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旅行

文/徐华亮

夜里,我喜欢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路,没有终点,也就不怕盲目。

在路上,可以把思想的碎片随意丢弃在沿途,让心灵变得虚空,任由深冬锋利的寒风穿透胸膛,掠走最后残存的一片记忆,枯叶一般在风中孤独地欢舞。

黑暗中,我可以做最安静的人,面带微笑,注视着这个尘世的浮华和慌张。夜是最纯净的水,洗涤被欲望灼伤的生命,包容我灵魂的流浪……

车灯倏然闪过,让我无处遁形,惊惧地眯上了双眼,才发现这样走路,不过是片刻虚幻的安宁。世界只是在黑暗深处假装酣睡,黑暗之外,还会风起云涌,还有风光无限。

于是,我感到了生命的促狭,黑夜并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精神之所。我的生命,还需要穿透平静的张望;我的心灵,还需要远走他乡的自由。

旅行,就是一种自由,是到另一个地方,去寻找自己和世界的联系。

很久以来,我们的生活像植物一样种在花盆里,习惯了单调板结的熟土,沐浴于轻描淡写的风雨。平时透过手机和电视,来阅看世情;或者吃饱后闭上眼睛,一知半解地展开对世界的臆想;要不就弄一处私家园子,种上蔬菜和花草,泡杯清茗,读首诗歌,仿佛享尽了自然和人文的荣华,高大上雅,养眼养心,表现出不同凡响的生活品位。

这样的生活或许引来一些羡叹和围观,但为啥我却会时时感到一种围困,仿佛被圈养于某个生命的围城。

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花前驻足,还是山野行走?是水中望月,还是江海奔流?

不同的人不同的阶段,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和选择。我们不能饱汉不知饿汉饥地无病呻吟,也不能把人生的目的都看得那么现实和功利。

就特性来比喻,女人像植物,男人像动物,所以流浪,其实是男人本性的张望。以前,流浪是一些人追求存在的方式,要么成为纵横江湖的英雄,要么沦为失败潦倒的乞丐。但时至当今,英雄乞丐,乱世侠情,早已不是这个时代试卷中的选项。

那么,如果你做不到流浪,那就旅行吧,给单轨的生活一个小小的道岔,把自己短暂地交给世界来安排。

旅行,就是这样一种超越和改变。其实我一直敬重真正的行者,影响我最深的,是余纯顺。“在远天底下,有许多我迟早要去,也终必能去的地方——我摆脱不了既在心灵中流浪,又要在天地间流浪的命运的诱惑。”这样一个男人,带着他的传奇,早已在二十六年前埋进了罗布泊的沙丘里。我还清晰地记得当时读他的《走出阿里》时,那股雄性热血在胸腔里的击撞。最近还看了一些书,诸如张昕宇和梁红的《侣行》,以及一个80后女孩的《再不远行就老了》之类。不管是天高地险,还是深深浅浅,至少是一些现代人不愿再用空想的头颅引领人生前行,而是想用脚踏实地的脚步去丈量人生的遇见。

我热血沸腾。在北京工作时,住在马甸桥西南角的楼上,楼下是三夫户外,我每天在那里路过,形形色色的行者在那里聚集,补充装备,交流所感。耳濡目染,我也逐渐配齐了几乎所有户外装备。他们每周末清晨在楼下发车,去不同的户外野营。我也向往得紧,但最终怕公子小白拖人后腿,选择了目送。当然,北大混混儿罗少阳常约我去当驴,二人便背上行囊,相约去京郊周边拍摄。上哪呢?其实都不重要,只要是在路上。散心也好,心散也好,整理一下碎片,消除一下应力,又觉得那些武侠的行头,总该有重装上阵人前显酷的机会。但我除了拄着拐杖爬了香山,背着有水囊的专业背包去了爨底下村、碓臼峪……其实也没多少拿得出手的事迹,即使后来去西藏,也都是租藏民的车。再说,爬香山用拐杖?我是不是作得有点过?

但是,只要在路上,我就会感到生命的自由、单纯和鲜活……为此,我写过一首歌词《一个人的徒步》,被网上同样热血的人弄去谱了曲:

行囊里的故事无人解读

一个人走路容易迷途

寂寥的天空飘落雪花无数

回头茫茫看不清来路

命运的指北针停了摆动

孤单的脚印数不清楚

沉沉的夜幕星星藏在最深处

有没有一颗想听我倾诉

来到这世上忙忙碌碌

昨日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人在江湖梦在高处

问问心灵该去向何处

一个人徒步风餐露宿

没有终点就不再怕盲目

匆匆生命里常常驻足

在每一片风景里微笑和感动

脱掉都市冰冷的甲胄

山野里滚一身清香的泥土

树在风中欢呼

鹰在天外独舞

一个人在路上

我想哭就哭

脱掉都市冰冷的甲胄

山野里滚一身清香的泥土

树在风中欢呼

鹰在天外独舞

一个人在路上

我学会了幸福

……

其实真正的旅行,没有我那么多炫酷作秀的成分,它只是个体精神的所需。但是除了旅行的愿望,还得有时间和金钱。说走就走,更是需要勇气。

大多数人好不容易怯怯地冒了点想法,却又因为懒惰或懦弱,把梦想打包交给了旅行社。那些即将遇到的事物,早就千篇一律地印在了行程单上,每个人看到的,都是重复别人看旧的风景。我不知道这样的旅行,能带给我们心灵多少不同的想象天空。

