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資料圖。圖/新華社

據日本共同社、韓國韓聯社等媒體報道,3月16日,韓國總統尹錫悅訪問日本,並與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舉行了12年來兩國間首次正式首腦會晤。

報道稱,此次首腦會談確認了日韓、美日韓合作應對朝鮮的重要性,同時還就重啓中斷11年以上的兩國首腦定期互訪“穿梭外交”達成共識。

會談結束後,雙方舉行了聯合記者會。岸田文雄表示,面對朝鮮的核和導彈威脅,日本和韓國同意恢復雙邊安全會談,確認了“自由開放的印太地區”的重要性,表示將“共同努力,維護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

尹錫悅則表示,同意與日本恢復自2019年起中斷的雙邊軍事情報共享協議,韓國總統辦公室稱,此次訪問和會晤,是日韓雙邊關係發展中“一個重要的里程碑”。

但無論是從既往歷史,還是當前現實來看,日韓兩國此次握手成交的不過是一份“期權”,未來面臨諸多變數;而尹錫悅頂住國內批評壓力完成的此次韓日“里程碑”式握手,也難免會成爲“虛活兒”。

“慷慨一把”

歷史上,日本曾多次侵略朝鮮半島,並於1919年至1945年期間將之完全吞併和殖民化,“二戰”期間所遺留下的強迫勞工問題、慰安婦問題,尤其是日本政府和責任企業對上述歷史罪責的搪塞、推諉、拒絕擔當,長期困擾着日韓關係。

此外,日韓間還存在獨島(竹島)等主權爭端,以及日本單方面對實施韓光刻膠等半導體及顯示面板材料出口限制,韓國則將之投訴到世貿組織,導致雙邊經貿關係也齟齬不斷。

儘管在共同軍事保護者——美國的左右下,日韓於1965年實現了關係正常化,但歷史和現實矛盾糾葛,令這兩個隔海相望的東亞國家間關係始終微妙,甚至是摩擦不斷。


韓國總統尹錫悅資料圖。圖/新華社

2022年5月10日,現任韓國總統尹錫悅上臺,隨即不斷釋放出對日“親善”信號。日前,就2018年韓國法院要求新日鐵和三菱重工兩家日本公司向“二戰”期間所強徵韓國勞工支付賠償金問題,尹錫悅作出前所未有的讓步,建議由韓國國家支持的基金代替日本公司支付。

在訪問日本之前,尹錫悅更公開表示,日本是與韓國“擁有共同普世價值的夥伴”,稱美日韓三邊合作“較以往任何時候更加重要”。

正如許多分析家所指出的,此次雙方“握手”,日方所得更多。

日本政府所希望的,就是僅作出有限的、儘量一次性不重複的經濟妥協,一勞永逸地了結日韓間的歷史糾葛,實現日本利益的最大化。

事實上,岸田內閣從尹錫悅那裏所獲得的,甚至比以往任何一屆日本內閣所期望的更多:尹錫悅自上任至到訪東京,從無一言涉及殖民歷史及主權爭端問題,甚至日本原本讓步稍多的企業賠償領域,尹錫悅都“慷慨了一把”,而日本內閣僅僅表示對此“歡迎”,以及將“允許”日本企業向該基金會“自願捐款”。

簡言之,日本應付“罰款”變成自願“善款”不說,還擺出了一副“給是人情不給是本分”的高姿態。

“三座大山”

儘管韓國政壇左右割裂明顯,但至少在追究日本歷史罪責問題上,即便素稱“親日親美”的右翼主政期間也始終守着一條不妥協底線。

尹錫悅上臺後卻一退再退,不僅突破了第六共和國以來韓國右翼自己的底線,甚至突破了日方讓步的底線,和此前方方面面的幾乎所有想象。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尹錫悅面臨“三座大山”的壓力。而第一座“大山”就是美國。

近年來美國一直鼓吹所謂“印太戰略”,試圖在不能投入更多資源的情況下,鞏固和擴張其在“印太”,尤其是遠東地區的霸權地位和戰略優勢。近年來,美國更是謀求從軍事、地緣到經濟、科技,都試圖在遠東築起一道針對中國的“封鎖弧”。

