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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報記者 謝蓮 編輯 張磊

法國總統馬克龍走了一步險棋。

面對持續的抗議、大規模的反對，他選擇了繞過國民議會投票，直接啓動特別憲法權力通過備受爭議的養老金改革法案。這項改革法案將把法國退休年齡從62歲提高至64歲。

此舉讓馬克龍陷入新一輪政治危機之中。在國民議會，反對黨對政府發起了兩項不信任動議，若是通過任何一項，馬克龍的養老金改革法案將失效，總理博爾內領導的政府將垮臺。在法國民間，多個工會已宣佈將繼續開展罷工和遊行，抗議政府強行通過改革法案。

推進養老金改革是馬克龍的執政夙願。然而，在法國，大約三分之二國民反對這一改革。過去幾周來，法國多地爆發抗議示威活動，數百人因此被捕。而馬克龍本人的民意支持率跌至28%，爲“黃馬甲運動”危機以來的最低水平。

當地時間3月20日，法國國民議會對兩項不信任動議進行表決，兩項動議都未能通過。這意味着馬克龍艱難挺過了這次政府倒臺危機，他的養老金改革法案也得以推進。然而多方分析認爲，此次改革給馬克龍帶來的危機顯然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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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理必須辭職”

“總理必須辭職，帶着她的改革一起離開。”當地時間3月20日的法國國民議會投票結束後，極左翼政黨“不屈法蘭西”議會領袖巴諾特表示。

上週，法國參議院通過了馬克龍提出的養老金改革法案，之後法案提交至國民議會表決。由於馬克龍領導的執政聯盟在國民議會中未佔據通過法案所需的絕對多數議席，當地時間3月16日，他授權政府啓動憲法第49.3條款，不經國民議會表決，直接通過該法案。

法國憲法第49.3條款規定， 政府有權對法案“承擔責任”，可以繞開國民議會表決，直接通過相關法案。不過，國民議會可以在24小時內對政府提出不信任動議。若是動議通過，已通過的法案將作廢，同時政府須辭職。

▲當地時間2023年3月20日，法國巴黎，兩輪不信任動議投票前，法國總理伊麗莎白·博爾內發表講話。圖/視覺中國

馬克龍繞過國民議會、試圖強行通過改革法案的做法同時招致法國左翼和右翼的不滿，反對黨隨後發起了兩項針對政府的不信任動議。

巴諾特在社交媒體推特上說，馬克龍讓法國陷入了政府危機，政府已經失去了議會信任和民衆支持雙重意義上的合法性。極右翼政黨“國民聯盟”領袖勒龐表示，推動養老金改革的決定是“政府的徹底失敗”，她將支持每一項針對政府的不信任動議。

第一項不信任動議由國民議會幾個小黨派組成的中間派聯盟（LIOT）發起，並得到左翼政黨如綠黨、社會黨的廣泛支持，極右翼政黨“國民聯盟”也對此予以支持。發起這項動議的議員德庫爾松稱，讓政府下臺“是阻止這個國家陷入社會和政治危機的唯一辦法”。

投票表決前，外界普遍認爲，第一項跨黨派不信任動議被認爲是最有可能對博爾內政府構成威脅的動議。最終，在3月20日的投票表決中，這項不信任動議獲得278票支持，距離通過所需的多數支持（287票）僅差9票。

現場視頻可以看到，投票失敗後，許多左翼政黨議員舉着寫有“繼續”、“我們將在街上見”的標語牌，高呼總理必須辭職。

▲當地時間2023年3月20日，法國巴黎，法國國民議會部分議員舉着寫有“繼續”、“街上見”的標語。圖/視覺中國

“僅差9票……就能讓政府下臺、讓改革失效。在法國人眼中，這屆政府已經死亡，它不再具有任何合法性。”巴諾特在投票結束後稱。他還表示，將繼續採取一切可行的辦法直至撤銷這項改革。

第二項由 “國民聯盟”發起，這項不信任動議獲得的支持較少，最終僅獲得94票支持。據法新社報道，國民議會議長婭埃爾·布朗-皮韋在投票結束後則表示，兩項不信任投票的失敗意味着，國民議會通過了政府提出的養老金改革法案。

不過，這並不意味着馬克龍的養老金改革法案就能直接成爲法律。反對黨目前正在尋求向法國最高憲法機構憲法委員會提出申請，試圖部分或全部阻擋這項改革的實施。憲法委員會最多有一個月的時間考慮對這項法案提出反對。

此外，法新社報道指出，反對黨還在考慮就這項改革舉行全民公投。社會黨發言人瓦洛德20日表示，政府要麼撤回養老金改革法案，要麼“將它提交給法國人民表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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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的怒火

不信任動議的失利引發法國街頭新一輪的示威抗議。據英國廣播公司（BBC）報道，當地時間3月20日晚，巴黎爆發了新一輪反政府示威抗議活動。其間，示威者與防暴警察發生衝突，至少101人因此被捕。

一個名爲Shola的大學生參加了巴黎的示威活動。她對法新社表示：“有人認爲這個話題和我們無關，但事實上是有關的。如果我們的祖父母現在不得不工作更長時間，未來情況只會更糟糕。”