旅游成了团,就成了主要是旅,附带一点儿游。目的地和行程其实不都是自己安排的,连下车撒尿都得麻烦人家的战略合作单位。

大家不要想在人文胜地找到文化,卖臭豆腐和劣质纪念品的喧嚣叫卖让你永远置身市井;不要想在自然景观中亲近大自然,大自然早被其他人亲近得体无完肤一脸疲惫。

中国人又多,特别是长假,人们迁徙一样出行,路上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看景主要以看后颈窝为主,照相主要以照背心为主。同时,还要辗转腾挪,甚至匍匐前行躲过许多枪一样举起的手机和相机,实在累得失了兴趣,最后,旅游就干脆变成了以打望游客中的美女帅哥为主。

购物是中国人的一种传统习性,又何况现在有钱了呢?所以,旅游还需带个大号的行李箱,带回很多街口超市就能买到的土特产。

在旅游的过程中,我们往往怀着不上班的喜悦,去实现比上班还累的结果。这种尴尬是没法明说的,因为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哪能落个花钱受罪被自己涮了的形象?所以回来后还需装出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滔滔不绝讲些半真半编的见闻,潇洒地甩给同事几个糖果或钥匙牌。

大家都心照不宣,明明感冒了却打不出喷嚏。唯一的好处,就是在别人看电视遥控板按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可以激动得猛地大吼一声:“住手!这里……我去过!”

这样旅游,主要是旅游个目录,并没有内容。所以除了地名,什么都记不清。即使翻照片回忆,给你的也是些汗臭的碎片和遗憾。

所以,即使旅游并不是我们要的旅行,但至少旅游也应该是一种休闲,是停下来的风景。

我喜欢海洋。

大海是无私的,不管是东海、黄海、南海、渤海、大洋洲的塔斯曼海、沟通黑海和马尔马拉海的博斯普鲁斯海峡……站在每一处曾经的海滨,我都会震撼于大海的博大与包容。

和许多风景区一样,南戴河是喧闹的,海滩大都被商业割据,只留几小段不连续的公共海滩。沿街摊位上贝壳的干尸散发着没有活力的美丽,虾蟹在水箱里待价而沽,四周呈现出一片乱糟糟脏兮兮略带海腥味的繁荣。

在一个相对僻静角落的沙滩上,支起帐篷和三脚架,镜头里记录的是一份难得的从容。海浪层层涌来,任身体在波峰浪谷间沉浮,那是鱼一样的幸福。海阔凭鱼跃,这样的幸福,更多是一种松弛,卸去铅华,洗却浮尘,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大海的怀抱是柔软的,让人顿生一种久违的归属感,就像回到几十年前母亲怀里安谧的梦境。

早晨乘车经过山海关附近的一片海滩,由于大潮退去,宽阔的滩涂上有许多赶海的人,可惜我们只是赶路的人。

也许,正是由于我们的人生有太多设计,才使我们的命运大都平凡;正是由于我们的旅程有太多目的地,才注定我们会在匆忙中错失那最美丽的风景。

真正的旅行是自由的。它是心灵和躯体在一起,朝着梦境里描绘的方向,无边无际真实地行走,又在梦境的深处静静地停留。我可以停留在自己选择的风景里发呆,自然地睡去和醒来;可以抓一把山野新鲜的阳光,土著一样温暖地抹在脸上;可以大摇大摆暴走异乡,不再束缚于熟人的目光;可以在海滩上纵情跳跃和呼喊,告诉世界我的到来……

真正的旅行是孤独和壮美的,就像我以前写过的一句话:最美的风景总在荒凉之处,是孤独成就了它的纯粹。

是啊,生命中必须要有这样的旅行,才可以看得清世界的灵魂,看见它在黑夜里如我一般地彷徨。

那么,让我们打扫干净慵懒的日子,捡起角落里的梦想塞进行囊,勇敢地走进新的天地,去找到自己和世界潜藏的命理机缘,在一幕幕陌生的场景里添上自己的身影。让我们每一个生命,都学会用脚步,去发现生活更多的意义。

生命是一次旅行。

其实,路,一直就在门外……

编辑:朱阳夏

责编:陈泰涌

审核:万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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