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叫兒淚汪汪

文/舒德騎

昨日造訪朋友,一個5歲的小女孩引起了我的同情。

還未進門,屋裏就傳來一陣並不流暢的鋼琴聲。推門,只見年輕的女主人手裏拿一根毛線扦子,板着臉立在一個小女孩身後,眼睛直直地盯着小女孩在琴鍵上挪動的手指。聽見有人進屋,小女孩本能地一回頭,“啪!”女主人的毛線扦子立即就落在了小女孩的手背上。細看,那稚嫩的手背上,已有無數淺紅的印痕。隨即,琴鍵上落下的是小女孩的一串眼淚。

她叫葶葶,今年剛上學前班。她父母視這個獨生女兒爲寶貝,對女兒是百般珍愛百般呵護,捧在手心怕化了,吊在鑰匙環上怕丟了,但惟有對她的學習卻極其嚴格。這對靠工資喫飯的夫妻,平時從嘴巴里省牙縫裏摳,省下萬多塊錢爲女兒買了架鋼琴,每月還花七八百塊錢請了鋼琴老師,想把女兒培養成音樂方面的一個什麼“家”。

“現今哪,娃娃們競爭激烈得很,如果自己娃娃沒有一點本事和特長,將來怎麼能在激烈的社會中生存哪!”可憐天下父母心!當父母的爲兒女前程深謀遠慮的良苦用心真叫人唏噓。可這葶葶好像專和父母過不去,一坐上琴凳就一臉苦相哭相,嘟着小嘴,東張西望,磨皮擦癢,所以免不得常常在媽媽的毛線扦子下眼淚汪汪。

本人沒什麼文化,對教育也是外行,但對這夫妻那毛線扦子是否打在點子上,我認爲還值得商榷和考慮。據我所知,孩子往哪個方向發展,往往不是以大人的意志爲轉移的。我的小女是學美術的。那年高考,她以超出錄取分數線六七十分的專業和文化成績,考取了某重點大學藝術學院。那時她才17歲。要說女兒取得一點小成績,可以說完全取決於她自己。從小,女兒喜歡瞎蹦亂跳也喜歡胡亂塗鴉。如此,我乾脆爲她提供蹦跳的時間和塗鴉的紙墨,讓她自由自在蹦得歡快塗得一塌糊塗。

女兒8歲時,有一天她忽然告訴我,學校要她去參加縣裏的田徑比賽。我當即取笑她:你這胖姑娘肯定跑倒數第一!哈,沒想到,她竟然拿回兩塊金牌兩本證書,得了她年齡段的全能第一!從此,她每天早晨自覺起牀參加訓練,訓練回來我們大人有時還沒有起牀。訓練中,她汗流浹背到處傷疤,真叫大人心痛,可她卻滿不在乎樂此不疲。此後,她幾乎年年都是縣裏田徑項目全能冠軍,還獲得過重慶市中學生田徑運動會全能前5名。老師和朋友們都說:抓緊點,讓她將來考“體尖”。

可事與願違,女兒上了高中二年級,不知是她生理或心理發生了什麼變化,她突然對體育不感興趣了。跟她磨破嘴皮,可一向聽話的乖娃娃這回不聽話了。這時候,即使勉強叫她參加訓練,她也是無精打采磨洋工。究其原因,原來她突發奇想,要想學美術!天了,考藝術類院校的學生,大多都是“幼兒學”,眼看馬上就要面臨高考了,而今再改弦更張,如何得了!但我冷靜後一想,這樣回答女兒道:尊重你的意見,但要學就要認真當作一門功課來學!

如此,在本人提心吊膽之中,從高中二年級開始,女兒除了文化課,整個課餘時間、節假日幾乎全泡在了畫中:寒冬酷暑,早晨黃昏,風裏雨裏,忍飢挨餓,蚊叮蟲咬,她全不在乎。寒暑假期裏,她常常一個人關在學校畫室裏一天天作畫寫生,連大年初一也把自己關在畫室裏,反倒弄得大人於心不忍。可她不但若無其事,反倒興趣盎然、樂不可支。僅此兩年,高考時她輕鬆過了專業考試關,在考上海一家高校美術系時,在重慶考區她專業成績還得了個第一。而今才40來歲,她已是大學教授了。

尊重孩子的興趣意願,遵循孩子成長髮展規律,根據孩子的個性特徵,給孩子自由發展的空間,愚以爲這纔是父母該思考的問題。前面所談到的那對夫妻,未免有點拔苗助長,急於求成,一廂情願。實踐證明,如果父母的意願硬要強加給孩子,得到的或許只是父母的失望和孩子的眼淚。

閒來讀書,見作家梁曉聲在《人世間》中寫有一段話,很有道理,摘抄下來與朋友們共勉:“孩子若是平凡之輩,那就承歡膝下,若是出類拔萃,那就讓其展翅高飛,接受孩子的平庸就像孩子從來沒有要求父母一定要多麼優秀一樣。 窮不怪父,孝不比兄,苦不責妻,氣不兇子。不管大富大貴還是貧窮如洗,每個人都只來人間一趟。接受父母的平凡,也接受子女的普通。認真踏實地對待生活,心中有光,家人安康,就是幸福的人生。”

2023年2月21日

(作者系中國作協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

編輯:朱陽夏

責編:陳泰湧

審覈:萬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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