另一名學生Marie則表示，她參加抗議活動是因爲“我們被拋棄、被忽視了，政府完全不在意我們，反而在嘲諷我們”。

在剛過去的週末，法國多個城市爆發大規模遊行，抗議者一方面對改革法案表示反對，另一方面對政府利用憲法第49.3條款強行通過法案表示強烈不滿，許多人稱此舉是對民主的蔑視。據法國內政部公佈的消息，僅在3月18日一天，就有169名抗議者被捕。

▲當地時間2023年3月17日，在法國巴黎舉行的抗議活動中，示威者聚集在國民議會旁燃燒的路障旁。圖/視覺中國

事實上，法國曆史上政府啓用憲法特別權力通過法案並不罕見。據法國24電視臺報道，法國當代憲法實施以來，歷屆政府已使用100次49.3條款。法蘭西第五共和國成立以來共有16位總理使用這一權力，且未因此下臺。馬克龍任內，這項條款此前也已被使用了10次。

短期內來看，博爾內也不會因此下臺。但圍繞馬克龍的養老金改革的爭議已持續數月，且迄今沒有要休止的跡象。

馬克龍提高退休年齡的改革非常不得人心。據BBC報道，民調數據顯示，法國民衆反對這一改革的比例高達70%。許多民衆認爲，目前並未到必須提高退休年齡的時候，因爲養老金仍然充足。還有些民衆認爲，應該降低退休年齡至2010年以前的60歲。

過去三個月內，法國各大工會組織了8次全國罷工，幾乎每週都有上百萬人走上法國街頭，對這項改革表示抗議。

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道，馬克龍強行通過改革法案後，法國各行各業的工會仍在舉行罷工以示抗議。法國航空公司警告稱，未來幾天可能會有很多航班被迫取消。法國能源行業也受到影響，石油巨頭TotalEnergie週一（3月20日）有39%的工人罷工。

在法國首都巴黎，由於過去兩週工人持續罷工，街頭堆積了超過1萬噸垃圾未處理。許多抗議者在遊行中舉着一張寫有“垃圾之王”字樣的牌子，上面附有馬克龍坐在垃圾堆上的照片。

▲當地時間2023年3月20日，法國巴黎，一條街道上堆積着未處理的垃圾。圖/視覺中國

除此之外，法國多個工會已表示，本週四（3月23日）將舉行全法大罷工，要求政府取消養老金改革。屆時，法國多領域或陷入停擺。

據《衛報》報道，法國政府內部人士、反對派政客以及許多觀察家擔憂，法國或將面臨新一輪大規模反政府示威抗議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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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馬克龍

自上週決定啓動憲法第49.3條通過改革法案以來，不管是面對議會反對黨的詰問，還是多個城市的遊行示威，馬克龍本人一直未公開發聲。

據法國24電視臺報道，當地時間3月21日上午，馬克龍將會見總理博爾內及其中間派執政聯盟的領導人，商討法案的後續推進程序。

現年45歲的馬克龍將提高退休年齡、落實退休制度改革作爲其執政重點之一。在2017年至2022年的第一任期內，馬克龍便開始計劃對退休制度進行改革，但遭遇重重阻力，此外由於新冠疫情暴發，改革進程一度擱置。

2022年4月，馬克龍擊敗勒龐，艱難贏得了第二個五年任期。在競選連任之時，他將提高退休年齡作爲自己的核心競選承諾。然而，在當年6月的議會選舉中，馬克龍領導的執政聯盟雖仍保持議會第一大黨團位置，但失去了絕對多數席位。由此，馬克龍要在國民議會推進自己的改革法案更加艱難。

▲當地時間2023年3月16日，法國巴黎，法國總統馬克龍出席全國外交圓桌會議。圖/視覺中國

但馬克龍推進養老金改革的決心非常堅定。法國政府方面稱，隨着老齡化問題加劇，要在不增稅、不削減養老金的情況下實現收支平衡、維持養老金體系的穩定，進行退休制度改革是唯一選擇。

目前，法國的法定退休年齡爲62歲，在歐盟27國中是最低的。馬克龍此前曾提議將退休年齡提高至65歲，但在和工會、其他政黨等各相關方進行了持續數月的談判後，最終於今年1月決定下調至64歲。

馬克龍此前表示，法國只是和歐洲其他國家走在相同的道路上，歐盟大部分國家的退休年齡都高於64歲。據歐洲新聞網報道，在歐盟，男性的平均退休年齡爲64.3歲，女性爲63.5歲。

“我知道這項改革引發很多疑問和擔憂，我知道它會給許多民衆帶來什麼。”博爾內3月20日在國民議會上發表講話時稱，面對法國不斷增加的老年人口，必須進行改革才能確保養老金體系不會陷入赤字危機。

如今，馬克龍雖然贏得了不信任投票，但他面臨的危機仍然突出。在民間，大規模的罷工抗議仍在持續。在議會，反對派議員仍在尋求其他途徑阻止法案生效。此外，在不信任投票險些推翻政府後，馬克龍面臨着更大的執政壓力——他會繼續支持現任政府的工作，還是進行內閣改組仍未可知。

《金融時報》評論稱，在推進養老金改革議題上，馬克龍既沒有說服選民，也沒有說服議會，強行通過這項改革使法國面臨着新一輪社會騷亂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