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咂酒

文/林勇

我的祖母一般被我们称呼为婆婆,婆婆一生追求漂亮、安闲。婆婆的刺绣水平高,即使耄耋之年,依然能借助老花眼镜,纳出精致、漂亮的鞋垫。我至今保留有她亲自做的鞋垫,上面绣出的文字像工笔书法,所绣图案栩栩如生。婆婆还能做得几道拿手好菜,特别是后来餐食中近乎绝迹的粉蒸酸鲊肉,现在想起来仍口舌生津。

当然,最不能忘怀的还是婆婆做的咂酒。

在我有限的故乡记忆中,家中每有大事,比如旧房翻新落成,婆婆和父母的满十生日,姐姐哥哥的嫁娶,家中必然置办酒席。少则几桌,多则数十桌。那时,农村的一条龙餐饮服务还没有兴起,置办酒席所需桌椅甚至碗筷,都得从邻居家借。对于活跃喜庆气氛必不可少的白酒,当时因经济条件所限,或需要凭票供应,总不能随意采买。

酒不够,难免扫兴。所以,婆婆就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自制咂酒。印象中,婆婆每年都要自制几坛到几十坛不等的咂酒,每坛3-5公斤。那时,农村很多家庭都将较贫瘠的田埂和坡地种了高粱,其他较肥沃的田土才留种水稻、红薯、小麦等粮食和瓜果蔬菜。高粱的种植面积不大,产量也不多,一般农家对高粱的最有效利用,除了交公粮,就是做咂酒。

当然,我们家的高粱每年都被婆婆制成了咂酒。我已记不清制作咂酒的完整工序。只记得每年高粱收仓入室后,婆婆就开始忙碌开来。先是翻找出往年积存的陶罐,一一洗净、放在太阳下晾晒。然后,把高粱倒在簸箕上一颗颗查验,淘汰混迹其间的泥土、石子,待到秋后空闲,她就安排一家人配合她把高粱淘洗。根据数量不同,选用罾子或蒸笼,把高粱蒸熟。然后将蒸熟后的高粱倒进簸箕,及时掺入发酵用的酒曲搅拌均匀。待时机合适,一一装进事先备好的瓦罐,罐口垫上厚纸后用粘泥密封严实,放置室内荫凉处。每次饮用前,需将咂酒瓦罐盛放在热水盆里烫上许久,或在柴火大锅中煨上几分钟,然后揭开封盖,插上竹管即可。

我记忆最深的是,每次饮用咂酒前,都有一套仪式感很足的表演。首先,我父亲宣布酒席开席,先请最尊贵的客人或位尊年长者率先品尝我婆婆做的酒。这个尊长往往要谦让、推辞一番,最后才离席来到酒罐前,慢慢啜饮。在众所瞩目的院坝或堂屋里,我们总能看到客人们陶醉的表情。待重要客人们依次品尝并评鉴后,其他辈分较低或年幼的客人才相继离席去品尝。这套程序,使得本来味道就不错的咂酒,显得更加珍贵和稀罕,我家的咂酒也在亲朋中美名远扬。

对于一些酒瘾甚大的客人,酒精含量不高的咂酒是难能尽兴的。所以,他们在咂酒饮用仪式后,往往就进入到猜拳行令的白酒游戏中了。只有我们这些小孩和一些不善饮酒的成人,还会排队轮流去吸,直到掺过多次热水后的咂酒寡然无味。

二三十年过去,咂酒已随婆婆的作古,逐渐在我家的生活中绝迹。现在的农村,已经很少有人掌握咂酒制作技术。当然,那时咂酒的饮用方式不算卫生,被人们遗弃也属情理之中。只是,我会永远怀念酒香飘逸的咂酒,永远记得掌握了咂酒酿造秘诀的婆婆。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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