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牌烘培店克莉絲汀在泥潭中陷得更深。

3月10日，克莉絲汀在港交所發佈公告稱，由於現金流緊張且遭遇經營困難，在支付店鋪租金、供應商貨款、員工薪酬方面出現延誤，截至2023年2月28日，拖欠金額約爲5700萬元，所有零售門店已暫時關閉，目前依賴股東貸款維持運營。

隨後，多家媒體報道在上海、杭州等地的克莉絲汀都大門緊閉。3月19日，界面新聞在克莉絲汀上海總部也看到現場空無一人，大門緊鎖。門口登記處桌上有一張訪客表，最近的訪客日期在3月19日，大多爲疑似前來退卡的克莉絲汀消費者。

界面新聞多次撥打了克莉絲汀官網所示電話，人工服務一直顯示“坐席忙”“現在是午休時間稍後再撥”。而對於消費者手持儲值卡、蛋糕券恐無法兌換的情況，克莉絲汀也一直未出面回覆。

克莉絲汀的前身是上海聯全食品有限公司，成立於1993年，直到1997年才更名爲上海克莉絲汀食品有限公司，它是較早一批外資投資的烘培公司代表之一。在中國烘焙行業整體的面貌還較爲低端，大部分以作坊式的形式存在的早期，克莉絲汀憑藉中央烘焙工廠模式及西式烘焙冷鏈技術，品牌化連鎖經營的模式，將門店開滿了上海街頭。

2012年，克莉絲汀在港交所主板上市，成爲“烘焙第一股”。但上市即巔峯，2013-2021年，克莉絲汀已連續9年虧損，營業收入也逐年下降。

疫情和市場環境變化只是它門店關停和負債的一部分原因，界面新聞發現，門店關停之餘，克莉絲汀股東內鬥也帶來嚴重內耗。

2017年11月，公司創始人、時任CEO的羅田安被三位股東聯合提案罷免了董事職位，同時，羅田安也不再擔任公司董事會主席、公司戰略及投資委員會主席、各薪酬委員會及提名委員會成員。

2018年11月，羅田安卸任公司CEO，朱永寧接任。此後，羅田安以孫公司的股東身份，多次針對公司管理層提出罷免議案，雖然議案均爲能獲得董事會通過，但影響顯著，期間克莉絲汀CEO曾兩度易主。

而最新的爭議來自2022年6月24日，根據克莉絲汀當日發佈的公告，當時其以每股0.082港元的價格將克莉絲汀約2.02億股出售給第三方認購人（不少於6名）。

出售完成後，認購人持股比例合計爲16.66%，超過羅田安方面；羅田安實控的Sino Century公司持股比例由18.24%降爲15.2%；公司執行董事朱永寧全資擁有的中國華能基礎建設投資有限公司持股9.88%，董事洪敦清全資擁有的Sparkling Light Corporation持股5.66%。

克莉絲汀創始人羅田安則質疑了這筆錢的流向。

羅田安表示，克莉絲汀2022年中期報告顯示，克莉絲汀於2022年6月30日的銀行結餘及現金約爲人民幣2145.2萬元；但在7月、8月間作出轉賬，涉及金額約1645千萬港元，與配股所得款淨額非常接近。

根據羅田安獲得的“克莉絲汀國際控股有限公司付款申請單”，“總經理室葛恩情”曾在2022年7月7日至8月31日間，向克莉絲汀財務部申請過5筆匯款。

羅田安也向界面新聞展示了這部分匯款的記錄，匯款金額合計約1645千萬港元，用途爲“往來款”或“還股東款”，收款人分別顯示爲ZHANG BIN、China Huaneng Foundation Construction Investment（中國華能基礎建設投資有限公司）以及華能。

對此，羅田安提出質疑，配股所得款項是否確實用於一般營運資金？

“由於克莉絲汀一直以來財務緊張，甚至被報道拖欠租金、原材料費用及員工薪金，爲什麼會將上述資金匯款到Zhang Bin及朱永寧持有的華能，若集團匯款後仍有足夠運營資金，則不會出現資金拖欠。”他說。

據天眼查APP顯示，中國華能基礎建設投資有限公司2006年在香港成立，公司類型私人股份有限公司，仍爲註冊狀態。根據此前公告，該公司確爲朱永寧全資擁有，但天眼查目前沒有顯示該公司有與朱永寧相關的信息。至於ZHANG BIN是誰，按照羅田安說法，“雖然明面上查不到他和朱永寧的關係，但應該是朱永寧的利益相關方。”

對此，3月15日朱永寧接受《新京報》採訪時曾回應稱，“他舉報好幾年了，欠我們錢（股權轉讓款）到現在都沒給，這個人瞎搞。”

朱永寧還稱，2022年6月配股所得已全數回到克莉絲汀賬上。受疫情影響，克莉絲汀去年近5個月未開工，主要靠其提供資金維持運營，此次籌資款轉出記錄並非償還其墊款，“我們給克莉絲汀人民幣，未來等克莉絲汀好了把人民幣還給我，我們再把美金退給克莉絲汀。”