這就要求日本、韓國這兩個美國在遠東最富強、最重要的“小夥伴”在美國指揮棒下更賣力地“隨節奏起舞”,替美國分擔解愁,而不能相互掣肘,彼此抵消,給“老大”添堵。


2015年8月8日,在日本長崎“軍艦島”,導遊講解島上歷史。“二戰”期間,曾有大量來自朝鮮半島和中國的勞工被強徵到這座小島上勞動。圖/新華社

正因如此,美國官方纔早早下場,調解日韓半導體原料爭端。而當尹錫悅“知趣”地拋出前述“歷史性建議”後,美國總統拜登也不惜“紓尊降貴”,親自出面稱讚該建議是“美國最親密盟友之間合作與夥伴關係開創性的新篇章”。

就在韓日“歷史性”首腦會晤同時,美國牽頭,美、日、韓、加拿大、印度5國參加的“海龍23”聯合反潛演習,正在一個被稱作“日本S海域”的日本附近海域展開。

這次聯合反潛演習於3月15日即會晤前一日開始,以競賽和培訓等形式持續270多個小時。外界普遍認爲,此舉和韓日“歷史性改善關係”,是從不同側面貫徹了美國的戰略意圖。

尹錫悅面臨的第二座“大山”,是經濟。

韓國雖然躲過幾次金融、經濟危機,卻在近期陷入出口乏力、經濟滯漲的困局,一度欣欣向榮的半導體產業因處於產業鏈中日本“下游”,在韓日半導體爭端中處於相對被動、不利局面。相較左翼,右翼所代表的財閥、大企業等,更不希望繼續在貿易爭端中受損。

其面臨的第三座“大山”,則是朝鮮半島形勢的緊張。

因種種原因,自尹錫悅上臺以來半島南北方關係再度趨於緊張,僅今年一年,朝鮮就進行了至少4次彈道導彈試驗,最近一次正是在尹錫悅出訪前完成的。

客觀上,這些導彈試驗讓美日找到了說服韓方相信“重大安全威脅近在肘腋,韓國必須倚傍美日確保自身安全”的口實,也讓檢察官出身、政治閱歷並不豐富的尹錫悅相信,有必要爲了所謂“安全”,犧牲一下“民族的臉面”。

“五年期權”

所獲甚多、志得意滿的日本,用一餐韓日合璧的壽喜燒-蛋包飯工作晚餐接待尹錫悅,岸田文雄更表示,“從現在開始,我希望通過雙方不拘泥於形式的頻繁訪問,開啓日韓關係的新篇章”。

很顯然,日本並不滿足於“一次性消費”。但韓國民衆對此卻並不買賬。本週稍早公佈的最新蓋洛普民調顯示,反對尹錫悅“基金賠償建議”的韓國受訪者逾六成,認爲現任日本政府對日本殖民統治歷史罪責毫無悔意的韓國受訪者更高達85%。

與此同時,不僅部分韓國受害勞工直接表示對此“不服、不滿”,韓國反對黨更將尹錫悅的“基金賠償建議”以及此次訪日視作“國恥”“奴才外交”。

“冷戰”結束後,韓國左右翼實力旗鼓相當,誰也無法長久把持朝政。當初爲防止軍政權捲土重來,韓國第六共和設立了獨特的政體,一方面總統在任上權力巨大,其他勢力難以掣肘;另一方面總統任期五年,任滿不能連任。

在左右翼勢力接近的狀態下,這種權力結構不僅造成韓國卸任總統“例不得善終”的奇特現象,也讓歷屆韓國政府的重大政策、尤其左右分歧明顯的政策,往往以五年爲期“翻燒餅”。南北政策、財閥對策如此,對日政策當然也不例外。

尹錫悅雖手握大權,當選時卻僅獲得了“誤差範圍內”的微弱優勢,執政黨和右翼在韓國國會中的優勢也並不明顯。

從這個角度講,美國也好,日本也罷,其寄託厚望的“鐵三角”建立在尹錫悅及其派系——更何況,尹錫悅原本是“政治素人”,和其派系的關係也並不密切——“情投意合”基礎上。說到底,這不過是一個看似堅固、實則叵測的“五年期權”而已,尹錫悅能否對日本“慷慨到底”也很難說。

撰稿 / 陶短房(專欄作家)

編輯 / 何睿

校對 / 趙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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