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業打擊“惡意投訴代理全額退保黑色產業組織”（下稱“代理退保”黑產）再傳捷報。

近日，福建省福州市連江縣人民法院判決6名涉“代理退保”黑產不法人員犯“敲詐勒索罪”，判處拘役5個月（緩期8個月）到有期徒刑3年10個月不等的刑罰，並處2000元至1萬元不等的罰金；同時，將違法所得返還保險公司。

這是全國首例以“敲詐勒索罪”公訴案件判決的“代理退保”黑產案。不僅有力震懾了“代理退保”黑產，也體現了多部門聯動打擊的豐碩成果。

於行業而言，這起案件審判的意義在於：爲同類案件的定罪量刑提供了重要參考，具有典型的示範和借鑑意義，有助於推動全國各地同類案件的審判結案，加速不法團伙的落網伏法。

“代理退保”黑色產業鏈困擾保險業多年，擾亂保險業正常經營秩序的同時，也讓消費者陷入詐騙漩渦。隨着越來越多的此類案件進入審理階段甚至完成判決，對保護消費者合法權益、提振保險行業信心、營造良好營商環境、維護金融市場秩序具有重要的意義。

熟悉的套路 拙劣的騙局

自2018年初“代理退保”冒頭開始，上海證券報記者已經持續多年跟蹤調查這一黑色產業鏈。這起發生在福建省連江縣的案件，正是這幾年來“代理退保”黑產的典型案例。

據福建銀保監局介紹，該案涉案人員通過設立信息諮詢公司，僱請員工從事保險代爲退保業務，藉助微信、抖音等網絡平臺發佈“可辦理全額退保”等信息，誘導保險投保人委託該公司進行代理退保，以杜撰、虛增保險公司違規行爲的方式編寫投訴信，向監管部門惡意投訴保險公司，保險公司被迫損失13萬餘元。

結合記者調查採訪的更多細節，我們還原了上述團伙實施“代理退保”犯罪活動的全過程。

在這起案件中，各大互聯網平臺是“代理退保”黑產團伙宣傳、攬客的主要渠道。上述犯罪團伙主要通過代理商在微信、抖音等互聯網平臺發佈“可辦理全額退保”等信息的方式，來尋找投保人。尋得客源後，代理商將投保人推薦給犯罪團伙對接，收集投保人的個人信息、投保信息及其他材料。

犯罪團伙向投保人謊稱有專業的退保團隊、法務專員，可以全額退保等方式，慫恿、誘導多名投保人委託該團伙進行代理退保，並教唆投保人以消極、對抗的方式應對保險公司後期退保的詢問。

同時，犯罪團伙成員再以杜撰、虛增、僞造保險公司違規行爲的方式編寫投訴信，並向福建銀保監局投訴相關保險公司，從而達到逼迫保險公司退還投保人保險金的目的。最後，犯罪團伙、代理商按照約定比例分成。

犯罪團伙的惡意投訴、逼迫退保，給保險公司帶來了直接的經濟損失。記者從保險公司獲悉，保險公司銷售員、管理人員受到罰款、扣品質分、降低績效等處分。此外，保險公司爲了公司績效、聲譽、公司發展、社會穩定等原因，被迫在已支付保險投保人保險現金價值的情況下，使用保險公司相關專項資金進行補償。

這樣的套路是不是很熟悉？從記者近年來對“代理退保”現象的跟蹤調研來看，不法分子的操作流程幾乎如出一轍。

福建銀保監局表示，下一步，該局將進一步加強與公安司法、市場監管等部門的溝通協調，持續增強對金融“代理維權”黑產打擊力度，保護金融消費者合法權益，維護公平、公正、誠信的金融市場環境。

首次定刑“敲詐勒索罪”

提供新的司法實踐範例

在此次案件之前，“代理退保”案件多以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詐騙罪等罪名定罪量刑。以“敲詐勒索罪”公訴案件判決“代理退保”黑產案件尚屬首次，這爲打擊黑產提供了新的司法實踐範例。

業內專家表示，福建省連江縣這起案件是全國首例以“敲詐勒索罪”公訴案件判決的“代理退保”黑產案件，具有重要的行業示範和借鑑意義，有力打擊了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

敲詐勒索罪是指，以非法佔有爲目的，對被害人使用實施恐嚇、威脅或要挾的方法，強行索取被害人公私財物，數額較大或多次實施的行爲。

據上海至合律師事務所律師吳孝軍介紹，敲詐勒索罪的重點在於敲詐勒索行爲在前，被害人產生恐懼心理在後，因爲恐懼心理處分財產，行爲人取得財產和被害人遭受財產損失是財產處分的自然結果。

