支撐。藍天翼稱，“可以說俄烏衝突爲我們展現了一種有別於傳統常規戰爭的新模式。商業衛星憑藉其靈活性提供更多的視角，在戰爭形勢的變化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美商業衛星公司擅長“軍民合作”

美國政府以及軍方部門向商業航天公司購買服務由來已久，許多商業公司也以獲得政府和軍方的合同爲奮鬥目標。藍天翼介紹稱，早在21世紀初，美國國家圖像與測繪局（NIMA）就開始陸續向美國商業衛星公司提供過名爲NextView、Clearview以及EnhancedView等商業項目，包括DigitalGlobe、Space Imaging、GeoEye等著名的美國商業衛星公司都參與其中，每年可獲得幾千萬乃至幾億美元的收入。如今美國商業衛星公司則希望能獲得美國國家偵察局（NRO）或者美國國家地理空間情報局（NGA）的採購，從中獲得不菲且穩定的營收。

俄烏衝突的爆發爲美國商業衛星公司提供一個加速發展的契機。據美媒報道，2022年6月，美國衆議院武裝部隊戰略部隊小組委員會就曾呼籲美國國家偵察局擴大從SAR衛星公司獲取圖像的服務。美衆議院議員還建議美國國家偵察局“儘可能加速採用和整合經過驗證的高能力美國商業SAR衛星系統”，以填補需求缺口，併爲商業衛星公司提供便利。

藍天翼表示，“我們此前已經看到，像Maxar、Planet Labs、BlackSky以及卡佩拉空間這樣的商業衛星公司樂於通過媒體去發佈俄軍動向的衛星圖像，這是展現自身價值和能力的一種表現，並通過這種方式招攬生意。”這些商業衛星公司非常清楚自身還有一大優勢在於，向外界提供衛星服務可以用“商業合作”的名義進行，避免與俄軍徹底撕破臉。

據美國《太空新聞》網站報道，在俄烏衝突中，多次向新聞媒體免費提供衛星圖像的BlackSky公司就對擴大其國家安全和國防業務表現出濃厚興趣。該公司首席執行官布萊恩·奧圖爾接受採訪時表示，美國國防部對商業衛星提供的情報、監測和偵察服務非常感興趣，美國政府也看到商業衛星高分辨率和回訪週期短的優勢，並且還意識到“只有少數人可以幹這些事”。他表示，希望BlackSky成爲美國國家偵察局選定的公司之一，進而成爲美國情報界商業圖像的主要供應商。一些軍事組織也對將傳統軍事衛星圖像收集與商業衛星按需執行任務相結合的服務感興趣。

在另一方面，這些商業衛星公司也在越來越多地僱傭美國防部退休官員作爲企業高管。1月31日，卡佩拉空間公司宣佈組建主要服務於美國政府和軍方的子公司Capella Federal時介紹稱，將聘請前中央情報局官員埃裏克·特勞佩擔任Capella Federal公司總裁；前美國特種作戰司令部副司令克萊頓·哈特馬赫則被任命爲卡佩拉空間公司董事會主席。卡佩拉空間公司在新聞稿中毫不避諱地介紹稱，該公司在不斷擴大其政府顧問委員會，包括美國國防情報局前任局長小羅伯特·阿什利、前美國防部辦公室負責太空政策副助理道格拉斯·洛韋羅、美國國家偵察局前任局長傑弗裏·哈里斯等美國軍方和情報部門高官都是該公司政府顧問委員會委員。

爲了幫助發展其國防和情報業務，BlackSky公司也於去年 4 月成立了一個戰略諮詢小組，由前美國國防部負責情報的副部長和退役海軍中將約瑟夫·克南、中央情報局前軍事事務副主任和退役陸軍上將領導約翰·穆赫蘭和前太空部隊首席建築師、退役空軍上校邁克爾·迪基組成。

藍天翼介紹稱，不論是卡佩拉空間還是BlackSky，或者其他美國商業衛星公司，都在僱傭美國軍方和情報部門退休官員作爲公司高官。這些公司通過他們向美國軍方或是情報部門輸送有價值的信息，並遊說其購買商業衛星公司的服務。一旦美國軍方或是情報部門有長期購買服務的意向，並啓動資格審查後，這些公司就會專門成立一個部門來對接美國軍方，加強情報蒐集、甄別以及保密工作，向美國軍方或是情報部門提供不公開的衛星圖像信息。這就是美國軍方和情報部門與商業航天公司合作的大致“套路”，在這種“套路”下，不斷有新的供應商加入美軍和情報部門的情報體系。

警惕美打壓中國商業航天公司

隨着俄烏衝突局勢的不斷發展，美國在對本國商業衛星公司大力扶持的同時，還開始對同樣蓬勃發展的中國商業衛星公司露出“獠牙”。1月26日，美國國務院和財政部以所謂“在俄烏衝突中爲俄羅斯公司提供衛星圖像援助”爲由，對中國首家運營SAR遙感衛星的商業公司——長沙天儀空間科技研究院有限公司實施制裁。隨後，天儀對美方的指控予以否認。

對於美國以“莫須有”的罪名制裁中國商業衛星公司，航天技術專家黃志澄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俄烏衝突顯示，西方商業航天力量不僅可以干預局部戰爭，還能成爲軍事航天的戰略備份，成爲改變現代戰爭形態的重要因素之一，是不可忽視的戰略力量。中國商業航天公司發展迅猛，規模僅次於美國，無論是火箭、衛星，還是地面支持系統都已日趨成熟，因此，美國對中國商業航天力量是否介入俄烏局勢自然十分“關切”。

一位匿名航天專家也認爲，西方大部分商業衛星公司都在爲美烏提供情報服務，中國是世界上爲數不多擁有衆多成熟商業衛星公司、能提供商業遙感衛星服務的國家，但中國在俄烏衝突問題主張以和平方式解決，反對代理人戰爭，也不參與軍事集團對抗。中國具備的能力以及反對美國以軍事手段介入俄烏衝突的立場，使得美國感到擔心，因此羅織罪名制裁一家中國商業衛星公司，意在起到“恐嚇”的效果，警告中國商業衛星公司不要給俄羅斯提供衛星情報服務。

此外，該專家還認爲，美方一直戴着“有色眼鏡”看待中國商業航天。中國商業航天公司一直被美國“妖魔化”。美媒經常渲染中國商業航天的迅速發展，是依靠中國政府以及軍方的大力扶持，揚言中國商業航天公司並不是“純商業”性質。“美國政府以‘向俄羅斯企業提供衛星數據服務’的罪名去制裁一家中國商業航天公司，意圖在國際上製造‘中國在俄烏衝突問題上與俄羅斯處於同一陣營，暗地裏在爲俄羅斯提供軍事和情報支持’的印象，從而達到攻擊中國的目的。”

黃志澄也強調，美國此次制裁行爲是一個值得高度警惕的動向，這表明美國未來有可能會對中國的民營商業航天公司進一步實施制裁和打壓，這無疑會對中國的民營商業航天公司走向全球市場蒙上一層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