界面新聞嘗試與朱永寧取得聯繫，但截至發稿仍未獲得有效回應。

除此之外，羅田安還“控訴”克莉絲汀及其董事一直沒有對公司情況作出適時的披露。

羅田安表示，克莉絲汀一直拖欠（包括但不限於）店秿租金、供應商貨款及員工薪金等等，也有不少媒體報道。但是直到克莉絲汀收到股東召開股東特別大會之要求的要求書後，纔在2023年3月7日才公告披露相關事宜。

“但事實上這些事早於2022年已發生，如此重大及會影響股東及市場對其投資意向的事情，克莉絲汀及其董事卻一直沒有作出適當及適時的披露。”羅田安說。除了“以不誠實方式處置集團資產”“涉嫌濫用集團集資活動所得款”之外，羅田安還表示，在股東周年大會上，克莉絲汀及其董事拒絕回應股東就本集團一般財務表現提出的問題。

針對這些情況，羅田安稱，他去年已經向香港警務處進行了報案，眼下還在調查階段。此外，他也將到港交所進行投訴舉報。

而克莉絲汀3月7日公告中已透露出羅田安對現任董事會的指控內容，包括“股東周年大會上拒絕回應股東就本集團一般財務表現提出的問題”“以不誠實方式處置集團資產”“涉嫌濫用集團集資活動所得款”等。羅田安實控的Sino Century公司已提請召開股東特別大會，並建議委任兩名新董事。

對此，克莉絲汀董事會在公告中否認各項指控，並稱將披露物業出售情況。

在羅田安看來，克莉絲汀被拖垮的原因不僅僅有關品牌及產品老化，最根本原因是克莉絲汀董事會的“不懂經營”。

除了前述的“控訴”，羅田安對界面新聞表示，“2019年我卸任公司董事會職務及首席執行官之後，他們（董事會）根本沒有在經營，財務長、營運總監等幹部一個一個讓他們給開除了，無視公司及股東整體利益。”

“身爲克莉絲汀的創辦人，我做這些（指寫投訴信等）不是要奪回權，而是痛心。”在他看來，破產重整或許是克莉絲汀的出路，“我認爲讓一些有能力的人來做，是讓克里斯汀再生的方法。”

然而現在克莉絲汀想要重整旗鼓恐怕沒那麼容易。

1993年克莉絲汀進入中國，算是國內最早一批外資烘焙企業的代表。公司的大本營主要是長三角，隨着長江三角洲經濟帶的發展崛起，消費者對於西式烘焙食品的接受度較高；克莉絲汀成爲上海世博會烘焙產品指定供應商，知名度得以提升。

這些都成爲克莉絲汀能夠快速擴張的重要原因。巔峯時期，克莉絲汀在全國擁有近1000家門店。2012年，克莉絲汀正式在香港聯合交易所主板上市，被稱爲“烘焙第一股”。

上市之後，它曾犯過擴張策略失誤，但這沒有讓克莉絲汀陷入困境，隨後而來的產品老化、創新能力跟不上節奏纔是。

從產品菜單來看，克莉絲汀的麪包、蛋糕款式較爲陳舊，包括提拉米蘇、奶酥小方、慕斯蛋糕和蛋撻等，而近年來流行的軟歐包克莉絲汀雖有提供但款式並不多。

“部門老主管基本很難接受新的東西，克莉絲汀還停留在‘幼稚園’的階段，企劃部的設計無論是包裝還是產品都已經跟不上時代了。”離職員工王永2020年接受《每日經濟新聞》採訪時曾說。

在微博等社交平臺上亦充斥着消費者對產品的吐槽。有網友指出，“這家店太久遠了，味道不大行，如果自己不想着改進提升，顧客憑什麼爲所謂情懷買單呢。”也有人表示，“2010年上海世博會前後時期還行，之後3-5年後不行了，主要還是帶現烤設備的麪包店更受顧客歡迎，工廠流水線生產加工出來的麪包都是提早生產冷卻再包裝和運輸，口感不好。”

自上市第二年起，克莉絲汀持續虧損至今。2022年7月，上海多家媒體報道克莉絲汀經營異常，多家門店停業，中央工廠停工，拖欠門店租金等。隨後，克莉絲汀曾於2022年8月1日起短暫恢復營業，但不足半年再次關停門店。

有着類似慘痛遭遇的不止克莉絲汀，和它幾乎同時期誕生的外資烘焙品牌包括宜芝多、馬哥孛羅等也在近年來紛紛告別市場。

“這些品牌的集體困境原因不盡相同，但是其中有一點是比較共性的，就是產品和模式缺乏有效創新，在網紅烘焙品牌、新式茶飲、咖啡品牌等帶着各自的烘焙產品進場之後，他們就自然成了犧牲品。”餐飲分析師林嶽對界面新聞說。

目前烘焙品牌模式粗略可分爲兩大類：一類是前店後廠的現烤現賣，一類則是由工廠或中央廚房集中配送。

從成本上來看，現烤固然高，但優勢在於能讓消費者能夠看到麪包製作的全過程，現烤麪包店所散發的誘人的香味也能吸引路過的人羣入內購買；而克莉絲汀一直停留在中央廚房配送模式。

“口味以外，如今要討好年輕人，創意、外形、文化等等的植入和包裝也很重要。”林嶽說，但這些克莉絲汀都沒有跟上時代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