在實踐中，“代理退保”黑產不法人員在實施“代理退保”過程中可能會觸犯多種罪名，法院需要認真甄別不法人員所使用的手段、目的等，依法定罪。吳孝軍認爲，過往案件中，以“詐騙罪”定罪處罰多見於通過保險中介購買保險後惡意退保，以騙取保險中介的佣金返還。“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則多見於保險公司內部員工與黑產不法人員合作，泄漏客戶信息案件中。

吳孝軍表示，“代理退保”案件通常取證難度較大，而以上述兩項罪名定罪量刑有特定的條件約束，存在一定的法律障礙。以“敲詐勒索罪”對不法退保行爲進行打擊，則不存在法律上的障礙。未來，以“敲詐勒索罪”對“代理退保”不法分子進行定罪量刑將更加容易。

過程一波三折

多方合力搗毀窩點

記者在調查採訪中瞭解到，其實在“代理退保”黑產案件中，部分不法團伙對自身涉嫌觸犯的法律多少有些瞭解，但卻依然選擇抱以僥倖心理鋌而走險，主要是因爲他們自認爲這些違法行爲在審理過程中較難取證。

這也給各方打擊“代理退保”黑產造成了不小的難度。以福建省連江縣這起案件爲例，過程亦是一波三折，經歷了“抓了又放、放了又抓”的過程。

一名參與打擊這起“代理退保”黑產案的保險公司工作人員向記者詳述了箇中細節。2022年4月，針對福建省連江縣“代理退保”黑產窩點，相關保險公司聯動當地公安部門上門搜查，但因證據不足，犯罪分子最終只是被訓誡後釋放。

經過公安部門細緻的偵查和摸排和周密部署，終於在幾個月後對黑產窩點實施抓捕行動，現場查獲待寄送的大量投訴信件及其他相關資料，抓捕了多名黑產骨幹分子，現場還搜查到大量電話號碼的客戶名單。

近年來，包括福建省在內的一些地區“代理退保”黑產營銷模式陸續進化升級，衍生出各種“法律服務諮詢、法律諮詢、法務諮詢、技術諮詢”等諮詢服務公司。這些公司以提供法律諮詢服務爲名，採用虛假宣傳的方式，持續實施代理退費退息等違法違規行爲，嚴重損害消費者合法權益，擾亂金融市場秩序。

相比其他金融案件，“代理退保”黑產案件具有案值小、破案環節多、犯罪行爲界定難等特點，綜合整治工作涉及面廣、情況複雜、工作難度大。

因此，“代理退保”黑產的打擊行動，既需要充分發揮各參與主體單位的主動性、能動性、創造性，需要監管部門與金融機構形成共同打擊黑產的有效聯動機制，又需要各金融保險機構克服黑產治理過程中的信息、措施等方面的隔離和各自爲戰的狀態，在行業內建立黑產信息及治理措施等方面的共享和協同機制，不斷提升內外部門共同參與、共同打擊金融保險業黑產的效率。

面對複雜嚴峻的內外部形勢，僅單方面力量是肯定不夠的。例如，首例以“敲詐勒索罪”公訴案件判決的福建省連江縣這起“代理退保”黑產案件，就是多方合力打擊的成果。地方銀保監局、地方保險行業協會、公檢法、保險公司等通力合作、高效協同、主動出擊，是此案得以偵破和定罪的重要因素。

此外，記者在採訪此案時瞭解到，相關保險公司在“黑產”治理上開啓的新工作思路及採取的一些經驗亦值得同業借鑑。例如，以大數據技術爲核心，通過數據建模，數據碰撞，區塊鏈明確線索排查和打擊重點，對相關客戶信息及資金流向的調查和取證，從中獲取證據來證明“黑產”進行犯罪事實、主觀意圖及身份鎖定，並推進公安立案偵查。

又如，保險公司前置風險人員標準防範動作，對於參與惡意“代理退保”的代理人啓動司法追償。“對於離職代理人進行追償，已被列爲分公司2023年重點工作。比如，蒐集跳槽到同業後唆使客戶惡意退保的、銷售誤導情節嚴重導致公司損失的離職業務員清單，給到律師事務所，下發律師函啓動追償。”一家保險公司福建分公司工作人員告訴記者。

現階段，打擊“代理退保”黑產等工作尚處於艱難探索階段，若想得到全方位、長時期的治理整頓，還需要各方傾力合作、主動出擊，將相關風險遏制在搖籃之中。

對於保險業來說，更需直面“代理退保”黑產的痛點和難點問題，加強與公檢法、市場監管等部門的溝通協調，共同構建預防和打擊並舉的“天網”，運用大數據、區塊鏈等科技手段，爲消費者提供全方位、立體式的教育與風險預警，有效解決“退保黑產”涉及面廣、涉衆性強、風險隱蔽、危害巨大等難點。

責編：邵子怡、展雪   校對：張宇